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子很久不曾平静了,掀了马车的帘子看出去。戒备的两个男子一左翼右护在马车边上,难得默契。而对手更是畜势待发,个个蒙面而立,来的共有十来人,是训练有素的,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我们重重围住,带头的人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这么冷然与我对峙。
原还是有些紧张的,即使知道这些纵然是死士也难敌清风和黑龙,还是会有点小紧张。可此时空气这么沉寂下来,倒使我放松开来,淡淡笑道,“各位倒也是真有恒心,前前后后追了我近两个月还不放弃,是不是待我进了军营各位也会突破众难潜入军营?”口气陡然转冷,“你们此时还有选择的余地,要么死,要么回去告诉皇上,我谢嫱和我夫君无心与他争什么,望他不要这么节节逼近,逼得我们走上对大家都不好的路!”
他们却置若未闻,我扯扯嘴角,用力甩下车帘,“留个活口去报信。”
车帘落下,未有声起,就已听见黑龙脆脆的嗓子,“走吧。”
小鱼出去驾车,马车动了起来。车辘滚动的声音就在耳侧,我不忍闭眼,风吹起窗帘,带着浓重的血的味道。重重地咬了咬唇还是没有压住自己腹中翻滚而上的反胃,猛然掀开帘子,几乎是疯狂地吼着,“停车!停车!”
小鱼呆了下,我也顾不上等她停车,自己拉了缰绳用力一扯,跳下车去就扶着树木就开始吐,就仿佛三年前,金姨在我面前杀了人一样。
“擦擦吧。”呕到眼前晕眩看不见外物的时候,一只手递了绢帕过来,不是清风,而是黑龙。
抬首看了上去,看见他黝黑眼瞳里我惨白的脸,顿顿,还是接下了他的绢帕,勉强地笑了笑,分明是最凄惨的颜容。这个时候的我,才见了几次的生死已经克服不了,可是我哪里有想到,此去经年,我手里染满了鲜血,却连眉目也不动半分。
“你……真的是很难懂的一个女人。”黑龙抿了抿唇,明明是少年一般的脸,此刻却严肃的如同七十老叟,后他眼神飘向方才来的方向,低声道,“你该习惯的。”
我笑笑,然后擦干净自己的嘴角。站起来的时候晃了晃身子,见他伸手要来扶我,我摇摇头,推开他的手。他说的很对,我真的该学着习惯的。
于是,接下来走的每一步,我都是走的那般的坚定,再不回头。
小小的困难,倒使黑龙与清风之间的关系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但也是互相看不顺眼。小鱼在我的半逼迫下也交代了她对清风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动情,而且是在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看到他只是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略带感触而已。
我岂是能被她这番托词给搪塞过去,轻易的就可以抓到她眼底掩不住的难过。但是,那并不是关于清风的。听她说的时候,心底是阵阵的痛。这个傻丫头,究竟是碰见了什么事情,连性子也变得更加的匪夷所思了。
可是一想到她眼底的死灰,便也不忍心问了。一切都会好的,毕竟,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夫人,该起来了。”小鱼大早就推门进来,推推我的肩膀,柔柔唤着我。
我皱皱眉,翻了个身才坐了起来,“还是有些困,怎么这么早?”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经过几天的赶路,终于是在昨日赶到了高琰所住的别馆了。本是以为到了别馆就可以看到他的,可是没有。
“怎么能让王妃去危险的前线,王妃且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禀告王爷后,不出一日王妃就可以看到王爷了。”黑龙见我一脸失望,遂而安慰着说。
也是,怎么可能任我上战场呢?但是……我看了看所躺的床,这里有高琰身上特属的味道,淡淡的钻进鼻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安心。高琰,我来了,可是还是没有见到你,这颗心,没有见到你可该怎么安心?
小鱼眨眨眼,笑着不说话,扶着我去洗了脸,然后就捧着脸盆出去了。她经过屏风的时候顿了顿,行了礼才再度迈了出去。
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答案不够肯定,才变得小心翼翼,不敢确认。
僵硬地站在房中,不敢跨过屏风去。
柔和的光线稀疏地透过纸窗照了进来,更是映的那道身影颀长无比,秋日的风已是凄凉,此刻跨过半开着的纸窗溜了进来,吹动着我薄薄的衣袂翻转,可没有一点点凉意,心渐渐满了,有什么东西涌起来。
是他么?是他么……
不断不断地问自己,可是却动也不能动,只能站着发怔。
“哎……”是长长的叹息,那道身影缓缓移动,最后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阳光一下子变得刺眼,我半眯了眼,看着逆光而来的男人,看他一步一步沉稳迈来,鼻头一酸。
那个时候,他许了我三个月后来迎娶我,然后三个月后他就这么风尘仆仆地站在我的面前,揽我入怀,是含笑的样子。
此时,他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面容未曾老去,还是依旧那个时候的模样,眉飘偃月,目炯曙星。也还是这样走来,又是一声长叹,那双手伸来,一带,将我带入怀里。
“嫱儿……”他低低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而无力,头慢慢俯下来,埋入我披散着的发中。
我颤抖着闭上眼,扑面而来的不是他的味道,是冰冷的盔甲,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他,只要抱着我的这个男人是他,这一切都不重要,这满是灰尘的盔甲,这尚有血腥味道的盔甲……这,我的男人。
“高琰,你好狠的心。”僵立着任他抱了好久,我才慢慢缓了过来,再也克制不住了,一字一字狠狠咬牙丢出,反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抱住他,泪随着话语而落,“你说你怎么忍心放我一个人在那龙潭虎穴?你说啊你说啊!”
泼妇般的话语配上了哽咽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了威力。
心下一恼,索性用力地推开他,恨恨地瞪着他。
他一动不动看着我,薄唇抿着,眼瞳深沉……平静,甚至带着点怒气。
我被那怒气激火,正又要出声喝他,就见他整个身影笼罩了过来,双手伸来捧住我的脸。霎那间,泪止在眼眶,看着他,木然地眨眨眼,然后不受控制地闭上眼。
慢慢的,气息交融,薄唇贴了过来,是熟悉的挑逗。先是勾勒了我的唇线,然后再慢慢攻城掠池。而后是轻轻的允吸、柔柔的啃噬,像是在对待这稀世的珍宝。
于是,时光暂停了,世间万物都屏息了。
一千年一万年,也难以,诉说尽这瞬间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