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慢慢地长大,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双胞胎。他们俩却没有一个地方相像。就连长相也完全不同。”
沈学总说骏骏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他从小就聪明,不管沈学教他什么,一学就会。可是晴晴却显得很笨。总是被爸爸教训。”
郑红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
“别人家的兄妹不是打就是闹,可是我的两个孩子,从来没有红过脸。不管谁看见我,都羡慕我说‘郑红,你家的孩子是怎么教的啊,怎么那么听话。’他们哪里知道,我从来没有教过。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们俩有我这个妈没我这个妈根本无所谓。”
“不管晴晴多调皮,骏骏都让着他,甚至比我们做父母的更宠她。几乎有求必应。晴晴小时候是古灵精怪的男孩性格,左邻右舍都叫她混世魔王。不爱上学,经常在外面闯祸。每次闯祸之后被人抓住,她就大喊‘沈安骏,救我,沈安骏,救我。’”
“他们俩的相处,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从骏骏会开口说话,他从来不叫晴晴妹妹,只叫沈安晴。我们都不明白他在固执什么。所以晴晴也学了他,只肯叫骏骏的名字。”
齐远没想到沈安晴小时候竟然会是古灵精怪的性格,这和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大相径庭了。令他更没有料到的时是,沈安晴和沈安骏之间的感情会好得到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地步。
再和谐的兄妹,也不会从来没有口角?
还有一句话为什么令他感到这么熟悉?沈安晴?自己好像也执着叫她全名。
郑红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齐远也跟在她后面一起走了出去。
她走到院子的梨树下站定,抬起头来幽幽说道:“这棵梨树是他们出生前种下的,两人形影不离地在这一起长大了。最喜欢在这棵树下玩闹。”
“晴晴其实脾气特别拧,犯毛病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只有骏骏能把她哄开心。”
“小时候,有亲戚到家里来,总喜欢逗晴晴,问她最喜欢谁。晴晴每次都会回答,‘我最喜欢沈安骏’。”
“阿姨?您能多说一些沈安骏的事吗?”齐远问。
“坐吧。”郑红指了指梨树下的一张藤椅。
齐远发现郑红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抬眼看去,见她面色依然平静,可是嘴唇却失去了颜色。
“说起骏骏,那是一个从没让我操过心的孩子,也是一个与别人完全不同的孩子。“
“骏骏从小就不爱说话却特别聪明。除了在晴晴面前有个孩子模样,在所有人面前,包括在我和他爸爸面前。他都很少说话,性格特别孤僻。这个孩子有时候看上去比大人还老成。”
“他从来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如果晴晴不在,骏骏只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
“可是只要有晴晴在,骏骏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有说不完的话,晴晴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来不会有半点不耐烦。他们俩天生就应该在一家。”
“有一次,好像是他们读一年级的时候。骏骏浑身脏兮兮从学校回来,吓得我和他爸爸以为谁欺负他了。事后别人的家长找上门了来,我们才知道,骏骏把别人家的孩子的脸都打肿了。就因为那个孩子拿一只虫子丢在晴晴的衣服里,把晴晴吓哭了。”
“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多。这个县里谁都知道晴晴有一个护犊子的全校成绩第一的哥哥。谁都不敢欺负她。在家里,他对晴晴的好数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说起自己的孩子,哪个妈妈都是个天生的口才家。
齐远想,这样的兄妹,确实算少见吧。
“阿姨,我听说沈安骏很早就去世了?”齐远突然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你还知道什么?”郑红猛的转过头来,目光里透着警惕和激动。
“我是听沈安晴的一个高中同学说的,这里的地址也是他告诉我的。不过具体情形他也不知道。”
“呵呵。”郑红冷笑两声。“这世上最可恶的就是人的嘴。好事说成坏事,坏事说成好事,没事
也能被说出事来。”
当初如果不是大家在沈学耳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三道四。她的孩子也不用经历这么多苦难。
齐远见郑红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试探地问了一句,“是因为生病吗?”
“不是,是死于一场车祸。”
“车祸?”
“恩,好多年啦,出事的那天他和晴晴刚刚考完小升初的考试。”
“司机是酒驾吗?”
“不是,是骏骏自己冲出去的。我们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阿姨。”齐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事,都过去好久了。”
可是说出来的时候却依然历历在目,心痛难忍。
“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晴晴居然缺席了一门考试。虽然不至于影响升学,但是难眠有人在他爸爸嚼舌根。他爸爸憋着一肚子气,冲回家把晴晴不问原由的,狠狠地打骂了一顿。虽然他爸爸喜欢他哥哥多些,但也从来没对晴晴那么凶过。”
“晴晴小时候被骏骏惯得特别娇气,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被她爸爸吓得身子发抖。最后气得跑了出去。”
“我和她爸爸都以为晴晴只是像以前一样,跑出去没多久就会回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骏骏的噩耗。”
伪装的坚强在情感的抨击下轰然碎裂。薄弱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隐忍太久的眼泪重量。泪水决堤儿出。
“他爸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晕过去,我们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出事的地方。我这辈子也不会忘掉那一幕。”
郑红哽咽着,接着说:“晴晴满身是血的抱着骏骏坐在马路中间,拼命的哭喊\'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他是我哥哥,求求你们救救他。\'”
“我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脑袋上血肉模糊,一个哭喊着求人。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使劲地掐自己,对自己说,你不能倒下,你要是倒下了,孩子们怎么办?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把孩子们搂在怀里。晴晴像中了邪一样,连妈妈都不认识了,只使劲捏着我的手哭着求我救救他哥哥。”
“我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到骏骏的鼻子下面。已经没气了。”
“上午还活生生跟我说话的孩子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我扑到骏骏的身上想要叫醒他,‘骏骏,骏骏,我是妈妈呀。你别睡了,快睁开眼睛看看妈妈。”
这时的郑红已经泣不成声。
齐远的内心无比震撼。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联想到那时那景,难以名状的绝望充斥着他每一个细胞。
这就是沈安晴脱胎换骨的代价吗亲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死去。
有些痛苦可以用眼泪纾解,但有些痛苦却是用任何方式都无法表达的。
齐远等到郑红的情绪平复了些才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因为悲伤过度,晕过去了。还没等我赶去医院,晴晴就被他爸爸抓回来锁紧了房间里。”
“他爸爸说,让我准备骏骏的后事,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许给晴晴开门,不许给她吃的。”
“晴晴不停的拍门求我放她出去,她要去找哥哥。可是我不敢,我看得出来她爸爸这次是铁了心。”
“阿姨,沈安晴到底做错了什么?叔叔要这么对她?”齐远的声音有点激动。他忽然想起从程皓凯身边把她带走的那晚,从她房间里传出的悲凉的哭声和撕心裂肺的呼喊。
郑红看了齐远一眼,这一眼的背后藏着复杂难懂的情绪。
“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问沈学的,他什么都没有回答我。”
“后来我才听别人跟我说,原本当时向马路中间跑去的是晴晴,骏骏是为了救他才冲过去的。晴晴活了下来,骏骏却死了。”
怎么会这样?齐远简直难以置信。
同时一切又像是一部悬疑电影的结尾,谜底在郑红这里被一一揭开。
到此刻,齐远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沈安晴会毫不犹豫的推开马路中间的小女孩,为什么会在最危急的时候露出那个诡异的笑容,为什么会在临睡前对他说幸好他没出事。
那一刻,沈安晴其实是想死吧。
齐远实在太震惊了,他隐隐有种感觉,到此结束吧。他想马上离开这里,可是却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