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力让人送回项链给奥林匹娅丝的事很快传遍了宫廷。
宴会上,奥林匹娅丝以及她的脖子得来了无数枚打量的眼神。
项链与她的发色相当搭,在火光映照下相当夺目,奥林匹娅丝得来了许多有心或者无心的称赞,紧接着没等她得意太久,在与奥妲塔对上眼时,奥林匹娅丝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她脖子上挂的东西可是奥妲塔娘家的财产。
但奥妲塔没有刻意装作没看见项链,若无其事地往她颈脖处一扫、对她点了点头就继续专注于聆听身边女眷们的谈话。
宴会的各种形式奥林匹娅丝到现在还没完全分清楚,大多时候男女有别,男女共同参与、醉倒在一起毕竟是少数。
不过宴会多参加几次后实际上也没有甚么值得新奇的事了,尤其是一场女性间私下的酒会,侍女来来回回穿梭在宴会场上为他们准备一切宴飨需要的物品,但依旧像是隐形人或者壁画上的物品,而贵妇们基本上就是吃吃喝喝、聊八卦,今晚这一场也不例外,只是今天的规模相对较大,奥林匹娅丝还看到了阿尔西诺伊及其他大臣贵族的妻子在远一点地方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至于男人们的在另一处大一点的空间,方便他们发酒疯和跳舞,右方还会附设一个舞台让舞女们跳舞或者演一出戏剧──两相比较下,男人们的宴会可比女人们的有看头多了。
奥林匹娅丝再度坐上了属于宴会女主人的位置,妮刻希波利斯因为怀孕有了参与的豁免权,她原以为会是菲莉涅、或者腓力上一次远征色雷斯时迎娶的色雷斯公主会被安排在她旁边,结果是一位年长的、未曾谋面的女人。
女人的黑眼珠有着上层社会女性有的精明干练与冷淡、黑发在脑后绾成精致又不过分华丽的发型,下颔与唇形令奥林匹娅丝相当熟悉,却是一时间想不出是谁。
从座位安排就可以看出女人位份不低,奥林匹娅丝一开始猜测会是腓力的母亲,打从她入座开始对方连瞥她一眼都没有──有她这样损婆婆的媳妇,婆婆不可能会抱持好感。
不过几个年龄与之相彷的贵妇人坐到女人身边开始一来一往的闲聊之后,奥林匹娅丝由他们之间的对话才得出:这一位竟是安提帕特的母亲。
依安提帕特之前对奥林匹娅丝的迷恋,安提帕特的母亲要喜欢奥林匹娅丝也是天方夜谭。
至于奥林匹娅丝也没闲着她,很快又有好事者坐到她身边将她拉入话题中,有继续称赞她的项链、猜测项链价码的,还有人问候起她的肚子──她甚么时候怀孕,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了!?
就在奥林匹娅丝不知该辟谣还是该装傻时,另一边属于男人们的宴会场上所发生的事传到了这边:林凯斯提斯家族的席拉斯,也就是上一回在会议厅中与奥林匹娅丝有过口角的老者喝了酒几杯酒后开始呕吐不止,很快离席休息了──这事就是个插曲,女人们聊一聊、吐槽一下男人喝酒喝太多没有个节制……然后就过去了,与其讨论一个老人,这些贵妇们更热衷于谈论珠宝、首饰或是战场上迷人的年轻的小伙子。
整场宴会与过去的毫无二致,奥林匹娅丝到了宴会尾声只觉得耳边嗡嗡一片,所有人交谈声夹杂在一起,好不容易大部分、包括安提帕特母亲在内的妇女都离席了,奥林匹娅丝这才带着两名侍女往寝殿的方向走。
还没跨进前庭,一个黑影忽然往这儿窜了过来,奥林匹娅丝身边的侍女尖叫了一声,烛光一照才发现是亚历山大王子。
亚历山大身上、脸上沾满了泥土灰尘,奥林匹娅丝不用猜也知道他又在探索宫殿内的密道或者墙垣、屋顶……任何一处小角落。
「亚历山大?」奥林匹娅丝正笑着想假意斥责亚历山大怎么不乖乖待在房间、一个人跑了出来,但很快发现不对劲──亚历山大绷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着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亚历山大先是以一种奥林匹娅丝从没见过的凶狠眼神瞪了侍女一眼,赶紧用自己略小的双手握住奥林匹娅丝的,「妈妈,你的房间内有奇怪的人──」但奥林匹娅丝与亚历山大没有更多时间交谈了,侍女的尖叫声惹来了亚历山大所说的不速之客。
奥林匹娅丝听见了脚步声,正是从她寝殿那儿传来的,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想也不想对亚历山大说:「亚历山大,你先走。」
「但是──」
「你帮我去找人来,好吗?」
亚历山大出现一瞬间的沉默,奥林匹娅丝有些紧张,以为孩子会与她出现僵持,但不过一秒,亚历山大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跑得相当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树丛间。
※※※
安提帕特有喝醉酒的经验,但那也是年轻时的事了,现在的他克制的令马其顿人厌恶。这并不是他不喜欢酒了,而是他不再能接受自己因为喝醉了酒不受控制、胡言乱语甚至有闯下一堆祸的可能。
当宴会进入酒酣耳热之际,几个男人们搂着舞女亲热、有人躺倒着不省人事,安提帕特则听了家仆的报告:「主人,您的母亲要我告诉您,她准备要离开了。」安提帕特赶紧说:「告诉母亲,我跟她一起走。」
仆役们为两人分别准备了马车和马匹,虽然安提帕特在培拉城也有房产,他能够步行回去,但他打算陪着母亲到美敦尼城探视养女菲拉一趟。
而事后安提帕特只看到了一辆马车。
「一起坐马车吧。」他的母亲口气平淡的下令。
马其顿男性一贯将坐在马车内的男人当作娘们,不过母亲的口气中有着他不容拒绝的威严,他只得依言坐上。
……
车子缓慢行驶在培拉城的街道上,车轮转动在大小相等的大理石路面上,形成规律又令人昏昏欲睡的声响,安提帕特这时才意识到母亲的好意,他这几天太过忙碌、太过疲惫,今夜席拉斯等人的机会虽然早已被他和腓力获知,但布署一切、如同渔网一般将敌人一举网罗可不是说说的事,他为此已经有好几夜未能阖眼了──他吐了口气,气息中带着点淡淡的葡萄酒味,然后闭上眼假寐。
母亲忽然开口:「安提,你已经不小了,该是时候娶妻了。」
安提帕特曾有过一任妻子,但在好几年前因为难产,孩子和妻子都没能保住──但──但这都不是重点。
安提帕特睁开了眼,他敏锐的观察力又怎么没听出语气中的不对劲呢?
果然,在昏暗的月色映照下,坐在他对面的母亲脸色有着筹谋、思索,及高兴与苦恼间挣扎的复杂。
「母亲,发生甚么事?」
母亲勾起右边的嘴唇,但却不是笑,而是思绪受阻时的困扰,眉头也揪了起来,「安提,不要转移话题。我为你找了几个女孩,你先听我的介绍,如果有中意……」
安提帕特更加笃定了,「母亲,现在不该是谈论婚嫁这件事吧?告诉我,您瞒着我甚么?」
「安提帕特──」
「母亲!」
与婚事、情感、共组家庭、妻小……一切一切他一直以来回避着,不愿面对着种种,他只能想到一处了──奥林匹娅丝。
安提帕特心跳一滞。
再开口时,这位寡言冷漠的国王亲信语气中带着令马其顿人都不敢置信的央求,「母亲,请您告诉我吧。」
女人眉头的刻痕更深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腓力那几个孩子的计划,也知道席拉斯那一帮人今晚的行动。」顿了顿,又说:「而今天晚上,也会有一场厄运降临奥林匹娅丝身上。贝勒妮基那个丫头并没有向我隐瞒,她想要……安提帕特?」
安提帕特已经不想去听细节了,他甚至没向马夫下令,直接从行驶中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转头就往王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