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后,当我有能力做我想做的事情的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在弱小的时候,我们最先体会的都是无可奈何。
就像此时用小倌们的卖身契换取了三百万银票的我。
人生教会我们的第一课,是向现实妥协。
送走了金钱,我吩咐小二姐准备三桌上等的酒菜,我和大胡子师父一起去笑逸楼。
天气很好,街上十分热闹,这样的美好,一点都不符合我的心情。
我的低落,跟天气和人群都毫无瓜葛。
我和金钱谈生意的时候,大胡子一直在一边。他并不是一个安静的人,可今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问。
他忽然停下来,望着我。
海蓝色的眼睛里,层层叠叠的水雾。
“卿儿,金当家的会对他们好的,对吗?”
“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让金钱对他们好一点。”
“卿儿,”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忽然停住不语。
我看向他,却见他两眼瞪大,望着右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有一棵歪脖子树。
“师父?”
“没,没,没什么。”大胡子师父收回目光,逃命似的往前走。
那棵歪脖子树很稀奇么?还有,
“师父,不是那边,是这边。”说来也巧,笑逸楼门口的护卫居然是上次那两个健壮女。
态度却很是不一样。
“刘小姐,快里面请,祁小姐正等你呢。”
看样子,予琼魅力四射啊,不仅收服了头头,连人家的手下都收服了。
“我就不进去了,劳烦你们去请祁小姐出来一下。”
我今天很不爽,并且,这里,让我想起了更加不爽的事情,所以,我也不让你们爽。
“这,”她们果然很为难地看着我。
“予琼……出来,我在外面。”我攥紧衣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
大胡子捂紧了耳朵,那两女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看什么看,谁让你们不安门铃的。
“予琼,琼........”
“咳咳,我在这。”祁予琼笑着从里面走出来。
“事情办完了?”
“嗯,带着人,我们去吃饭。”
“好。”
饭馆里。
“各位,”我端起酒杯,“说来惭愧,我刘卿不仅没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还把戏翠苑给弄没了。今天,我与燕夕轩的金当家的谈了,今后,你们就去燕夕轩讨生活吧。”
小倌们都低着头。
“我知道奴寨出来的只能在相公馆,我一会给你们些钱,我知道钱并不能帮你们赎身,但是,有了钱,你们到人家那里,也好上下打点。不过,虽然人家的资格比你们老,但你们当忍的可忍,不该忍的别忍,记住我教的,金当家的只会当捧你们做大做红。”
小倌们都抬起头来,尤其是我从奴寨买来的那十五个人,眼里都冒光了。
“第一,教给你们的那些戏,你们就说是你们自己商量出来的,金当家的要是叫你们再编,你们就给他推荐写戏的,过一段时间就换一个,直到金当家看中为止。”
“第二,唱戏的功夫不能撂下,金当家有八分是瞧中了你们的唱功,好好唱,才不会接客接得很辛苦。”
“第三,过去的学的那些戏,隔一段时间唱一次,偶尔推说个不舒服什么的,适当地拿乔,金当家才不敢欺负你们。记住了吗?”
小倌们点头。
“还有,”我对那几个跟大胡子坐一桌的不是买来的小倌们说:“你们的卖身契,我没有给金当家,你们要是愿意留的,就跟着我师父,不愿意的,我会给你们钱和卖身契。”
他们齐声说:“愿意。”
我点点头,拿出从钱庄兑来的碎银票,给了奴寨的小倌每人五百两,跟着师父的小倌每人二百两。
拿着银票,有些小倌很感激地看我,我却觉得这样的感激像是打了我一巴掌,狼狈地转过头。
让师父陪着他们,我和予琼回小院。
路上,予琼问我为什么先想到的是找燕夕轩,我告诉她,两强相争,才有机可乘,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小院,天已经擦黑了。
科技的落后使得做每件事情花费的时间都成几何级数增长,我今天光是花在走路上的时间都够我开车绕金城一圈的了。
“予琼,累了一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去找一下连墨他们说些事。”
“什么事?”
嗯?予琼她什么时候养成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了。
“我想问问他们有关柔月神医的事。”
“你是说白锦?”
“嗯。你也知道她?”
“她是我朋友。”
这个白锦不但是连墨的师姐,还是祁予琼的朋友,这笔诊金绝对不用出啦。
咳咳,不要喜形于色,要淡定,淡定。
“太好了,她也是连墨的师姐,你跟我一起去找连墨他们吧。”
她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我走进连墨的小楼,三个人正在收拾衣服。
我看见连墨正踩着凳子踮着脚尖在柜子顶上摸索着什么,我忙走上前。
“很危险,你的腿又不方便,让我来吧。”怕吓到他,我的声音放的很轻。
可他还是受到了惊吓,,受伤的脚踩在了凳子上,痛苦地哼了一声。
我一着急,也顾不上什么,忙把他抱下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一低头,他窝在我的臂弯里,满脸红晕。
我这才注意到这样的动作有多暧昧,忙松手,他的头撞在了枕头上,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扶他的头,却扯掉了他的发带,乌黑的发丝落在我的掌心,他“扑哧”一笑,星眸熠熠生辉。
我的心脏罢工一秒钟,因为一个男人不经意的一笑。
当我老了的时候,在我的回忆录里,我把我这一生所有的心动都总结成了一句话:
暧昧的场景营造出暧昧的氛围,暧昧的氛围产生了暧昧的情感,当我不能准确定义这种暧昧的情感时,它就暧昧为爱情。
哎,暧昧,让人受尽委屈哪。
但当我了悟,那已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而当下,我显然被斯文俊秀的连墨的暧昧的笑狠狠撞了一下腰。
所以,我的手一软,他的头再一次不幸地撞上了木枕。
“咚”的一声,惊醒了我的心脏。
“哼”他闷哼一声。
“还好吗?”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今天似乎特别笨拙。
“我”他刚开口,却被予琼打断。
“你看你把连墨公子摔的。”她拽住我的胳膊
“别再添乱了,等他们收拾好再来。”
说完,硬拉着我往外走。
“可是,”我不放心地回头,连墨正在揉他的头,很委屈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