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向里面看去,他突然站起来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急忙将镜子反扣到桌上。
“……娑罗,我刚才好像又从镜子里看见你了。这些日子真的很奇怪,我明明没有去见你,却每天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总是看见你的脸,日子越长你的脸就越清晰……可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么?”我听到他在那边说话的声音,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还是每天我喊你的时候不对,那什么时候你在房间里呢,我口口声声号称要你当我的妻子,却连你何时在房间里都不知道……还是你故意不理我?那天在昆仑山见你,我心里想这六界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醒来之后也不能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喜欢上你……明明你那天问我战场事情的时候那么温柔,还是你就是喜欢我战王的样子,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啊,可烈焰只是个两千岁的魔罢了,我不仅仅是战王……”
我努力让自己无声地哭,尽量不发出声音,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一下。
“娑罗?”他灵敏的捕捉到我的声音,急忙忙的说道:“是你吗?你是不是在旁边?……还是我听错了…”他越往下说越没有了气力,他不能再失望了!
“焰!”我拿起镜子,冲那边喊道。
“……你终于出现了。”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他长出了一层胡须,显然是很久没有修理,看上去脏兮兮的。他傻笑的看着我,就像初见那一天,他抱着我从魔界的空中轻轻落下。
“你怎么不打理打理胡子?”我问他。
“什么?”他被我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样看上去很脏啊。”
“那又怎么样,反正没人喜欢我。”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无赖样。
“你这样当然没人喜欢你!”
“噢?”他又凑向镜边,“如果我刮了胡子,你会喜欢我么?”
我忍着笑白了他一眼,说:“等你刮了再说。”
“这可是你说的!神魔边境,我去找你!你要是不去,我就将你神界搅个天翻地覆!”他说罢,把镜子放到了胸内,那边是一边黑暗。
我到了神魔边境,这里压根儿没他的影子。我蹲下来,看着地上已经从魔界蔓延到神界的仙灵草,也许花海正在慢慢的出现吧。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感觉脸边一阵热流,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肩膀,脸挨着我的脸很近。胡须根本没有修,偶尔还扎着我的脸。
“还好,疤痕正在慢慢退,你根本没有修胡子!”我把脸离得他远远的,不想被他硬扳了过去。
“我故意不修的啊,就是想扎你。”他说完,把脸凑到我脸上一个劲儿的蹭,我一伸手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
“看来伤好的不少了,都能推我了。”他说罢,躺到草丛里看着我,笑容和煦又炙热,像是就要入夏的春风。
“就跟谁伤得很重似的。”我冷笑一声,极力以高傲压抑我的情绪。
“喂!你还没问我的伤呢!”他急忙提醒我。
我见他如此,有些哭笑不得叹道:“你,你这人啊……”
“怎么!明明是你伤的我,连问都不问么?”他说的我无言以对。只是静静的看着四周的风景。
“……你要气死我了!”他见我不说话又大嚷道,“小爷今天就惩罚惩罚你!”说罢,又将我头抱住,吻上了我的唇。他这次比前几次更加熟练,甚至报的我更紧,几乎要将我送进他的身体,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的胡须一个劲儿的扎着我脸,我却跟在魔界一样全身都没有了力气,任他亲着自己。过了许久,他才放开我,听闻别人说我性情乖张,没想到今日棋逢敌手。我气得狠狠剜了他一眼,无语的看向别处。他自己又躺回草丛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有没有想我?”他突然问道,我看着他看着我,像小孩子犯了错一般。
我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他兴奋地坐起来,抓住我的手说道:“所以……等一千年以后,你可以完好无损的进入魔界的时候,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仙灵花海?”
他黑亮的眸子不止一次的让我难以招架,我又点了点头。
他满怀欣喜地看着我,我突然好向往他的怀抱。我不说话,望着他对我笑,就慢慢把头靠在他肩上,最后埋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双臂尽力的圈住他。他不说话,只是张开了双臂抱住了我。他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背,另一只手钻进我的头发里,摩挲着。我们心口紧挨着,我能感觉到他欣喜热烈而又强劲的心跳。
之后的一千年,平静的异常。钦原从未再提过焰,我也懒得向她解释陆吾的事情我是怎么得知,总之她爱我我爱她就好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跟焰过了一千年的,总之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来了。六界安宁,魔界也收复了妖界夺走的最后一块失地,焰也不很久不再以战王的口吻与我说话。那又怎么样呢,战王只是战王,他毕竟只是我的阿焰啊……
仙灵花海已经渐渐成形,再过几天是我两千岁的生辰,我们如约依旧在神魔边境见面。
“仙灵花海如何?”他穿着那身玄色战袍,依旧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我出现了一会儿,再猛地出现在我身后吓我一跳。自从我说过一句玄色比那棕色衣服好看后,他便连着做了好几身,换着穿,搞的就像几千年不换身衣服似的。
“美得很,不知道我的生辰你想送我些什么?”我问他。
“早就想好了,就送你脑袋一个大包!”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坐到了草地上。
“这算什么礼物?”我瞪了他一眼,跟着做到了他身边。
“那我两千岁生辰的时候你怎么送我一身伤的?”他斜着眼逗着我。
“你!快说!你想给我什么生日礼物?”我摇着他的胳膊问道。
他无言地笑着,又冲我说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说着把脸凑过来。
我看了看他,嫌弃道:“你又不剃胡子!”
“剃了胡子怎么扎你啊?”一千年来,这个把戏倒是被他玩的乐此不疲。他说着,又把脸凑了过来,往我脸上蹭。我一个劲儿的躲闪,他索性直接抱住我,下巴紧贴上了我的脸。我们就这样依偎着,享受着蔓延到神界来的仙灵花海的花香。
“魔界战王,你这样是不尊了。”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陆吾。
我回头望向他,只见他独自一人,面无表情站在我俩面前。“谁让你来的?”我站起来问道。
“陆吾镇守天界,来到此地很正常。不知殿下是何故,来此地?”他一脸恭敬,却挑战着我的耐心,想到钦原我就更想打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直对上他的眼睛,并不准备拐弯抹角。
“……请殿下自重!”
“自重?”我冷笑道,“我竟不知你为何如此说,我与魔界战王两情相悦,何来不自重一说?”
“……殿下!神魔殊途!”
“那是因为玉琼公主不是魔!”
“你!”他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来。
“如今神魔休战,甚至已经和解,我为什么就不能与阿焰在一起?”
“自古以来都没有神魔可以在一起之说!”
“也没有不能在一起这一说啊。”我冷笑道。
他见并不能说过我,便道:“请魔界战王退居魔界,莫犯我天界领土!”
“陆吾!你想挑起神魔事端吗?”我大怒。
阿焰将我拨到他身后,神色不变,微笑道:“陆吾……原来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六界战神。”
“请魔界战王退居魔界,勿扰神魔两界安宁!”
“将军言重了,焰不知何时扰了神界安宁,也不知何时犯了天界领地。”
“战王,竟然不知悔改,就不要怪陆吾不客气了。”说罢,他祭出战刀挡在我二人面前。
“呵,恰好,我一直以来都想跟战神陆吾一比高下,焰不胜荣幸。”他轻笑一声,手中的枪沾满了烈火。
“陆吾你敢!”我忙道,陆吾是活了十几万年的天神,正值壮年,焰不过是两千多年,岂是他的对手?
“我说,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男人?”焰回过头瞪了我一眼。
陆吾见状一下子拿起手中的刀就劈了过来,焰见状忙将我抱向一边,单手用手中的枪顶住他的偷袭。
二人于空中斗了不下一百回合,我却难以插手,被他二人立下的结界挡在外面,许久还是未能分出胜负。眼下不能让他在神界逗留太长时间,否则谁都不能猜测后面的事情。我忙奔向宫阁去找钦原帮忙,等紫云带着我俩飞过来,二人已不知去了何处。紫云瞬间掉头,往昆仑山的方向飞去。
等到了山顶,一切都晚了。
焰被绑住站在大堂上,一脸不羁的看着天帝。
“魔界战王,不知来神界有何事啊?”天帝居高临下的望着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的焰。
“天界神女娑罗公主貌美出众,不似俗仙,想来求得做我的妻子!”焰面露微笑就算被绑着,却也出奇的威风凛凛。
“放肆!我神界公主岂容你来亵渎!”一文官闻言怒道。
“难道就容你来亵渎?再何况,我未曾亵渎过她。我与娑罗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望天帝成全。”焰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冷冰冰看着那文官,直到他收回了猖狂的目光。
“可据我所知,你与小女还曾打过一架,怎又会看上她呢?”天帝说着,目光瞟向我这边,直勾勾的钻到了我的心里。他从未这样愤怒的看过我。
“不打不相识,我与她因战胜情。”
“娑罗,你觉得呢?”
我应声走出来,跪倒地上,向他行了个大礼,道:“战王说的全是真的,我与他已私定终身,只是讨个父母的祝福罢了。”
我看见焰柔情的望着我,很高兴听到我说的一切。
“放肆!”天帝大怒,“你贵为神界公主怎能如此不知廉耻私定终身!”
我这才看着满朝文武百官都在窃窃私语,惊讶于我的话。
“儿臣不知道这有何不知廉耻的,情不知所起,我与焰的情若能早知道,又怎会到现在这个地步?请父君成全。”
我看着朝堂之上的他出现了震怒之后的平静,他站起来说道:“好,好,好,都怪朕平时太宠你,让你做出此等事情!娑罗即刻押回自己宫阁禁足,魔界战王,”他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将魔界战王,遣送出境!”
“我看谁敢?!”焰望着走向他的士兵大吼一声,天兵见状竟然真的不再上前,瞬间变得畏手畏脚。
而我突然被钦原拉住往回去的方向走,“姐姐!”我挣开她的手,往焰的方向跑去,被钦原一下子死死抱住。“姐姐你放开我!”我央求着她,奋力地想挣脱开,直到陆吾走到我颈后一击,我眼前一黑,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
“阿焰!”我发了疯似的去找那把鱼文镜,那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我将耳朵贴到上面细听,是一阵刀剑碰撞发出的声音。
“阿焰!阿焰!”我大声冲里面喊着,“阿焰!你快走吧!”
那边没有任何人回复我。钦原是不会再帮我了,我只能凝神聚气召唤紫云来救我。
“主人!”紫云忽然隔着窗户冲我喊道。
“我怎么办?”我冲到窗户面前望着她。
“钦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窗户破的开,你等我。”她说罢拿嘴喙用力啄了几下,窗户上的结界即可消退了。我一下子从屋里跳到她背上,跟着她飞向昆仑山,她早有准备。
到了昆仑山,阿焰已经挣脱了绳索,在天兵围起的阵中杀来杀去。我祭出红笛化成剑,正要向他飞去却被紫云拦住。
“主人是想帮哪一边?”紫云问道。
我犹豫了,我看着在众多银甲天兵中玄色战袍的他,脸上已沾满了鲜血。而陆吾又祭出刀来,向焰走去,我只得飞过去阻止他,挡到了他面前。
“殿下!请殿下抉择!”他一如我对他一往的印象,目光坚毅地看着我。
“父君让你做什么?”
“我神界将士至此死伤不少,天帝已经怒不可遏,命我前来。”
“前来做什么?”我不相信我的父亲会做的这么绝。
“杀无赦。”
“放肆!”我挡住陆吾的去路,“那你不妨先杀了我!”
“殿下!”陆吾说到底也与我有师徒之情,见如此他似乎想起了他的亡妻,他是懂我的,我看出了他眼中的为难。
我立马跪下,乞求般说道:“师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劝劝父皇!我求你……你是懂的!”他不为所动,我抓住他的衣襟继续哀求起来。“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一千年了……他早就像我的半条命一样了……”
他一脸无奈,只得说道:“……我不能停留太久。”之后拿出手帕擦起了刀,那是玉琼的遗物。
我刚入大殿,就被天帝命人抓起来送回宫阁。我奋力挣脱了他们,跪到他面哭道:“求父君收回成命,放阿焰一马。”
“放他一马?你怎么不去求他,放我神界天兵一马?”
“只要你撤兵,我去劝他!”我爬到他脚下,抓住他的腿痛哭起来。
“娑罗!你是神界的人!他杀你那么神界天兵,你反倒求我放过他?”我两千年来第一次见他气到如此地步,比妖界那场战役还要生气。也是两千年来,他第一次这样对我。然而我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一切。
“我去劝他,他会停下的!”
“你去劝?以什么劝?以身相许么?!你堂堂神界公主非要嫁给一个魔界的人?!一个伤害神界无数性命的人?吩咐陆吾,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父君!”我声嘶力竭地喊着,“你这样做,无非是让我去死!”
他顿了一下,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弥补我死去的天界将士们?就算你们俩都去死,也补不回来!”
我心一下子全部冷下来,我立即走到大殿门口向他行了个大礼,“求天帝赐娑罗一死。”
天帝几乎要用眼神射穿我,许久他冷笑起来,一副嘲弄的语气对我说道:“……你以为你死了,他就能活下来?或许吧!但难道你以为你死了他就会记你一辈子?还是会为你殉情?你敢保证,你走出这门,跟他说你们一起死,他就会答应么?”
他的话活活的扎到我心里,我真的敢保证么?亦或,我忍心去说么……他是魔界战王,魔界的保护神,我怎能让他跟我一起死,他才三千岁。
“你不要忘了自己是公主!”他高声提醒我。
对……我是公主,就算我不顾魔界前去问他是否愿意跟我殉情,天界的脸面何存……
“我怎么忍心让他跟我一起死?”我伏到地上剧烈的喘息起来,仿佛自己的心被人攥住一样,我无声的哭起来。
“其实你若是与他断绝关系,我便放过他。”天帝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又抚上我的头。
我抬头看向他,痛苦的摇着头……“父皇……你不如赐我一死……让我替他去死……我不管他的心意如何,只要让我替他死便好了……”我声音发颤地说道。
“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话!”他眉头几乎要竖起来,“传令下去!陆吾即可斩杀烈焰!不得延误!”
“不要!”我忙去抱住负责传令天兵的腿,勉强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是你说的……只要我与他断了关系,叫他不在与我纠缠……便饶过他……”我一边说着一边跌跌撞撞下外走去。
“你若是敢去死,陆吾照样有理由杀了他!”他在后面喊道,语气如此决绝。
“怎会……”我绝望的笑着,端正了身姿,去见他最后一面。
外面天兵已死伤大半。
“无非是成千上万的人一起互相杀来杀去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倒真是,见不惯闻不惯血腥味的,会吐的。”我想起他跟我说的战场,当真是应景。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一切却都是为我。
我亮出停战令,剩下的天兵见状服命撤向我身后。我闻着血腥味,看着遍地的尸体,几乎就要作呕。
他走到都我面前,看向我,问道:“怎么了,天帝老儿认怂了?”
我对上他的眼睛怒斥道:“一派胡言!战神陆吾还未上阵,怎就会如此?”
他一时摸不着头脑,见我如此神情,想了想笑道:“……怎么?我这么说天界你不开心?那我闭嘴好了,跟我回魔界吧……”说着就拉起我的胳膊。
我一把将他的手推下去,“……战王,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我闻着四周的血腥味,看着他浑身汩汩流血的伤口,突然想昏昏睡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什么?”他觉得可笑,又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紧皱起眉头狠下心来将我胳膊上的手推下去。“你如此好斗,杀人如麻,我怎能跟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他眉头渐渐紧了起来,眉心挤出一道沟壑,就像我揪着的心。
“你杀我多少天兵自己心里没有数么,竟还想……”
“——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哀。
“我很感动……”我努力憋住眼中的泪水,“可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行为,难道你杀我那么多天界将士,只是为了让我见识一下战场的残酷?!””
他不说话,只是一味地逼近我,正要强吻上去被我一把推开。我感觉得到他已遍体鳞伤,他的玄色战袍掠过我的衣服,瞬间留下一片血迹,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已是浴血作战……
我望着他玄色战袍的衣角正一点一点的淌着血,他的脚下已留下一滩血水,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我咬着牙说道:“战王请回吧,以后还是少来这儿的好。”我迅速背过身去,眼泪即刻夺眶而出。
“那这一千多年算什么?你耍我?”他在后面失声喊道,他突然醒悟过来,“是不是天帝威胁你了?你不必怕!能有几个人打得过我?”
“——你凡事只知道打打杀杀!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这样的?我师父陆吾不费余力便可取你性命!你究竟在自大些什么?还不是被我活活耍了一千年还不知道?!”我回过身来失控喊道。
他睁大眼睛,眼角微微发红,嘴唇微微发抖像是吃了封喉□□。
“……耍我?”他颤抖着问道。
“战王请回吧。”我说罢,惨笑着,回过头去走向昆仑殿,每走一步我的心都如被箭穿过一样锥心的痛。
“臭丫头!—娑罗!——”他在后面疯了似的沙哑地喊着。
直到我走进大殿,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我终于能流下泪来痛快哭一场了,我往前走了两步,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上,眼前一黑,终于安静下来了。
天帝的意思是我的生辰要大操大办,我已没什么所谓,不过顺从罢了。他还是以为我是以前的那个孩子,喜欢的东西丢了,再给点更好的东西就好了,可他错了。
我望着满屋的我爱吃的菜,并无胃口。钦原推了推我示意要敬酒了,我抱起酒坛子,走到天帝身边祝酒,一下子饮下一坛酒,只求一醉。
“天帝!”一个天兵身上带着伤突然闯进来。
“谁让你如此狼狈进来?岂不破坏娑罗心情?”天帝见他如此看了我一眼忙道。
“无妨,你只说怎么了。”我说罢摇晃着回到了座位上,醉意微醺。
“魔界战王说要送与殿下礼物,我等百般阻拦,又与他打了起来。”我的听力非常厉害,他虽凑到天帝耳旁,我也听得非常清楚。
“既如此,可伤了将士?又伤了多少?”我毫不避讳地问道。
所有人吃惊的看向我,我只对上那士兵的眼神,说道:“我与他已再无干系,你但说无妨。”
那天兵垂头羞赧之状说道:“大半……”
我登即站起来,走到天帝面前跪下,说道:“儿臣请命,求父皇恩准儿臣前去平定魔界作乱。”
时下众仙议论纷纷。
“这……这等事叫陆吾去就好,陆吾——。”
“——父皇是不相信儿臣?”我不等他叫陆吾出席说道。
“我……这倒不是……娑罗!”
我不等他回答祭出红笛化成剑架到自己脖子上。
“父皇不相信儿臣,儿臣愿就此别过!”
“莫、莫要如此!”他忙道,“你既如此坚决……”
“——谢父皇恩典!”我不等他说完,自行离开了酒席。
我走出殿外,镇守的天兵已尽被打倒在地。独独一点血也没有。或许……他很在意我那天对他说的话……
然而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早已与他断绝了关系,他又怎会在乎我?
“战王,”我喊道,“不知战王今日来次何事?”
“听闻公主生辰,前来祝寿。”他笑的无比温柔,眼里却杀气十足。
“多谢战王……敢问祝寿就是伤我天界将士吗?”我语气出奇的冷咧,连我都被惊到。
“我来祝寿,敢问天界将我拒之门外就是待客之道吗?”他冷笑着,魅惑的眼里终于充满了邪气,令我无从招架。
“你到底来干什么?”我索性挑明了问道。
“找你比试。”他目光依旧凛冽,冷漠至极。
“非要在我生辰之日?”我看向他,企图能再寻到一丝温暖,然而已是乞求。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并不回答,只是眼神冷冽,恍如那天第一次相见。
“好,”我端起剑来,“那我今天就陪陪你。”我说罢,挺剑向他刺去。
不知为何他一味闪躲,一路将我从昆仑山引至神魔边境,他忽然停在结界前,似笑非笑的问道:“敢不敢进?娑罗殿下?”
我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敢!”紧接着追着他过了结界进了魔界。我拿着剑一直追着他,他只是不还手,一味的闪躲。
直到将我引到一处区域,他一下子飞到我身后抱住我,我用力挣脱了他,回眼望去,四周是大片的仙灵花海,远望去望不到边际……
“送你的,满意吗。”他落到地上,望着我,眼里是无尽的疲惫还有柔情。
我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我眼泪汹涌而出,我却挺起剑直逼他心口刺去。他只是躲闪。
“拿出你的枪!”我怒斥道。他眉头紧皱成一团祭出枪来,我再刺向他,仍是闪躲。
为引他用枪,我用剑向大片仙灵草砍去,那些承载着彼此一千年期盼的花儿片刻便死去了不少。他果然用枪抵住了我的剑。我趁势将剑刺向他心口,他本能的用枪尖拨掉,那一瞬那枪头正指着我。
“阿焰……”我轻声唤道。他突然看向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不等他反应过来,冲他一下子飞过去,他手中的枪来不及躲闪,那枪穿腹而过。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见我如此完全不知所措了。我忍着剧痛,将手搭在他枪杆上的手上。痛得流出了泪。他的枪跟我的红笛一样,一旦感应到主人并非本意伤害,便即可走开。那枪自己退出我的身体,我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倒在他怀里。他捂住我的伤口,扶我坐到草地上,他用力地摇着头,嘴唇抖得厉害好像是他要死了一样,捧上了我的脸。
“你说过……仙灵花海未凋落之前,你若打败了我,就娶我……做你的妻子……”
我说罢口中涌上一阵腥甜,我开始不停的吐血。
我抚上他的脸,摸着他又几天没有打理的胡渣,任凭眼泪再怎么汹涌流淌。
“你还记得……”他表情十分痛苦。我看着他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我好想擦去他的泪,解释道:“我是天神啊……我怎么能任由你杀我的人……”钦原说如果让一个人心碎,所有的解释都已经无力了。“至少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凭什么什么都按照你的意愿!你从来没有跟我商量过!”他晃着我想以疼痛让我继续清醒。
“……是啊,”我惨笑,“当初我爱上你,也从未与你商量过……”
我抬头认真看着他,我想把深深的刻在脑海里。“如果非要抉择……我宁愿选择我死……至少心不会痛。”
“你好自私!”他紧紧抱住我,捂住我汩汩流血的伤口。
“仙灵花海真的好美……你要记得,我曾用鲜血灌溉过她……至少你要知道,我爱的是魔族的阿焰……不是什么魔界战王……还有……就算你杀人如麻,你满脸鲜血,我……还是爱你的……”我说话声越来越弱,眼睛就要睁不开了,我奋力抓住他的衣襟说道:“你记着,我不许你再让别人当你的妻子!”
“怎么会……”他崩溃到颤抖的声音落到我心里比伤口还要痛。
我再也没有力气,还是冲他笑了笑最后跌入他的怀里,昏沉睡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还有,那些对我爱情的阻拦。
神界的主色是白玉色的,远望去晶莹剔透,毕竟是仙境。而现在一场隆重的葬礼将仙气彻底压下去,众神哀嚎,纷纷披上悲凉的白色祭奠他们的公主,钦原说娑罗的出现使得天界在漫长无聊的死气沉沉的岁月里有了一丝生机。而现在他们又回到了过去。
天帝尊重她的意愿,他悲哀到虽然宠爱她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当他看到娑罗托紫云交给他的书信的时候,她的鲜血已淌满魔界最美的仙灵花海。神魔两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魔界此刻也是一尘不染的白色,甚至六界都在为天帝之女、魔界战王的妻子哀悼。
阿焰仍在床边抱着她一遍遍的为她输入灵力,甚至不惜耗损才三千年的修为为她疗伤,而娑罗始终没有醒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已干的发白开裂,许久未曾修理过的胡须在他惨淡的脸上尤为明显,看上去已是颓废至极。
“我从未教过你要用情至深……我也相信天帝也未曾教过娑罗……”焰的母亲怜惜地看着他们,“你莫不是想要与她一起死?我可以成全。”她说罢,眼泪汹涌而出。
“我只想让她活过来……哪怕要我去死……”他无力的说着,流着泪吻着她的额头。
“你这是如何?她一心求死!已经被你们逼的心灰意冷才会如此,你还想让她活过来?”她望向自己的儿子,实际上却更怜惜那个似乎安睡在自己儿子怀里的女孩,毕竟她也经历过爱情,毕竟她不曾如她一样勇敢。
“神界的人说,同意娑罗以你妻子的名义下葬,也同意你将她葬在仙灵花海……只是……想见见她。”她对焰说道。
“我痛恨神界……怎么还会让她与他们再见。”焰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死死的抱住已经流干血液的娑罗。
“你这是让她死去也要为难吗?神界是她的家……来的人是她姐姐,就当母亲求你,让她们俩再见一面……”
“钦原?”焰的神色稍变了些许。
“你答应了?”他母亲问道。
“但我不能走,我在这里陪着她。”他看着娑罗已失去血色的绝色的脸,觉得心里已经随她死去了。
过了片刻,钦原匆忙走进了房间。
她看到娑罗安详地躺在焰的怀里,全身被掏空了一般一下子瘫到了地上。对她而言娑罗是她的生命,是她在漫长寿命当中唯一的陪伴,是她心灰意冷时天帝赐给她的一道阳光,她们情同母女。
焰看了眼瘫倒在地的钦原,吻了吻娑罗的耳朵,沙哑的说道:“瞧,钦原姐姐来看你了。”
钦原连滚带爬到了床边,看着已面色苍白的娑罗,崩溃的哭着,她慌忙拿出藏于袖中的娑罗果,以灵力将它推进娑罗的腹内。
“……你在干什么?”焰看着她牵着娑罗的手似乎在传送什么。
“……天界公主已经死了,可战王的妻子没有,愿你能好好待她……否则她会自己跑掉的……”她说着怜爱的把娑罗额边垂下的头发撩上去,转身说道:“神树说……你们是彼此永生永世的羁绊……但如果一心坚持总会圆满……她快要醒了,我不能让她看见我……替我好好照顾她,爱她疼她不要让她伤心……”她说罢流下两行清泪,转身离开。
焰目送钦原走远,紧紧抱住娑罗,哭道:“你听见了吗,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许久,他怀中的人渐渐恢复了气息,眼睛忽然微微睁开一条小缝,极为虚弱说道:“好扎……”
焰闻言立马挪开了他紧贴着一脸胡渣的脸。
可我见到焰那张脏兮兮的混着泪水鼻涕和胡须的脸离我这么近之后,我居然还能哭出来!而我没有力气去做表情,只能一个劲的流泪,看着他那张苍白颓废的脸,心里疼得比还未愈合的伤口还疼。
他见状又要为我输入灵力,我只能开口说道:“你闭嘴。”
他疑问地望着我,说道:“你现在需要灵力。”
“你看看你脸色,惨成什么样了……还有,你这样很脏的知不知道……”我无力的跟他说。
“臭丫头!”他又要骂我。
“——我还有伤你就这么欺负我?”我虽语气无力却咄咄逼人。
“你!”他一时无理,不知道如何反驳却又不敢拿我怎么样。
“——好了好了,焰儿,你是该收拾下自己了,还不让娑罗躺着歇会儿,你这样抱着她她也不舒服是不是?”
我闻声望去,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只是脸上有些衰老,我猜那是他的母亲,只是一时间也不敢确定。
“母亲你竟然向着她,她刚才还嫌弃我——!”阿焰一脸委屈的说道。
他母亲一瞪他,他就瞬间老实了,只得轻轻把我放到床上躺着,冲我说道:“我走了啊。”又撅着嘴走出了房间。
我看着他走出了房间,收回目光来,正看见他娘在注视着我,我一惊忙道:“夫人!”正要起身行礼却忘了自己的伤,轻轻一动猛的痛了下。
她忙将我扶住让我躺下,说道:“这怎么使得?你毕竟也是天界公主,怎么能向我行礼?”
“按理说你与我父亲是一辈,我理应尊您为长辈。”我虚弱说道。
她对我温柔一笑,抚着我的额头说道:“先别说话,我先为你输点灵力,要不然,你这些伤是难以撑下来的。”
说罢她握住我的手,一股清流从我手中流遍全身。……既然她可以用手给我输灵力,那焰为什么要吻我?我心里刚要骂,只听她说道:“别觉得焰儿耍你,在魔界男女之间是不能互输灵力的,因为男女之间互输的方式不同,所以我们这里,男女之间只能是夫妻才能互输灵力……”
我听罢,只觉得脸上热热的。
她见我如此,笑道:“竟害羞了,以前就听焰儿讲,你最容易脸红了!原来听闻你乖张暴戾,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温婉可爱。”
我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值得扯些别的话题,忽然想到神界的事,心内一紧,问道:“夫人可否告知……天界现在如何了?”
她温柔一笑,让我忽然想起了钦原,强烈的想着她,甚至想要落泪。“不必叫我夫人,你不妨随焰儿喊我声娘。”她说完,我觉得有些意外。
“神界的人亲眼见你死了,天帝觉得你一心求死,又是他把你逼入绝境,愧疚不已,也就准了你们的事,现在神界的人尚都是白衣尺素。”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原应死掉的。”我皱了皱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思索了片刻,犹豫说道:“实不相瞒,钦原公主刚才来过,她偷了神界圣树娑罗果,把你救活,只为让你能好好跟焰儿在一起……现在神界的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可以安心的嫁给焰……”
我心里一痛,钦原究竟为了我做出了多大牺牲,她竟然忍心舍我留她自己一人……我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您和魔尊同意吗?”
她坦然一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这么早就来了,不过也好,魔界单只有焰儿冷清得很,终于有你来陪他,还能帮我对付他,我高兴得很呢!只是可怜你本是天界公主,却只能住在这里……”
我想起钦原自己在天界长夜漫漫,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见我如此,忙帮我拭去泪,一脸怜惜地说道:“好孩子,莫要伤心了,你姐姐做的牺牲只为你能好好的活下去,若整日哭哭啼啼,岂不辜负了她?”
她似乎能看透我所有的心思,这令我觉得她和钦原好像。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这么快就要成亲了,有些接受不来。
她似乎十分喜爱我,又或是在透过我看谁的影子。见我不说话,就继续往下说:“等你们成了亲,我和魔尊也算了了心愿,魔尊之位有你大哥继承,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安家也好,游玩也好,虽然不能回神界,但绝对保你自在。凡间是个好地方,比这神界魔界好玩多了,
母亲曾经就是凡间的人,后来做了魔尊夫人,倒是极为想念那里,你可定要帮我去看看。”
我感动于她能这么快接受我,甚至把我归到他们一家,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她爱抚的摸着我的头,说道:“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焰儿跟你在一起会幸福的。”
我倒真不这样想,至少一千年来都是他一直让着我,我竟从未认过错。
她好像又看透了我的想法,笑道:“虽外界说你顽劣不堪,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极为淘气的,不过等你长大了总会如我一般的。”
我点了点头,阿焰推门而入。他还是一身玄色战袍,脸上白净了不少,胡渣还是没剃!
他母亲看了笑起来,说道:“你还不剃了胡子去!娑罗,新婚那天他若是不剃了,就别让他进婚房!”
说罢,便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他坐在床边拿起我的手去摸他的脸,其实就是用胡须扎我嘛。
新婚那天,他剃了胡子。
母亲给我做的那身嫁衣十分贴身,我想着钦原,心里还是痛痛的。于是坐在旁边的他抓住了我的手。
“你是不是想天界了?”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
他不说话,只是把我的头扣到他的胸口上。
我抬头看见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挂着那面鱼文镜。
“那把镜子,竟还挂着……”我说道。
“当然,怎么说他也算我们半个媒人嘛。”他笑着看向我。
“阿焰……”
“嗯?”他应声道。
“把那镜子取下来吧。”我盯着那里面漆黑的画面,心中慌慌的。
“怎么了?”他不解。
“我怕有一天钦原找到另一面,看到我们……”我害怕有一天父君发现那面镜子,发现我还活着会怎么样……
“好,”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也不想那天帝有一天看见你,省得你心烦。”我很宽慰他能这么体贴,宽慰整个魔界都能保守住我还活着的秘密,甚至把我当成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将镜子取下来,放入一个匣子里,回头正看见我冲着他笑。“这竟是难得待遇,”他笑道,“何时你竟能这样笑着看我了,以前都那般嫌弃。”
我听了转过头去,道:“谁让你以前不是不剃胡子就是找事儿气我的,竟然还怪起我来了。”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从后面圈住我,在我耳边说道:“不会了,只要你乖乖的在我身边,不惹我生气,我就再也不留胡子扎你。好不好?”他似乎很喜欢把气息打在我的脸上,我的耳朵被他呼的热热的,那种感觉一直蔓延到了脸上。
“怎么不说话?”他把我箍得越来越紧,开始吻起我的耳朵,再到脸颊。
“我还没有接受这一切……我忽然的死掉,忽然的活过来,忽然就嫁给了你……”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跳的很厉害。
“没准备好么?”他说道,“我可是准备了一千年了。”他又开始吻我从耳朵、脸颊、额头、鼻子,最后堵上了我的嘴。他忽然把我抱起来,将我放到床上,开始疯狂的撕起我的衣服。我记得第一次主动吻他是在神魔边境,那天得他也如今天这么冲动,不,今天更冲动。
他索性不等我直接将自己上衣解开,露出他心口上的疤,那是我一时失手留下的。他又继续吻我,之余还问我:“那块疤丑吗?”
“不。当然不……”
“你知道吗,我等了一千年,终于到了今天。”他发疯了似的对我说道,他又开始疯狂的吻我像一头猛兽撕咬着猎物。
我躺在床上任他摆弄,咬着嘴唇承受着他给我带来的痛楚,我习惯了他对我的柔情与忍让,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力量的强大,强大到足以碾碎我。
他的脸红彤彤的,冲疼出眼泪的我说道:“原谅我……我……”
“没关系……”我把脸伸向他背后,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我努力不发出声音,
还是哼了几声。
“你……再忍忍……”他听出了我的痛苦,皱着眉头这样说道,完全没有往日的怜惜。
我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抒发着对我一千年来的感情……
我稍稍有点伤感,才活了两千岁就嫁了人,焰却说我这种想法对于其他天界的神女是多么残酷。确实,有的人活了十几万年还是只能任由自己孤独老去。而我的钦原不会。在紫云交给父君的遗书里面,我交代了钦原的婚事,果然这两天我听闻神界的钦原公主与陆吾就要成亲了,我十分地为她欢欣鼓舞,虽然不能与她分享喜悦,虽然有些遗憾,但终究是对她爱我多年的一种补偿。而在我站在仙灵花海瞭望神界里的那一抹红色时,我听闻了钦原逃婚的消息。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出现过。听说她留下一封信,表明自己确实中意陆吾,而他心里已有他人的事实,她不愿强人所难。我领悟过来的时候,心里的愧疚翻江倒海。我有多么愚蠢,临死还要让我的钦原陷入尴尬的境地。可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我都不能猜到。想来她是没有地方去的,除了宫阁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愿意去的地方,无疑就是神树。
我想去神界一趟,我知道她不会跑出那里去。而焰是不会答应的,可我知道,只有我才能让她走出来,我想起她一千年前出手阻拦我和焰,她哭着对我说她只有我……
我趁着夜深,阿焰睡熟的时候起床溜了出去,到了神魔边境,越来越繁茂的仙灵花海散发着光芒,从远望去,像是月宫搬到了这里。
“你去哪里?”我刚要迈出结界,后面传来焰的声音,他的眼神有些黯淡。
我解释道:“我不能放着钦原不管,我要去找她。”
“我跟你一起。”
“不行!”我回绝了他,“如果有意外的话,你会是我的软肋,他们会拿你威胁我,我们就谁都走不了。”
“你以为你自己去,就能走得了么?”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总之你不要跟着我!你想让我为你再死一次?”当我说出来的时候,下一刻就想把自己打死,我是多么清楚他的心事,我还欠抽得非得旧事重提。
他果然眼神黯淡了下来,往回走去。
“阿焰!”我叫住他,从背后抱住他,“对不起……”
我知道再多的道歉也无事于补,更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对他说出这等话。可实际上,我活过的两千里,对那些爱我的人确实欠了不少道歉,比如他,比如钦原,紫云,天帝……
“等我回来,我向你保证,等我把钦原找回来,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们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不分开……你此生也休想甩掉我!”我抱着他向他大声承诺。
他转过身来将我拥入怀里,语气十分决绝地说道:“……好!大不了我随你去死!等你回来,我们就去凡间,去替母亲体会那里的繁华疾苦,至少再也没人能拆散我们……”
凡间……如果此去我真的被抓住,倒是有一个办法虽然后果惨烈,倒是值得一试……
“阿焰,你听过诛仙台吗?”我轻声问他。
“贬下凡间,封印仙骨,历经百世生死轮回不得长寿……之后只能成为散仙……”他似乎猜出了我的意思,疑问地看着我。
“……如果我变成了凡人,你还能认出我么?”我问他。
“你只需记住,我这辈子认定你了。”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了专情的陆吾。
“好,”我落下一行泪,“等我回来。”
钦原果然在靠着神树黯然神伤,我看见她如此,眼泪即刻又流了下来。“你何苦如此?不嫁便不嫁了,何必非得躲起来?”
她抬起眼睛,意外的看向我,问道:“谁让你来这里的?你现在是魔界的人,好好呆在那里就好了,来这里干什么?”她说罢站起来将我往外推。
我一把抱住她,大哭起来,“你别赶我走!你心里难受骂我打我都可以,我明明早就知道你只剩我一个还要离开你……这都是我的错……”
“……娑罗已经死了……你现在是战王夫人,若是被人发现,这是在欺天!你快走!”她崩溃的哭起来,却不忍心继续推我。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立马离开这里!”
“——你现在必须走!”我听出来是天帝的声音,出了一身冷汗。
他走到我面前,说道:“战王夫人,我神界的事情尚不用外人来管,你还是离开吧。”
我怔怔的看着他,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若不是他默许,钦原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偷出娑罗果救我?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钦原忙道:“还不快走!等别人来了,他就不仅是我们的父亲了!”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向他行了个大礼,欲转身离开。
“——娑罗殿下!”只听陆吾从身后喊道。
我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去。
“殿下为何要走!”陆吾在后方喊道。
“陆吾,你认错了,她不是娑罗,娑罗已经死了。”我父君回答的庄严沉稳,让人难以怀疑。
“天帝为何自欺欺人?!”陆吾道。
“放肆!你是不想活了?”他露出天帝的威严,正视着陆吾。
我趁势正要走,不想被陆吾赶上拦住,紧张之下只觉腹下一痛,未曾愈合的伤口开裂,我重重的摔下去……
这次没有焰来接住我,我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吐了口血。
我抬头看去,白玉砌成的八卦圆台,中央正是柱形结界,正是诛仙台。
阿焰……
我忍痛爬了上去,“——罗儿!”天帝在后方喊住我,百官在后面纷纷赶来,正看见他们以为已经死掉的我,又开始议论起来。
“娑罗殿下没有死!魔界强压着人不放,是何居心?”
“天帝,我等提议讨伐魔界,绝不能容公主被他们这样......”
“——住口!”我大声回绝道,“是我自己假死到了魔界,我爱上了战王,我已经与他成了夫妻,一切都是我的罪责,与魔界无关!”我说罢,决绝地看向诛仙台。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眼睛湿润,央求的说道:“你相信父亲,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你,你不要冲动!”
“请天帝三思!天条岂可说违反就违反?”我看见一个文官说道。
“娑罗殿下散漫顽劣,如今闯出此等祸事,欺上瞒下岂可不罚?”又一个人说。
百官见状纷纷响应。
我突然觉得天庭分外的冷清。即使此刻,百官还在热议着我的罪过,我却觉得意外的冷清。
可那一瞬间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只感觉一身轻松,其实只要轻轻一跳,不就什么都结束了?百世轮回之后,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与我的阿焰在一起,不用再担心百官的看法,也不用躲来躲去。
“父君不要再为难了……只要我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这已是对神的最大惩罚,他们还能再说什么……”我忍痛冲他道。
“你听父亲的!你先下来!”他痛哭流涕,钦原想要前来将我抱下去,我祭出红笛化成剑抵到自己脖子上,“谁都不许上来!”我俯视着所有人,得意一笑,道:“娑罗自知罪恶深重,此生闯下的祸事,均有我一人承担,因此我自愿跳下诛仙台,众仙家觉得如何?”
“公主的罪责不足以如此,还请公主莫要冲动!”陆吾在一旁说道,百官竟纷纷响应。
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们这种做派。我冷笑道:“陆吾将军真是让人佩服!你说如何众仙家便如何,当真是德高望重!娑罗欺君罔上,散漫顽劣当有此罚。愿众仙家好好效忠天帝,莫要再赴我的后尘。”
“——我看谁敢让她跳!”焰和母亲带着魔界的大批人马不知何时出现,见如此她厉声斥道。
阿焰走过来将我抱住,说道:“我们回家。”说罢就要将我抱起来。
我挣脱了他,泣不成声。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若不死……他们会活活逼死我父亲……神魔终将一战……只要这一世我活一天,就要顶着天界公主的头衔……只要我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呢?”他看着我,眼里是无尽的疲惫,确实,我们都累了。我又怎么能再让他等我一千年……
“如果你忘了我,我不会怪你……”我感到深深的绝望,唯一的选择就是忘了这一切。
我当着神魔两界吻了他,然后把剑架到脖子上不让她们逼近,我爬到结界边,勉强站了起来,往后仰去……
我听见他们声嘶力竭喊着我的名字,焰来抓我的手被结界挡在外面,下面的天罡之气如利刃穿透我的身体,我终于不用再担心那些什么责任与义务,什么天规天条,而我爱的人虽然悲痛,却终于不用再受外界的干扰,他们可以轻松的活下去了……
我想到这里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了焰的脸,不知道,百世轮回之后,仙灵花海是不是又开了一轮,我的阿焰会不会仍然记得我呢……
一千年后。
焰气冲冲的到了神树,正看着钦原把一个娑罗果往神树巨大的树洞里丢了下去。
“我受不了了!每日每夜我都梦见她明明就躺在我的身边,而我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我等不及了!我要去找她,现在就去!”他崩溃的对钦原说道。
钦原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树洞,说道:“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把娑罗果扔下去?”
他急不可耐地摇摇头,说道:“我只想去陪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只有天帝与我知道,神树树洞连通凡界,是一个轮回的渠道,我刚才将我的意念送到娑罗果里,让她替我去陪她。”
他修长的睫毛颤了颤,问道:“你的意思是……”
“她的最后一世寿命会像凡人一样正常,不再像以往那样早早夭折,少不得要去尝受人间疾苦,你千万要照顾好她。”钦原看向树洞,似是对刚刚下凡的娑罗果说得,又像是对焰说的。
焰走到树洞旁,回头望向钦原说道:“姐姐,我带她回来之前,能不能替我照顾我母亲一段时间?”
“神魔两界日月漫长,我与你母亲有着相似的命运,自会互相照顾。”钦原眼睛像是一潭死水,谁都知道什么能够拯救她,却无人能够帮她。
焰眼神坚定的看着她说道:“我定会把她再带到你面前。”说罢,走到树洞边上,跳了下去。
钦原望着一片漆黑的树洞,突然觉得天庭里的寂寞已经强大的蔓延到了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