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跳脱大胆行事的施檀尔难得保守地选择了家常基础菜式，红烧排骨、醋溜菜瓜、家常茄子配了生菜丸子汤，端上饭桌的时候施檀尔忽然有了一种与她绝缘很长时间的紧张感，上一次的紧张感好像是六岁偷用妈妈的口红时听到楼道的高跟鞋声，随着年龄的增长之后就越来越波澜不惊了。

    “吃……做好了。”本来想说“吃饭了”莫名想起俩人关系不太合适而临时改口。

    客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少年收拾好铺在地毯上的报纸才走过来。居然就那么生生坐在地上看了一个多小时报纸，现在这个社会看纸质书的人已经很少了，更别说报纸了，施檀尔心情有些微妙。

    少年落座动筷，施檀尔从他夹起第一块排骨时心跳就不受控制。就那么呆愣愣站着傻看，这副模样要被知道她的人看了去定是要啧啧称奇一番的。

    施檀尔默默吞了一口口水，少年注意到了却似乎会错了意，嘴角弯弯把刚夹来的排骨放回碗里，好心起身去厨房添了碗筷，“自己还没吃吧，坐吧一起。”

    施檀尔本想说自己现在一点都不饿，吃饭时间不怎么规律，却又忽然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想到自己只是直挺挺站着也是够傻的，于是安然坐下。

    少年重新夹回排骨缓缓放入口中，施檀尔气得有些好笑：这动作标准得能去拍舌尖上的中国。其实施檀尔自己吃饭就很慢，这是每个跟她吃饭的人咬牙切齿的地方，习惯如莫歆也会偶尔调侃她的养生之道。事实上与养生无关她也实在懒得关注这些，只是单纯不理解吃个饭何必搞得兵荒马乱的，节约时间也不在于这一点。但是她今天见识这位也真是甘拜下风了，这不是吃饭慢，简直是慢动作播放。

    少年好像完全沉浸于食物一样无视施檀尔的情绪，细嚼慢咽，施檀尔只好转而仔细审视对方的表情，十秒后放弃，他面无表情地吐出骨头。

    施檀尔决定忍忍，等他尝完所有菜再问不迟。接下来筷子伸向了施檀尔刚盛好的那碗汤——中的肉丸。施檀尔忽然忘记了自己的设定一样没崩住笑，“你这喜好也表现得太明显了。”肉食动物。

    少年刚夹上肉丸，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从善如流，“是啊，喜好很明显。”

    默默吃完了肉丸，施檀尔眼看着他轻皱了皱眉头，筷子甚至微微颤动了几下表示抗拒，才像下了重大决心一样夹起了菜瓜和茄子，不同于吃肉时的细嚼慢咽，甚至有些狼狈地吞咽。她愕然，这是得多讨厌吃蔬菜啊。不过，怎么觉得有点可爱。

    少年放下筷子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坐了几秒，却忽然抬头直视施檀尔的眼睛，施檀尔本想开口询问的话一时被惊住而无法吐出，“这是你第一次做饭？”

    施檀尔先是愣了愣，随后无奈点头看向出卖自己的罪魁祸首——从他开始吃饭起就一直紧紧交叠的双手，慢慢松开来坦然解释，“自己学着看过菜谱，美食节目什么的，做还真是第一次，毕竟是我不擅长的领域，还是挺紧张的。”

    少年轻轻一笑安抚她，“挺好吃的，作为第一次来说。”

    施檀尔听到暗自想了一会撇撇嘴，不知怎么总觉得他刻意提及“第一次”有些故意，却又看向面前重新开始吃饭的少年，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戳着一个新夹来的肉丸。默默否定了自己，顺便鄙视自己的多心。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言语，施檀尔其实说是外向却从来不自来熟，尤其是这种在她看来十分短期的关系更是没必要熟识，更何况这少年实在是有些儒雅了，对儒雅，施檀尔喜欢有趣的人，于是也乐得安静自己发呆。少年更不用说，好像很习惯这种安静的氛围，真正秉持了“食不言寝不语”的美德。

    终于等到他吃完，起身的时候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施檀尔，“就放在这里，不用你收拾。”听到这话施檀尔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帮别人做家政的，注意到他说的是“不用你收拾”而不是“不用收拾”，施檀尔抿唇看了一眼在倒水的人，也不矫情，只是把盘子收进厨房就退出来了。他看见她的动作，没说什么，低头笑笑坐在沙发上。

    施檀尔走近坐在沙发上喝水的他，“那个，”少年却淡淡笑着打断她，“我叫顾久回。”施檀尔其实并不在意，于是随意接下去，“顾久回，素菜你不吃的话我能带走么？”刚刚收盘子的时候施檀尔就看到素菜满满的几乎没动，估计就是一开始给了自己面子尝了味道，想到这人吃素菜的痛苦神情，施檀尔深深怀疑他会在自己走后直接倒掉。这么浪费不如带给自家楼下的流浪狗。

    顾久回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诧异，“可以，不过能问做什么么？”

    “带给我家楼下的流浪狗。”其实施檀尔更喜欢猫，楼下的流浪狗多是莫歆在喂食，今天只是顺便，还可以跟莫歆邀功，想到这里施檀尔勾起唇角。

    顾久回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没有回应，几秒后，“我跟你一起吧。”

    施檀尔只当他是个跟莫歆一样的爱狗人士，没觉得有什么，直接答应。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施檀尔觉得所谓家政不会只需要做个饭吧，不过看他家挺干净的实在想不到要做什么。

    果然顾久回很快回答，“没什么要做的，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施檀尔忽然觉得家政的钱实在很好赚，只用做饭而已。当晚兴致勃勃地告诉那个学长，顺便羡慕了他的轻松。学长只回了一个“(⊙_⊙)”的表情没有多余的解释。

    到了施檀尔家楼下，有四只流浪狗马上冲着施檀尔欢脱跑来，看到她身边不是熟悉的莫歆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男生都有些失望地“呜呜”两声。施檀尔于是直接蹲下，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你们莫妈妈不在，你们今儿荣幸由我来喂。”然后向背后一伸手跟顾久回要刚打包的素菜分给它们，三只好像饿了很久吃得津津有味，有一只用鼻子拱了拱发现只有素没有荤有些嫌弃地站远了点。

    施檀尔看到并不生气只觉得好玩，“哈哈，你还嫌弃，好吧等会跟莫歆说要她再给你们喂点荤的来。”

    然后慢悠悠站起身来，她有些贫血，直接站起来会两眼发黑。缓了一会神发现顾久回好像被冷落了一样一直站在一边，还是那副优雅闲适的样子，她心下奇怪喜欢狗的不应该像莫歆一样看到就很兴奋地扑过来么，却也只是自己想想没说什么。

    两人实在是不熟悉，施檀尔其实是想说点什么的，又不知道说什么，随意扯些什么会显得很蠢，干脆保持缄默。顾久回好像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两人就那么站着对看了一会。

    “施檀尔？”莫歆的声音简直像天使一样解救了她，顾久回也有种获释的感觉笑笑，“那我先走了。”

    施檀尔微笑，“嗯慢走，多谢你送我回家。”顾久回同样微笑点点头转身离开。

    莫歆与顾久回擦身而过，莫歆还没反应过来，顾久回微笑致意就那么过去了。

    “那谁啊，笑得还挺好看的，不过长什么样实在没看清。”莫歆有些好奇地看着顾久回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

    施檀尔忽然想起顾久回好像几乎一直是笑着的，做什么都在笑，不过都只是淡淡的，不多不少，然后又想起了刚开他家门的那一幕。嗯是挺好看的，施檀尔暗自同意了一下。

    不过施檀尔看了一会就转了视线，冲莫歆笑，“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以后不会有交集的。”

    莫歆清楚看到还没走太远的那人脚步一顿，随即像没事一样继续前行。

    莫歆暗自偷笑耸肩，“谁知道呢。”

    施檀尔没听清她说什么，就自己叽叽喳喳地跟莫歆说起今天的事，包括刚才被狗嫌弃是素菜而不吃的事。

    是啊，谁知道呢，谁都不会知道自己今天所遇见的这个人未来和自己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交集，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