“风吟,听好了。”莲用一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沉重声调,压制着情绪那般低吟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风吟嗯了一声,拉紧了莲的手,仿佛通过这种做法就能保持两人的羁绊那般。
不管发生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我绝对不会和你走散。
人群持续前进着、前进着,被分批赶进一个小小的通道口。
“是挑选合适实验的人类,贫穷的家庭会因此获得巨额的金钱。”乔装打扮的两人混在人群之中,因为不方便说话,莲直接操纵声波来传达他的话语了,“……那就是我在遇到你之前的现实。”
那就是,你迫切和我并肩作战所要接受的现实。
士兵继续驱赶着人们快速前进,仿佛那个小小的通道是不久后将要宰吃的牲畜,作为饲料的人类不断地被塞进去、塞进去,养肥这顿丰盛的晚餐。
人群之中不断有受不住惊吓的人晕倒过去,士兵们就果断地把那些人拖走,然后站回等距并排的队伍,持续催促着人们。
就是这样不断地挑选吗?看着左右前后都不断发生这种事情,风吟不禁语塞。
慌乱、绝望、无助、伤痛……选择那些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仍旧能清醒地前进的人吗?
好像是看懂了风吟在想什么那般,莲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秘密潜入救人的话,只有这么一条路……而真正的筛选,就是前方。”
初冬的风越发寒冷,那些晕倒甚至突发性死忙的人被集中到了一个地方放置着。没有任何价值的他们会被怎么处理?
大概知道的……不,她是肯定知道的。
因为,风吟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经历过啊。
但知道了……现在的她,也无可奈何。
要终止未来发生这一切的话,就必须对眼前的情况熟视无睹,因冲动而救下少数人,便会失去挽救多数人的机会。
五感的神经末梢渐渐失去了应有的机能,开始习惯血的味道,对暴行反应麻木,思考出现了障碍——对人们的死,不再有当初杀一百万人时的逞强和动摇。
风吟的另一只手也搂住了莲的手臂,确认着人体的温度和皮肤的触感。
莲,有你在,让我知道我还是人类。
“莲……”风吟轻声呼唤,让身旁的人低头注视,却没有了下文。
莲不禁苦笑起来,笑容之中带着无可奈何的自嘲,“也许……我等一下会有所转变,变成你难以理解的我。”
莲必然是对这个地方怀有特殊的感情。
负面也好,正面也罢,这些都是我不想揭露出来的腐臭般的黑暗。
说到恶魔,说不定我更胜一筹。
尽管这样,你还是要和我并肩作战吗?
士兵走了过来,示意下一批人的前进,“你们快进去,不准出声交谈!”
已经轮到风吟两人了,要进去了吗?要从这种地方潜入去暮国的中心点吗?
像莲接受身为屠杀千万人的恶魔的自己那般,自己也能这么坦然地接受莲的另一面吗?
已经想清楚,也下定决心了。
我们要并肩作战。
但还是很紧张,心脏都快从身体内部蹦出来了。
“只有这条路。”莲凝视着前方,声音平静如水,“只有这条路可以确切地潜入内部,风吟。”
“嗯。”
“往前走吧。”门的另一头,是黑得深邃的世界,“一起堕入地狱吧。”
然后,我们会活着回来。
迈进的第一步,世界便马上失去了一切的光线。
黑暗带来的寂寥感化成锐利的匕首,刺进心灵最软弱的地方!
仿佛呼吸进入身体的并不是空气,而是令人作呕的黑暗那般,这里比风吟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场景更为虚无!
呵。
听到了莲的笑声,居然在这种地方笑了出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笑?
笑的是风吟的逞强,还是恶人的无知与疯狂……还是说,莲笑的仅仅是如此度过了十几年的自己?
然而,伴随着这种笑声,莲把手放到了风吟的腰上,他又说话了,“抱紧了。”
这是完全排除了喜怒哀乐的平坦声调,仿若比冬天更为冰冷的风,掏空了最后一丝体温。
啊啊……是这样吗,这个情况下,只要像蝉蜕那样成为一个空壳,就能应对自如。
思绪还没理顺,情绪还没平复,支撑着重量的地板突如其来地消失不见!
这是没有绳索的绞刑台,没有勒紧颈脖的麻绳,没有脊柱断裂的声音,却确实地失重、下坠。
没多久,风吟却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掉落、还是在漂浮了,完全掌握不了情况。
是莲用了声波的反射,缓冲了下坠的速度吗?
无暇询问这个可能性,风吟只觉得,自己完全被黑暗所连皮带骨地啃噬殆尽。
再下去,估计这份在漆黑之中的迷失感会令人看到死前的走马灯吧。
她想起了书上的句子,在这个片刻不能放松的情况下,书中的内容却就此浮现于脑海之中。
明日复明日,一步紧接一步地爬或走,至—死—方—休!
但我们所有所有的昨日,只是指向愚蠢之极的虚无毁灭的道路!
熄灭吧!就此熄灭吧!那微弱而短促的烛光!
人生不过是一个匆匆移动的影子,一个在孤寂的舞台上自演自导的可怜人!
登场片刻,便消失无踪,纵使充满喧哗和骚动,却也终会拉上银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