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平复下来。俄顷,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用那只未被束缚的手在浮舟解下的衣物里摸索一番,找出了少年一直藏在内衫口袋里的药丸,径自便要扔出去。
浮舟见着他动作,初时不解其意,等到反应过来,不假思索便立即起身拦住了裴绪。这骤然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裴绪听到他呼痛,仍是冷着脸,并不露出心疼神色,只是手里动作立刻止住了,侧身过来照应浮舟。
便趁着这个时机,浮舟从裴绪手里夺回了那粒药丸,自己含在了嘴里,一手握着裴绪的手,另一手揽着裴绪脖子吻了下去,仗着自己的伤,知道裴绪不会反抗,竟以口渡入了他口中。
裴绪果然没有反抗。
浮舟以舌将药丸推入他口中,裴绪亦没有抗拒,顺从地咽了下去,只是那黑沉沉的眸子里全是赤裸的怒意。浮舟心知这回不得善了了,留恋似的在裴绪唇上多吻了片刻才撑起身。
他原想向裴绪道歉,但裴绪不喜欢自己流露出歉意来,他便也不知道该怎么消弭对方的怒气了。偏生自己又还有压抑不住的内心的欢喜浮现在面上——浮舟猜想,这回裴绪肯定气得厉害了。
他撒娇也似地捏了捏裴绪的手,低声辩解道:“我有分寸的,这一路也没有遇到危险。身上的伤只是因着不提防而已,并无大碍。”顿了顿,浮舟小心翼翼觑一眼裴绪神色,见他不动声色的模样,心上更是忐忑,语速也渐渐缓下来:“那解药在苗疆腹地,我逃出的时候一时大意才中了招,现下余毒已清,肩上的伤也快要愈合了……”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裴绪无动于衷,垂目看着拥在自己胸前的少年,冷声问。
浮舟怔了怔,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点点头,续答道:“我的确——”
“一时大意?”裴绪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反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屈膝骑坐在浮舟身上,拿出市井地痞斗殴的架势,狠狠一拳就揍了下去。
那一拳虽是没有灌注内力,毕竟也有个成年男子的气力,声势颇为吓人。浮舟听得劲风响动下意识想躲,又生生顿住了,拼着挨上这么一下也要消消裴绪的气。却不料这反倒令裴绪为难了。他对着个伤员,尤其这伤员还是浮舟,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便只能恨恨地停下了动作,犹自死瞪着身下的人。
浮舟见裴绪纠结神色,想了想,握着裴绪的手指搭在自己虎口处,宽慰道:“若是怕伤了我,就掐这里吧。不会有后遗症,但是很疼,也能教训我的。”
裴绪一挑眉,被他气笑了,恨声嘲道:“一点眼力价没有,难怪这么丢人。”
浮舟也笑起来。
他并不是没有眼力价,只是太喜欢裴绪了而已。少时练功,为了达到裴绪严苛的要求,他都会用这一招来激励自己。纵使后来,他发现裴绪不会为了进度而责罚他,也仍是如此。再之后,他更是靠着这一手,生生压抑下对裴绪的渴望,恪守师徒之别的本分,而不为自己本心所扰。
他伸手揽上裴绪的肩,对上那人因自己意外的动作而疑惑看过来的目光,犹豫一下,软声求恳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好好说话吧。”
这般直言并不似他平时做派,裴绪却很买账的样子,只恼怒瞪他一眼便依言翻身躺在了他身边,还小心腾出一只手扶在他腰上,不令他再压迫左肩。
浮舟闭上眼享受着暌违的温馨气氛,半晌,才张开眼,直直看向裴绪,轻声道:“浮舟驽钝,不知先生为什么生气?”
裴绪犹有余怒,闻言,伸手抚上浮舟左手虎口,当真狠狠掐了一下。那疼痛虽不持久却极其尖锐,浮舟浑身一颤,咬紧牙关没痛呼出声,仍旧专注地看着裴绪。
裴绪始终是心疼他的,瞧他这幅模样,之前的架子也摆不出来了,叹了口气,恨声训道:“当然是为你——小舟,你怎么就是不肯信我!”见着浮舟仍旧无措的目光,裴绪亦是无奈,潦草地吻了吻浮舟的额头以示安抚,又低声道:“我愿意在你身边……我亦是喜欢你的,你却偏不信,要去找那劳什子解药,还弄得一身伤回来。”
浮舟早知道裴绪关心自己,闻言更是愧疚,兼着难言的欣喜。他握着裴绪的手,急切地撑起身去逐他的唇瓣,边吻边含含糊糊道:“我信的,先生——阿绪,我相信你。我喜欢你——”
他起初从鬼医处听到这样对裴绪的称呼,就一直心动着这样的亲昵口吻,却因着诸般曲折而不愿叫出口。到如今,他终于有如此称呼裴绪的权利了。
“你不愿为人所缚,我也明白,当初我想着解了蛊,”一吻而终,浮舟顿了顿,决定拼着触裴绪霉头也要将此事解释清楚,“解了蛊我就不在世上了,也算你再不为人所缚,没想到你愿意为我……然而我却不愿你为我压抑的。你服了解药,以后便再不必迁就我了。”
裴绪没料到他当真直白讲了出来,亦是脸上一热。只是他担惊受怕这么久,听了浮舟这“迁就”的论调,仍是觉得愤懑,沉声道:“我若无意,岂会迁就于你?”
这话说着冠冕堂皇,细思却是缠绵得很。裴绪话甫一出口便羞恼起来,又是烦心浮舟的伤,又是庆幸这人平安归来,又是恼火自己完全被浮舟带动的情绪,诸番心情斗争下干脆逃也似的自顾自背着浮舟装睡了过去。
浮舟当然猜到裴绪没睡,静了半晌,试探性地探手揽上了裴绪的腰。裴绪没好气地拍开,他又再黏上去,如此反复数次,倒像是终于发作了迟来的小孩子心性。最后裴绪被他搅得气不起来了,主动转过身钻到了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在他耳边沉声道:“这样安心了吗?”
浮舟点头,笑得极开心。
“我不安心。”
裴绪低声抱怨:“你不知道我这十天有多难熬。”
这句话里的情感指向太过明显,惹得浮舟耳边泛起薄红,却仍是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阿绪。”
“不准再这样,”裴绪的声音闷闷地压在他颈窝里,“不准离开我,永远不行。”
浮舟反手箍住裴绪的腰,认真地许下承诺:“好。”
得之吾幸,永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