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的树木花草覆上了一层雪白,隐约可以从这一层白色绒物之下看出被冻得泛黄的枝叶。
阿尔西诺伊披着淡紫色披风走在碎石小路上,她前不久刚与亚历山卓分道扬镳,过了一个转角就被贝勒妮基堵住去路。阿尔西诺伊心底的倦意与怒气滋长着。但她与往常无异的亲吻朋友的脸颊,同时嗅到了贝勒妮基身上浓烈的酒气,「里面人太多了。你也是出来透透气的吗?」
「那是因为你离席的时间太久。实际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是奥林匹娅丝也离席了。」贝勒妮基勾出假笑,「我老早就看见了,那个男孩打扮成你的家仆混进来了。」
阿尔西诺伊暗自深吸了口气,「是的。」
贝勒妮基又说:「你们打算甚么时候动手?在宴会之后、席拉斯行动的时候吗?」
阿尔西诺伊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贝勒妮基,你……」她发觉贝勒妮基的脸上有着不寻常的笑容,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依然还在,但被浓烈的执着与迷茫不安拉锯成一股扭曲狰狞,但这个时候已经不容阿尔西诺伊去迟疑、退却了,「没错,亚历山卓和他的士兵会在趁乱带走奥林匹娅丝。」
贝勒妮基牵起阿尔西诺伊的手,「你高兴吗?腓力再一次的属于你。」
阿尔西诺伊皱眉,贝勒妮基笑得更开心了,笑声中透出几分癫狂与崩溃,「阿尔西诺伊,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到自大妄为……你说,如果我先一步让人抓走奥林匹娅丝,那么情况会如何呢?」一面笑着,就这么抛下阿尔西诺伊得意地离开。
阿尔西诺伊伫立在原地许久,她得力的侍女穆拉劝说道:「夫人,如果你再不离开,会被牵连其中的……」
阿尔西诺伊死死的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那儿仅剩石阶梯及围拢阶梯两侧的高大橡树。她握紧了拳头,「……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旁人之于我就像被摊开的书一般任我阅读,如今我竟然被一个愚蠢的疯子给算计了。」她的伪装出现了几丝裂痕,语句忽而出现几分颤抖,「腓力会杀了我的……腓力一定会……」
穆拉,「夫人,陛下喜欢您。您还有托勒密──」
「不。腓力那种人并不喜欢我,他喜欢他自己、他喜欢他现在所喜欢的、他喜欢……」自己早就看透了不是吗?但终归是多年情分、终归是腓力所赐与她的荣华富贵、终归是她的孩子托勒密的父亲……她依然动了情。
但穆拉说的没错。
她还有托勒密。
为了托勒密,她该尽力挽救这一切。
「穆拉,你记得菲莉涅寝殿后面有个荒废了的花园吧。」
※※※
奥林匹娅丝两只手被反绑着,手臂又被两个男人紧紧夹着,像是要阻断她手臂的血液流动,她甚至可以预见之后会留下的青紫勒痕。她的嘴巴则被塞了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后又绑了个绳子防止她把布吐出来。
「王后,你应该知道反抗会得到甚么结果吧?」其中一人警告。
她点头,她不至于傻到做无谓的反抗,抓她的人如果只有一个她或许还能赌赌看,没命的跑到人多点的地方对方无从下手,但绑架她的总共有四个人,女性与男性之间的体能差距是不可忽视的,就算她能短暂借着他们疏忽而挣脱、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也逃不远──而一旦她逃跑在被抓回来,为了吓阻她逃跑,她必然接受到更加暴力的对待。
就像她那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侍女。
但好歹他们一刀就得了个痛快。
此刻她两个人挟持着,另外两个人分别在她前后,前头的负责领路,是刚才警告过、禁止她有所反抗的人,也是四人队伍之中的领头,后面那一位负责押队,她只记得身形瘦小,带上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孔──正想着,后面那一位就发话了:「这蛮族王后还挺漂亮的,真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奥林匹娅丝随即感到背部一阵异样──不是她自己的错觉,那个男人正以一种赏玩宠物、轻亵恣意的抚摸她的背部直到腰际。
前头那一位队长迅速回过头向后瞪了一眼,「闭上你的嘴,阿戈斯。」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伪君子,至于我,如果时间足够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一回他的手直接摸上了她暴.露在外的颈脖,力道一点也不轻,「别说马其顿的王为她着迷,我打赌如果我们将她献给波斯的皇帝,肯定可以拿到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一只手像是勒着奥林匹娅丝似的越发往前伸、身子则紧密的贴到了奥林匹娅丝身上。
摸索中的手已经钻进了奥林匹娅丝的衣领,她也清楚感受到后腰被对方顶着的欲.望──
但奥林匹娅丝不为所动,没有剧烈挣扎与尖叫,她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要冷静。
「喂!别摸了。」扯着奥林匹娅丝一边手臂的男人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干事。」
另一位也咒骂了一声,「你昨天在妓.院还没爽够吗?」
后面的那位被称呼作阿多斯的男人这才讪然收手。
奥林匹娅丝对于培拉宫殿熟悉的就是那几个位置,她被这四个人带向了偏僻小径,地面丛生的杂草在行走间不断搔痒着她的小腿,显示这里平时、或者早已有好些日子没有人在此活动了。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个女人面前。
女人脸上蒙着深色面纱,身高中等但消瘦而显得娇小,没遮住的眉眼部分及手在月色下泛着惨白,视线紧盯着她,良久,「奥林匹娅丝,你想不到吧?」奥林匹娅丝很确信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声音,干涩虚弱,但对方必定是这具身体前一位主人的旧识,语气中带着极度的恨意与扭曲的狂喜。
女人要抓着她的两个男人放开她,摘下了绑在她嘴巴上的绳子和口中的布团。
奥林匹娅丝依然选择不发一语。
女人走到她面前,「王后,你这是甚么眼神?你不认识我?──也对,你总是这样目中无人,又怎么会记得林凯斯提斯家的贝勒妮基!怎么会记得你带给我的耻辱!」贝勒妮基抓着她的肩膀,十指几乎要迁入她的骨和肉,「细看之下你还是这样美丽。岁月总是带你不薄,哪怕妳生了两个孩子──而我,因为你对腓力吹的枕头风竟然落到了这番境地!」其中一只手放过了她的肩膀,用与言语完全不相符的温柔力道摸着她的脸颊,「这阵子你似乎服侍腓力服侍得不错……」而后偏头对四人之中的其中一位随口说:「拿刀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张美丽的脸蛋消失之后腓力还会不会百般着迷。」
奥林匹娅丝视线被贝勒妮基遮挡着,只听见阿戈斯说:「夫人,这女人的脸蛋可以值几十塔兰特的黄金,我们还等着把她献给波斯皇帝呢。」
贝勒妮基挑起眉毛,向着奥林匹娅丝身后守着、以防她逃跑的队长说:「这与我们当初协议的不一样,把刀给我。」
阿戈斯又说:「我们改变心意了。」
「你这个……」
「您本来就不该信任四个佣兵──再说,您也向我们隐瞒了不少讯息,这个任务远比我们所认定的要凶险多了。」阿戈斯的语气中已经带着幸灾乐祸。
就是队长也说了:「夫人,您不会想要知道拿刀伤了这女人脸蛋之后的结果的。」
贝勒妮基紧抿住嘴唇,瞪大的双眼有着不想服输的怒火,但这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真正爆发的冲突,当贝勒妮基只身前来、面对四个大男人时就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奥林匹娅丝一时间感到有些讽刺。
果然,贝勒妮基服软了,再度将视线调回奥林匹娅丝身上,变法子要给她新的折磨──不出意料的马上想到了。
奥林匹娅丝身上的饰品早在一开始就被搜刮了,为避免她又藏了些暗器伤人,她披在肩上的厚重披风也被丢在了自己寝宫的角落,而现在,贝勒妮基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随手扯过奥林匹娅丝别在肩膀上的别针,丢在地上,三两下就将脱下了她的衣服──昂贵、质料细腻的裙装从她身体滑落,落在她脚上。
奥林匹娅丝一.丝.不.挂的站在四个男人面前,冬天的风毫不留情地刮着她身上的任何一处。
「奥林匹娅丝的身体也很美吧?既然她被送到波斯王面前时都不是个处子了,那么不差这几回了──」贝勒妮基向队长命令:「给我像狗一样狠狠干她。就在我面前!」
队长显然有些心动,但理智在最后一刻回笼:「你让我们在培拉、在腓力的脚底下操腓力的女人!?」
阿戈斯兴奋的大喊:「没种的家伙,你如果不要我先来。」
但很快被贝勒妮基制止,贝勒妮基哼声:「从你们的队长开始。」原因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口角。而后又对队长说:「你可以享用马其顿最美的女人,事后我再付两倍的酬劳给你们──钱和女人,不正是你们佣兵为之卖命的东西吗?」
队长冷笑,「夫人,记住您现在的话。」
贝勒妮基高声笑了起来,刺耳至极。
奥林匹娅丝被压跪在地上──她无法知道后方发生甚么事,视线角落则能看见身侧有三个男人带着跃跃欲试的目光围观着。
奥林匹娅丝闭上了眼,不断克制不去自己发抖、求饶,从开始被抓住到现在她依然没能搞清楚事情发生的原貌,但至少在她被阿戈斯毛手毛脚开始,她隐约意识到即将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没事的、没事的──她不断告诉自己,但当那个陌生的男人真的握住了她两边的腰、热气笼罩住她的后背时,她依然颤抖了一下,却是在求饶的话语刚萌生时就被扼杀在心底
不要哭、不要说些无谓的话语。
她的恐惧与挣扎只会让这群人从中得到更大的满足。
把自己当作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偶就好了。
……
「……」
奥林匹娅丝跪伏在身子,冷着脸等待随之而来的梦魇,却迟迟没有下文。
她睁开眼,注意到原先怀着恶意围观着她这一边的三个男人已经拔出了佩在腰际的短剑。
「发生甚么事?」贝勒妮基大惑不解。
「闭嘴──」其中一人正想说些甚么,接着奥林匹娅丝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呼喊声:「希娜!」
阿戈斯说:「队长,看这样子这家伙只有一个人,我们把他处理掉吧。」
阿戈斯话才说完,远处混乱纷沓的脚步声望这儿传来,奥林匹娅丝听见了好几声交谈,以及四名佣兵更加警戒的沉默,但没等她放松下来,她随即被揪着头发强迫站起身、一刀横在颈部,被当作人质架在前方。
架着她的正是那位队长,一手还环过她的肩膀仅仅压制着她,将她带向了第一个闯入这个混乱现场的人──安提帕特的面前,「腓力,你只要放我们走,我保证不伤害你的妻子。」队长的语气相当冷静,但显然没认错了人。
另外三人也在一旁对众人大喊:「不想伤你们的王后就放下武器!」
这种情况下安提帕特也不可能会浪费时间去解释,他皱着眉,二话不说的丢下手中的刀──奥林匹娅丝可以感觉到挟持她的人手部肌肉略为放松,接着──正对着她的安提帕特瞪大了眼,惊慌无措快速掠过眼底。随即,奥林匹娅丝左耳捕捉到极短的、夹带着高速风的咻的一声而后是锐利物插入肉身的作呕声响。
身后施加给她压力的人应声倒地,奥林匹娅丝感觉到左侧脸颊有些许黏腻的液体,她没有时间搭理,纵身跑到安提帕特面前,安提帕特赶紧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紧搂住她,勒得她几乎要窒息──
奥林匹娅丝早已忘却了周围发生的所有事,她颤抖着、安提帕特也是,是压抑着恐惧害怕与失而复得后的狂喜的震颤。安提帕特放松了一点力道,冰冷的嘴唇不断亲吻她的额头,确认她的体温、她依然安在。
当爆发出来的情绪得到压抑后,安提帕特的手劲又放松了一点,但语气中依然隐含着哽咽:「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一面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安抚,一面伸手──奥林匹娅丝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安提帕特擦拭她脸上泪水及不久前沾染到了污痕,力道尽可能的轻,还说了好些话……
但──但奥林匹娅丝将所有声音隔绝在思绪之外,短时间爆发的恶心、厌恶、惊恐、绝望……尽数化为宁静。
她只是动也不动的偎在安提帕特宽阔的胸膛,汲取其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