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逃脱了,可舞竹再也没有醒来。翌日清晨,我亲送她的棺木上山。所有丧事的事宜都是一夜之间筹备好的,虽是急促但未有一丝怠慢。
送至墓地,看黄土渐渐将她所躺的棺木掩盖,我侧面,埋进高琰怀里,无声哭泣。
高琰抓紧我的肩膀,自始至终没有安慰的话,也没有表态,眼潭深不见地,怎么也看不透。
我却懂,他也在痛。
天边翻白,我看阳光洒在墓上,突然冷静了下来。或许,这才是解脱。
“王爷!”清风飞奔而来,远远就喊道,眉目染上寒意。
一眨眼,他已在眼前,“皇上最多撑至今晚。”
高琰沉默了一会儿,低头与我对视,什么也没有说,但就已等于说了。
我将头埋进他怀里深吸口气,呼吸中充斥的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足够我去应对一切。
我推开他,率先上了马车,对小鱼砌玉道,“走吧。”
马车开走有段距离,我忍不住掀帘往回看,那男人已翻身上马,披肩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策马,要去的方向与我相反。
那是他的翼北军的兵营。
而我要去的,是九天宫阙。不属于我的。
一路进了宫,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挡我,是高琰的人。我扫过那些禁卫,心中就有了底。
到了后宫的入口,果见小善子站在宫口等我。他身后是台软轿。
我也不多话,直接搭上软轿。不必发问就听到小善子道来。“一早月妃娘娘就将各宫的娘娘请到了宫中。此刻除皇太后,宫中有实力的娘娘都都在沁月宫里了。”
“皇后也在?”我被软轿晃得有点不舒服,但又没有办法。要快就只能乘软轿,而且在这宫中能乘软轿的只消俩人,皇上与皇后。
我这样的身份乘轿也是开国以来首回吧。
“自然。”他道,“皇后虽不得帝心,但深爱皇上,一听是与皇上有关的事,就第一个赶到沁月宫了。”
善抓弱点么?我闭眸,以手撑颊,“调头,去养生殿。”让我去回回皇太后。
轿子摇得我胃酸想吐,落轿已是养生殿外。我硬是将不适压下,让小善子守在殿外,只身入殿去。
正殿的座上,斜卧一人,是我当年那一面就惊叹的人。跟金姨一样无受岁月蹉跎的容颜。
我款款拜下去。“皇太后吉祥。”拜完也不待她开口径直起身。此时她就是剪了爪子的虎,再如何,也够不成威胁。
不过,她这副模样看来,她还不知自己的处境吧。
“一个个都翅膀硬了?我说让你起来了么?”她冷声喝我。
我笑,“妾身实在跪不得,太后如此深明大意,也不会为难妾身的不是?”
“谁说哀家不会!”她目光冷冷扫来,我愈看这就模样就越觉得自己的揣测有理。她与金姨一定有什么关系!
“是,我与她是有关系。”座上傲慢地坐着的太后更是冷意裹身。她站起来,手抚过她方才所坐的座位,“这个位置,原该是她的。”
我一惊,一时也没能回应就听到她继续说道。“当年跟着先皇驰骋沙场的也是她。直到先皇死去,最后一刻挂在嘴边的还是她!”最后一句落,我只瞧得见她背影,和深深扎入掌心的指甲。
她又鄹然转过来与我对视,“她来找你了?你居然能逃脱?”
听她这连讽带嘲的语调,我猜想被推翻,金姨不是她身边的人。那她到底为何……
“你是不是在猜她为什么对你出手?明明之前待你为女儿?”太后大笑起来,有些癫狂,“毕竟是如女儿的,哪里有亲生儿子亲!”
我脚一软,险些站不稳。这是怎样的一个秘密!金姨她……她居然是皇上的生母!“你可是骗我?”我已顾不上什么台面的尊敬,急急道。
“哀家何必骗一个垂死之人?”她冷笑,一击掌,“来人!”
我还余有震撼,听见她的掌声在空荡的殿堂里回响,这才定了神,看向她,轻扯了唇,“不,太后应当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毕,我击掌,“来人。”
一时间,外面禁军都涌进,将太后围住。
她怔了一刻,失去往日自持,“废物!废物!你们都在做什么!”
我背过身去不看她,“昔日你是这六宫之主,可今非昔比,这六宫早已不是你掌权,掌权者又在我手,太后你就在这养生殿好好安享晚年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繁重的宫装拖在我身后,拖曳出长长的一条。
身后寂静了很久,蓦地发出尖声笑。
震耳欲聋。
我定住脚步,不是因为太后太过尖声的笑声,而是。
我放眼隔空看了过去,阳已升至高空,闭一闭眼,那震动人心的钟声。
是帝王的丧钟声。
“皇上薨了……―”一道又一道声音喊起。
身后是赶来的砌玉小鱼,站立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我长长叹气。此天已变。
宣帝登基四年载后薨,留旨封三皇子高鑫为太子。
三太子年仅四岁,遂由皇后垂帘听政。由赣闽王担任摄政王。
实际上,垂帘之后,是我抱着小皇帝,皇后在得知皇上驾崩之后已变得痴傻。
我透了重重珠帘看出去,百官皆拜,独有高琰傲立。
我复垂首看自己怀中犹带困意的小皇帝,这百官拜的,是这小皇帝,还是赣闽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