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晴小声的嗯了一声,尽量不让对方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晴晴,你有时间吗?能不能回来一趟?”对方问得很小心。
这个电话号码是齐远之前来留下的。郑红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用力握着医院超市的公用电话,等待沈安晴的回答。
刚才的酸涩感像一阵短暂的风沙过境。刮过,便好。
“怎么了?”
“你爸爸好像,快不行了。”
“爸爸快不行了。。。。”这几个字像回声一样盘桓在沈安晴的耳边。
她脑中浮现吴玲的妈妈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和吴玲哭天抢地的场景。
当沈安晴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口。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怎么跑到马路中间拦的车,怎么浑浑噩噩上的飞机。
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带。她还穿着从s回来时的短袖。
这个时节马上就立冬了,站在北方寒风里的沈安晴被冷得瑟瑟发抖。
她茫然的看着这扇令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却提不起腿再向前踏一步。
“好冷!”沈安晴终于有了知觉。
“咦?你是晴晴吗?”
沈安晴感觉全身都已经僵硬麻木了。她转过脸看向那位她没什么印象的妇女。
“是。”
“你这孩子怎么穿那么少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噢,对。沈老师住院了。你家里没人。”
“他在哪个医院?”
“就在县医院啊。你不知道?唉…”
沈安晴没等妇女说完,扭头就跑了,嘴里不停默念着:“县医院,县医院........”
县医院并不是太远,或者说整个县城都不算太大。
沈安晴疯狂的跑着,五厘米的高跟鞋因为主人用劲过猛,与地面激烈地摩擦着。
路边经过的行人都奇怪地看着她,纳闷这位穿得这么少,独树一帜的女孩为什么不要命似得,奔跑在冷风中。
沈安晴跑到住院楼的时候,衣服背后已经湿透了,脚跟也被磨破了,可是她完全没有留意。
心跳频率飞速攀升,沈安晴大口大口喘着气,透过门上的小块玻璃,一间挨着一间看里面是否有自己要找的人。
终于,在三楼的某间病房找到了。
如果不是确定坐在病床旁的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
她根本不相信,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形容枯槁,紧闭着眼,露在被子外面的脸庞消瘦苍白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沈安晴捂住嘴,怕自己出声被里面的人发现。她感到身体一阵一阵地痉挛。
她冲到狭窄昏暗的安全通道内,扶着楼梯扶手,身体慢慢下滑,坐在冰冷的梯阶上。
巨大的恐慌笼罩住她整个人,病床上的那张枯槁的容颜像鬼魅一样不停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嘴里还说着昔日父亲打骂她时,说的那些厌恶决绝的话语。
“不要想不要想。。。”沈安晴抱着自己的头一遍一遍告诫自己。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沈安晴忽然想到一个人,齐远。对,齐远。
她颤抖着双手,连忙从包里拿出手机。
泪流得太多了,沈安晴根本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号码。
她粗鲁地抬起手背,抹过自己的双眼。
“齐远,齐远。。。。”沈安晴一边哆哆嗦嗦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拨出他的电话。
齐远从李铭的办公室回来没多久,齐爸爸和齐妈妈就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齐远连忙起身迎上去。
“今天上午在会议室的事情我听说了。”齐爸爸微怒。
“老公,好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齐远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
“爸,不是什么大事,您怎么还和妈一起来了?”齐远知道肯定是李铭给齐爸爸打的电话。
“好,就算风盛公司单方面要求解约,不是什么大事。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呢?你叫她过来让我和你妈看看。”
“是啊,我们听说那个女孩也在楚天上班。正好我们今天过来了,你就把她叫来,让我和爸爸见一面吧。”
“爸,妈?你们不是一向特别开明吗?怎么?听到了几句风言风语,就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了?”齐远也有些生气,别人怎么看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但是自己的父母怎么也能和其他人一样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呢?
“小远,我们是关心则乱。你就当是为了安我们的心好吗?”齐妈妈温言说服着。
“还有,风盛为了她和你解约,你为了她居然对当着其他人扇了女同事的巴掌,还说威胁别人的话!小远,我记得你一直是个温和的孩子啊,爸爸从小就跟你说做人一定要低调。”
齐爸爸接到李铭的电话,听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不敢置信,这些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儿子会做的事情。“小远,你难道忘了爸爸让你进公司的初衷了吗?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名字不是齐远,是楚恒远?是楚天集团的继承人?过两天就是我和董事会订好的,公布你身份的日子。你这样一来,不是让自己之前付出的心血都白费了吗?”
齐远本名楚恒远,是楚天集团董事长楚天刚的儿子,也是楚天集团的继承人。
因为楚天刚性格沉稳中带着傲气,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如同别人家的纨绔子弟般,一出社会就高高在上地空降公司。
而且对儿子一向温和实则严厉的楚天刚,希望楚恒远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公司在他的管理下开创出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他让齐远,齐远是楚恒远从小就被外界叫的名字。从公司实习生开始做起,公司里或者说整个s市都没有多少人知道齐远就是楚恒远。
楚天刚希望齐远并相信齐远能够靠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坐上总经理的位置,让董事会的人心服口服。
这段考验马上就要结束了,可齐远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让楚天刚费解的事情。
“爸,我有分寸,事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
齐远正准备解释,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是沈安晴的专属铃声,“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喂。沈安晴。”
齐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穿透沈安晴的耳膜,驱走了冬日的阴霾与寒冷。
沈安晴像一个溺水的人,在胡乱扑水时,终于摸索到了一块浮木。
心蓦地一松,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齐远.....齐远....你在哪儿,你在哪里?”
齐远从没听到过沈安晴这么无助的声音,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着急的回答道:“我在公司,沈安晴,你怎么了?你在哪?我立刻去找你。”
沈安晴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电话里面只有断断续续呜咽的哭声,伴着沈安晴兀自泣不成声地唤着齐远的名字。
齐远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撕裂成两半了,一半已经飞到了沈安晴的身边,一半惶惶不安的留在原地。
“沈安晴,沈安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齐远心急如焚,他今天真不应该让沈安晴自己回去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沈安晴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他应该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才对啊。
“砰。”齐远朝着桌面捶了一拳。
这种煎熬让他一刻也无法再忍受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柔和,“沈安晴,你先别哭,乖,不哭。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清水县医院里。”痛快的哭过之后,沈安晴渐渐平复下来。
“我没事,刚才...”
“沈安晴,你拿好手机,不要走开,乖乖等着我,我马上就到。”齐远抢断沈安晴的话,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小远。”楚天刚叫住他。
“爸妈,今天恐怕没有办法跟你们解释了,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爸,我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事业,再等多少年我都心甘情愿,可是沈安晴,我连一秒钟都等不起。”
“唉。”齐远根本没有给楚天刚再说话的机会,就匆忙走掉了。
“老公,也许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刚才我们是操心过激。所以失去了平日的冷静。”齐玉劝道。
“怎么能不操心?小远今天太反常了。”
“好了,老公。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吧。我们应该相信他。”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沈安晴把手机紧紧抱在怀里,身体蜷成一团。
她好像又产生幻觉了。
她曾经也像这样,蜷着身子躲在桌子底下。
听者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自己。
“唉,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是啊,我听说沈老师气得把他女儿锁在屋里不给饭吃呢?”
“他哥哥要不是为了救她怎么会死?”
沈安晴藏在桌子底下无声地哭泣,她咬着自己的手腕不敢发出声音,怕被人发现。
爸爸不许她参加哥哥的葬礼。
她最后敲破了窗户之后才偷偷逃出来。身上好多地方都被玻璃的碎渣划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