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此住下了,相处下来才知道原来黄大娘她早年就丧夫了,后来一个人拉拔着女儿长大。如今女儿也出嫁了,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刚巧她家在官道与山道之处有块空地,而女儿每月寄来的钱又挺多的,她便向官府承包,建了这座驿站。一是方便人休息或是换马,二是打发时间。
知道如此一说后更是敬佩黄大娘。虽道不上什么特别大的成就,但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黄大娘又觉得我一个姑娘家的不好与别人挤一块儿,于是就让我住在她女儿的房间里头。
我原以为只是扭伤了脚的,却发现原来是骨头错位,还好已经找了大娘大夫替我将骨头推回去了,所以只用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又可以生龙活虎地蹦跳了。
自然也是觉得十天半个月的太长了,我如今是巴望着快到高琰身边,反正我都是坐在车内,又不是走路。所以暗暗决定待两三天,等等看有没有小鱼的消息。若是有她的消息,知道她是平安的自然是好,若是没有,更该立即走。因为若是她不能脱身被抓去,想必就会发现她不是真的王妃……毕竟,十五岁与我这近二十的女子是有差别的。他们一旦发现抓错人,一定会去找来画像,那这么推算下去,我只要多逗留一天,就危险一分。
却也是无奈的,因为黄大娘坚持不让我走。说若是没好好养这伤以后会容易扭伤、脱臼的。
情急之下我将其实是有人追杀我的事实说了出来。当时黄大娘只怔了一刻,当机立断道,“你必须留下养伤,其余的由我包办。”于是我就被留下了。一住就是七天。
黄大娘每天照三餐的给我煮补药喝。那些药又苦又涩,大娘便备了自酿的蜜枣给我。虽然大娘有驿站要忙活,可怕我无聊还是时常进来与我聊天。有时候更是会弄一些稀奇的糕点小吃给我。说是外邦人那里学过来的。
于是在这简陋的驿站过的日子过得比在京都十多人伺候着还要舒服。
真想留下来哪里都不去了,但我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是该赶路的时候了。
好声好气,好救歹求,大娘总算是同意让我出发了。尽管我几次三番与黄大娘提及不需要如此麻烦的,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挑剔的,可是大娘却总是坚持,无论我怎么说,都是管自己忙忙碌碌的。这不,一大早就跑去替我找车夫去了。
我叹口气,撑起身子往外探去,想看看大娘回来没有,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大娘归来,又觉的百般无聊。于是一时兴起想下床去走走看。
这么些天来,我全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仍是会感到受伤的部位隐隐作痛。可今日感觉甚好,偶尔翻身也不会感到疼痛。
心下一喜,说不定已经康复了呢!想想就觉得很有可能的。便乐滋滋地将脚慢慢地移过来。然后再慢腾腾地将脚移进绣花鞋内,眉微凛着。再小心翼翼地扶着床站起来,尝试着抬起受伤的脚迈出去,但只是抬脚还是不会触动伤口的。
抬脚的时候眉眼都是微微缩着的,再轻轻地将脚踏实下去。
过了许久也没有感到预期的痛,我才缓了颜色。尔后又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二步、第三步……脚踝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想必是因为太久没有走路了。我对自己笑笑,心情甚是欢愉。
突听见门被推开,我知道是黄大娘归来,乐咧了嘴绕过了屏风迎出去,“大娘,我的脚好了……”话音没有落,大娘就肃了脸伸手捂住我的嘴,警惕地扫视四周。
我心中顿感不详,就听见大娘凑近我耳边道,“那些追杀你的人已经从南郊那边往这里来了。不知道哪个狗崽子说我这里藏了个姑娘,透露了风声!你现在开始什么话也别说,我这就把你送出去。”
大娘这段话说的有点零乱,又是气愤又是着急,我听后在心里思量了就马上点头。黄大娘进房里拿了早就预备好的包袱来,然后牵着我就要往外走。走着走着突的有想起什么来,顿下脚步,眼扫了四周一下,立即箭步走去盆栽并在里头抓了把泥,我该没反应她作甚么的时候,那把泥已经被大娘扑在我脸上了。
我发愣都来不及人已经被牵出去了。
才走没两步外面就有人跑进来,急冲冲地说,“黄大娘,不好了!有一群人把咱们驿站包起来了!”
我心头一跳,大娘的手也开始颤抖。这回是不是……我连想下去都觉得心寒。
大娘咬牙,然后坚决道,“你先出去招待着,拖到我出去为止!”
那个人应声然后就跑出去了。大娘揪起眉头,看了看四周,最后冷静地问我,“不悔,这驿站中是没有什么躲得住人的地方的,现下只能赌一赌了。你可是愿意信我?”
“如今这个情况,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不是么?”我强压住心中的恐慌,淡笑道,“大娘,不悔的性命就交给大娘你了。”
大娘见我如此冷静,也放宽了心,随着我笑。然后她招来一个小二哥,将包袱给他,说道,“你去换上这包袱里的衣服,然后从后院出去,看到人就拔腿跑。”
那小二哥也没问为什么就拿着包袱走了。我在心里微叹,黄大娘一定是深有人心,否则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件危险的事居然会什么都没问就去做了。
大娘自然明白我的愕意,但此刻她也没有解释给我听,这边就拉着我的手往正大厅走去。就要进大厅前她对我道,“我先进去,我会将他们引到中央去坐着,你听我说的话过一会儿再进去。进去后就躲在酒柜那里。”说完她调整了下表情就走了进去,一副吃惊的口气,“唉呀!这都是干什么呀!”
我躲在帘幕后不敢掀角看,毕竟是习武之人,一点点小动静也会知道的。
我在里头站着如履薄冰的时候,外头的人说话更像是冰一样冷,“她死你就不用死,要是要保她,这里的人都要死!”
我心又是一寒,是皇上么?他已经铁了心要我死?面对驿站的人的生死,黄大娘她是否会把我贡出来?咬紧牙根,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她?客官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呀。”大娘吃惊地回道。
听得一声犀利的剑出鞘声,然后还是那个人说,“看你也是个老实乡妇,居然给我打马虎眼?哼,是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驿站里头已经开始有点乱了,纷纷嚷嚷起来。可大娘还是稳稳地说着,“这位客官,我这可是做小本生意的,就算你要闹我也拿不出钱陪给你的!”她这一句话硬是将那人的话给曲解了。而且声音有些渐远,我估摸着大娘已经走离了有些距离。
那人还是很有耐心没有发怒,可他身边的人却说话了。“少与这乡间野妇说了,我们直接进去找不就好了。”
那人似乎在沉思,我乘着这个空蹲着溜入屋内,然后蹲在酒柜里。
“也好。你们几个看着,你们几个进去搜。搜到了就直接解决,若再弄丢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另外一道声音插话来,“那人从后门逃了!”
屋内气氛瞬冷,齐唰唰的剑出鞘的声音,然后男子冷然道出一个字,“杀!”
顿时,驿站中惨叫声四起,有人开始挣扎,逃窜,桌椅四下碰撞,我的心都吊在了半空,更蜷缩起身子,心中是不断袭来的恐惧……外面的人都是因为我而陷入这种地步。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儿,却要因为我遭受这血光之灾。
突然听见一个小孩的哭声,惊天动地,让我的心碎了满地。闭闭眼,克制不住的湿意,克制不住的悔恨排山倒海而来。
我悔了,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受罪,手已经搭上柜子,就要推出去,突然有人狠狠地撞上门,接着是方才说话的人的声音,“说!她是往哪里去的!”
我握柜门的手紧了紧,眼眶愈加红润。是黄大娘……
只听见大娘虚弱地应,“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再无声息。
泪脱眶而出,握着柜门的手动也不能动,牙紧紧咬住下唇,压抑住脱口而出的呜咽声……
外头惨叫声连续不断……
娃娃吓哭的声音也突然断了……
渐渐的,驿站恢复了安静,死一般的沉寂。
我已有些临近崩溃,牙也咬的更紧,怕自己一发出声音就引来那些人。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滑过脸颊,似乎那外面的一条条因我而死的无辜生命……
这一刻无比后悔起自己为何非离京不可,自己为何是高琰的妻子,自己为何……
为何,到底谁能告诉我为何!
在这样的时候,我连挺身而出都不被允许。黄大娘用她的命和大家的命保住了我。所以,我不得轻生。
死不能死,活时刻煎熬,我到底是为何会将自己逼上这条绝路?为何!
一句一句的为何,在我心里敲打着。重重的,让我疼痛地窒息。牙已经在无意识中咬破了唇,腥味漫入口中,如同外面传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