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对费扬武家中发生的不幸一言不发,对于费扬武屡屡缺席庆功筵席和受封大典也保持沉默。费扬武要为贺冬葶母女大办丧礼皇太极也没有什么异议,似乎对费扬武所做的一切皇太极都采取默许的态度。
出殡当日贝子府里按照满洲礼俗举行了隆重的超度礼,费扬武还安排了汉人的超度典礼请了道士和尚来念经,这点可是此时大多数满洲贵族都无法接受的。但是却没有人来指责费扬武此次出格的安排,而且很多王公大臣前来送殡,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冬葶,但他们很清楚皇帝对费扬武的器重。
瓦克达和阿岱身着素服前来吊唁,看到费扬武后瓦克达不由地叹道:“他真是瘦了一大圈儿,神色也憔悴了。”
“唉~~可见他对冬葶的情有多深。”阿岱看看瓦克达道:“你我二人应当更为珍惜此刻的相守。不辜负苍天恩赐的幸福。”
瓦克达握住了阿岱的手认真地说道:“当然!比起费扬武和阿济格,我们已经很幸运了,难道我还不懂得珍惜二字吗?”
王公大臣陆续前来吊唁,这让费扬武也感到有些诧异。这些人和自己并无太多深交,为何却来吊唁?无非是因为礼亲王和郑亲王这两大王爷带头来凭吊,这些人善观上差山水怎么会不懂得趋炎附势呢?费扬武虽然在一旁答谢前来凭吊的人但不得不感叹这种拜高踩低的官场之风,想当初自己被贬谪的时候出了挚友外还有谁来关怀过自己?
“礼亲王、郑亲王,到--”门子报上了两位亲王,不一会儿就看到代善和济尔哈朗并肩走来。他们上前给死者作了揖后上了香,然后来到费扬武面前。
“费扬武,节哀顺变。”代善道:“皇上也知道这事儿了,主上念及你的功绩,让你安心操办了丧事后再复职。”
费扬武作揖道:“多谢王爷!请王爷代为传话,费扬武叩谢圣恩。”
济尔哈朗拍了拍费扬武的肩膀道:“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要过下去。你要保重自己才是啊。别把自己给累垮了。”
“我知道。二哥。”费扬武应道:“我会为了冬葶保重自己。”
济尔哈朗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嘴张了却没说出来。他抿了抿嘴拍了拍费扬武道:“照顾好自己。大伙儿都看着你呢。”
“礼部李之尧李大人到——”门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众人听到后也都向门口看去。费扬武、贺冬葶和李之尧,这三人可能在座的不一定都认识,但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当时可是闹得街知巷闻,这会儿李之尧前来凭吊会不会和费扬武闹出什么冲突来?
和众人的反应一样,费扬武对李之尧的到来也很诧异,但来者是客,好歹他也是来为冬葶送行的。只见李之尧慢慢向灵堂走来,他的眼中含着泪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他进来后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周遭所有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他取了一炷香放在蜡烛上点燃然后对着灵位深深地作揖,费扬武看得真切,他每一次站起来眼泪就多一些。费扬武心中感叹:他也是爱着冬葶的。与这些坐在这里根本连冬葶面都没见过的人相比,李之尧的眼泪倒还真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
李之尧给冬葶上香后便侧身对着费扬武,两个同样伤心的男人同样红着眼看着对方。费扬武抬手向李之尧抱拳道:“多谢李大人前来。”
李之尧红着眼睛瞪着费扬武,须臾,他哽咽道:“费扬武,贝子爷。当初你飞扬跋扈地从我手中抢走了冬葶,你说你是满人,凭我是什么名将之后也斗不过你。好!我相信!我也相信冬葶跟着你会比跟着窝囊的我来得幸福......”李之尧边说眼泪忍不住地落下来,他指着灵堂上冬葶的灵位,质问道:“但是现在她却尸骨无存!凄凉离世!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你是怎么保护她的?你只知道建你的丰功伟业,将她一人留在家中。若早知你如此冷落她,我当初就算死在你手上也不会放手!”
“李大人!贺小姐是因天花而亡,这谁都不想。”阿济格听了立刻走上前力争言辞地说道:“今天是贺小姐出殡的日子,李大人若是有心送小姐一程就请坐下,若是有心来闹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王爷是想杀了我吗?”李之尧冷笑道:“好啊。杀了我正好让我下去陪冬葶!”
费扬武将阿济格拉了回来,然后和气地对李之尧说道:“李大人,你是内子的故人,你来送她最后一程想必她在天之灵也会开心。请一旁就座。”费扬武心里哀伤,李之尧的话也让他很是反省。他与冬葶成亲后虽然有一段时间他因为贬谪多了很多时间陪冬葶,但后来的变故让他有了重新掌权的机会,他承认自己的确衣恋军权后来也为了出征冷落了冬葶,在旁人看来李之尧是来奚落他的,但他自己也是充满了深深的自责。这些话他心里有想过,但身边没有人敢提起来,而李之尧却说了出来,费扬武的心就好像被刀深深地扎了一下一样。
德赛忙过来道:“李大人,这边请。”李之尧发了一通脾气后也不想在冬葶出殡之日不尊重死者,于是憋着气随德赛坐到了边上。
阿济格凑过来对费扬武悄声道:“这姓李的恐怕要闹事,我派人去......”
“不必。”费扬武摆摆手道:“我不想在这个日子让人家看笑话!”他看了一眼李之尧道:“随他去吧。他......他也是来送冬葶的。”
“贝子爷。”德赛又走了过来,“宫里来人了。”
“噢?”费扬武朝门口看去,只见皇上身边的常公公正往这里来,“常公公。”费扬武迎了过去,“常公公。”
“贝子爷。”常公公给费扬武请了安,“贝子爷,节哀顺变。”
“多谢常公公。”费扬武还礼道。
常公公说道:“奴才是奉皇上口谕前来探视贝子爷的。皇上知道贝子爷今日家中报丧,特命奴才前来看看,还命奴才转告贝子爷说,等贝子爷心情好一些后再回去当差,让贝子爷不必记挂着朝中的事务。”
“费扬武叩谢皇上垂恩。”费扬武作揖道:“烦请常公公回宫转达费扬武的谢意。费扬武如今有热孝在身,不便入宫叩谢圣恩。还望皇上见谅。”
“好说!好说!”常公公也随德赛入座去了。
这时候一个道士走过来道:“贝子爷,吉时到了,该上路了。”
“到了吗?”费扬武回头看一眼灵堂上的灵位,就要送冬葶入土为安了,不由地心头掠过一丝不舍。“好,上路吧。”
随着费扬武一声令下送殡的队伍开始起程,殡葬队伍沉默哀肃地往陵寝走去。送行的人跟在队伍后面,由于冬葶母女是火葬所以并没有棺木,灵柩车里只是放着母女俩的骨灰罐。费扬武手里捧着冬葶的灵位走在最前面,他脸上风干的眼泪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已。
“费扬武......”冬葶坐在一辆封闭的马车里,远远地看着送殡的队伍走过,看到费扬武神色黯然的样子不由地心疼起来,“他瘦了......他......”冬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手中的绢帕才一会儿就已经被泪水浸透了。“费扬武......我......我在这里......”冬葶不敢出声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喃喃地泣不成声。
送殡的队伍渐渐走远,费扬武的背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冬葶想再看他一眼于是想将车帘的缝隙掀得大一些,但却被范文程拉住了手。“不行!这样会被人看到的。”范文程郑重地看着冬葶道:“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范先生,我好像再见他一面。我们能不能跟着他?”冬葶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要求。
冬葶哀求的眼神范文程的心也软了下来,本来他今天也要去送影秋最后一程,但因为要遵守对影秋的诺言把冬葶带走,他只能放弃。“冬葶,我们还要赶着出城呢。”他无奈地说道。
“再看一眼!就一眼......”冬葶哀求着范文程道:“我想再看他一眼......”
“唉~~”范文程叹了口气道:“好吧,再看一眼。”他通过车窗对驾车的车夫悄声吩咐了几句后马车就动了起来,马车绕过一些小道儿比送殡的队伍早了些到了陵寝,然后马车停在临近的一条山道里,周围有茂密的树林作为遮掩很是隐蔽。
不一会儿送殡的队伍就到了,道士、和尚在陵前又做了一场法式然后命人打开了地宫,“贝子爷,可以让老夫人和夫人入土为安了。”
“入土为安?”费扬武似乎愣在了那里,看着又深又黑的地宫费扬武着实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长眠于此。
“费扬武,快点吧。别误了吉时。”一旁的济尔哈朗催促道。
仆人们从灵柩车上将两个骨灰罐抬了下来,抬至地宫口的时候费扬武突然叫住了他们。他慢慢地走过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拂过青花瓷的骨灰罐,热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冬葶......”费扬武哽咽道:“委屈你孤独地再次等着我,等我死了之后就来陪你。冬葶......我最爱的妻子......卿身虽已去,娇容依在目。生死不言悔,惟憾姻缘浅。卿且慢行步,待我来生续。”
“费扬武......”阿济格将费扬武拉了开去,“让他们送冬葶和秋嫂进地宫吧。”
费扬武含泪看着仆人们将冬葶母女的骨灰送入地宫,然后用备好的粘土将地宫密封起来。很快,一座新坟就孤零零地立在了这片山地上。
送上祭品焚香后落葬仪式就宣告结束了,众人陆续散去。费扬武却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新写的墓主名心痛不已。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如今留下的就只有墓碑上的三个字。
大家都走了,只留下阿济格、瓦克达和豪格,还有阿岱和哲敏。瓦克达推了推阿济格道:“他还站在这里吗?还是送他回去吧,对着这新坟恐怕又要伤感了。”
“是啊。还是让他回去吧。”哲敏也说道:“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休息,这些天来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阿济格走过来拍了拍费扬武道:“费扬武,走吧。改天我再陪你过来。”
“我想再陪她一会儿。”费扬武说道:“这里这么偏僻,我怕她会害怕。”
阿济格明白费扬武此刻的心境,他转过头对瓦克达道:“你们夫妇四人先行回去吧,我留在这里陪他。”
树林里的马车里冬葶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看着费扬武为自己伤心落泪、容颜憔悴,比自己受再多苦还要难受。
“冬葶,不能再留下去了。我们要走了。”范文程说道:“再不走太阳就落山了。”
“嗯。”冬葶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放下了帘子不再看费扬武一眼,她知道再看下去她会没有勇气离开这里。“走吧......范先生。”
范文程立刻命人驾车朝城门驶去。一路颠簸总算出了盛京,他们正朝赫图阿拉的方向驶去。“我已经在沙西镇做了安排,那里是你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而且自从焚毁后就很少人去那里。朝廷已经下令重修,也差不多快好了,现在那里虽然萧条些但却比较安静,适合你养胎。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在那里。”
冬葶对范文程的话并不留心,她此刻只是关心费扬武是否已经回去了?是否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现在只有这个孩子陪着她了。为了她和费扬武的孩子,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过,足足跑了一整晚。第二日旭日东升的时候,晨曦从车窗照进车内。冬葶慢慢醒了过来,由于昨天哭得厉害所以眼睛红肿不堪,掀开车帘只觉得清晨的阳光很是刺眼。忽地,她看到了前方有一座城池,马车靠近后才辨认出来。“范先生,我不想去沙西镇,我想留在这里。行吗?”冬葶转过头看着刚缓过神来的范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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