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估摸着燕妃已用完了早膳,叶征便由小福领着路去了燕妃的锦兰宫。
见了燕妃的剑舞,叶征觉得自己之前,把这个温柔娴静的女子的剑术想的有些过于太低了,今日一见才知,燕妃自称幼年时习的剑术竟颇有章法。
单看燕妃那副柔嫩的身姿,这套剑法实战性几乎没有,但应付一支与舞结合的剑舞,却是绰绰有余。
叶征真情实意的夸赞了燕妃几句,又象征性的指点了几处可改可不改的小问题后,叶征便向燕妃告了辞离开了锦兰宫。
走时,叶征觉得这一趟来的颇没意思。
慢悠悠的从锦兰宫走回鸿庆宫,鸿庆宫里的小太监们说皇上在御书房与宁王商议要事,叶征便又从鸿庆宫赶去了御书房,去时,御书房大门紧闭,左三思和杨卓皆在门外候着。
杨卓即便与叶征同处一块踏脚石,若没有要事,也不会与她说上一句话,叶征自然更不会主动搭理一座万年冰山,因此两人就那么一左一右的站着,两座岿然不动的冰山源源不断自周身散发的寒气将居于中间的左三思险些冻成一块活冰雕。
左三思朝左瞄了一眼叶征,叶征抱剑闭目倚在墙上似是在小憩,左三思又往右瞄了一眼左手握剑目视前方身似劲松的杨卓,若不是那日亲眼所见叶征将杨卓等二十名侍卫一举击败,现在的左三思定会觉得右侧的杨卓才是武艺更高强的那一个,真真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
正自寂静中站着,叶征突然往前几步,走至外侧,脚下轻盈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御书房前轻飘飘的跃上了御书房顶,左三思甚是崇拜的张了张嘴,赞叹之声终因所处地理位置特殊,被咽进了腹中。
杨卓不动声色的抬眼,瞧了瞧房檐,心中虽有叹意,却并不似左三思一样想赞叹叶征的身手之敏锐,他所叹的,则是,叶征自跃上御书房顶之后竟未从房顶传出一声落脚的声响,可见她不仅剑法一流,连轻功也是常人所不能轻易而及。
杨卓眼神放回远处,心底漠然。
叶征上了房顶,寻得一处自认为舒适的地方抱剑躺下,因此时日头已不止上了三竿便觉有些晃眼,又从怀中取出一条帕子折了三折盖于眼上后,方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小憩。
进宫已有多日,但每日所做之事无非就是陪着皇帝于各处走动,皇宫虽富贵华丽,有几处风光也称得上唯美别致,但看的多看的久了也难免会有厌烦的一日。
人闲也会生出闲病来,叶征近两年,虽多处护龙山庄不在江湖上游走,但每日已练功为主,平日还有护龙山庄其他弟子作为陪练,偶尔还能与慕容秋此等数一数二的高手过上几招,闲时则看山庄中人插科打诨一番说笑,平时过的倒也还算充实,但自去了宫中后,大事一件也无,连小事也是少之又少,除了今日一早去为燕妃的剑舞做指点外,细想进宫之后,除了吃饭睡觉走路竟未做一件像模像样的正经事。
叶征此刻于御书房房顶之上,万里日光铺洒之下,闭着眼睛思考,果真没个什么刺客来刺杀一下皇帝吗?
这祁家的太平盛世也过于太平了些吧!
今日的天气不冷不热,温暖适宜,叶征躺了片刻后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忽觉得房顶下有说话的声音。
叶征只以为是祁远与宁王的公事已商讨完毕,正欲起身下去,却忽然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且听声音颇为年轻高亢,是个从未听过的声音,想来是个陌生之人,但又细想,宫里的女子见了祁远哪一个不是敛声屏气娇羞之姿,谁会如此放肆敢在御书房外大声喧哗,叶征便暂时收了脚步,细听起来。
“听说皇帝哥哥的御前第一护卫是个女的,所以我特意从西南跑来要与她比试比试......”
皇帝哥哥?叶征暗自思忖,祁远并无兄弟姐妹,但又想从她口中说出从西南而来,叶征便猜想,她及有可能与镇守西南的西南王有关。
西南王是宏宗皇帝的亲弟弟,祁俊的皇叔,论辈分,是祁远的爷爷,自受宏宗之命镇守西南后,其子孙一族便长居西南,无要事鲜少回恒昌。
叶征自唇角眼角扬起一抹及微弱的笑意,一个纵身,从御书房顶一跃而下。
正落在那名女子身后。
从背后看,此女子身材属中等,比叶征矮了一些,身披一条鲜艳的红色披风,一头漆黑长发结成一根粗辫子高高束于脑后,手中武器被红色披风遮挡看不出是何物,整个装扮极有军中巾帼之风范。
那女子只觉得背后突然有风袭来,另面前祁远的眼神似是穿过她朝她背后看去,她立即扭头,此时她想与之比试的叶征正站在她身后不远,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面貌果真如此幼小。
叶征在房顶时,因听见她语气稚嫩又称呼祁远为皇帝哥哥,便猜想她年龄定不会多大,现在一看,果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眼里面上满是高傲与不屑,即便望着面前一身利落黑衣,面容清俊冷漠,比她高了已快一个头的抱剑望着她的叶征,脸上也依旧是一副自己武功才是天下第一的锐气。
此时叶征才看清她手中所执兵器是一柄弯刀。
若她真是西南王的孙女,想来也是个被惯的过于狠了些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公主。
高傲与锐气要有,但过于多了的话,容易被揍。
那小丫头往前一步,抬头瞪着叶征,疑问道:“你是谁?”
“叶征。”
那小丫头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身后祁远一脸莫名。
叶征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
倒是祁远先忍不住问道:“长平皇妹所笑是为何故,这御前第一护卫竟真的让你如此好笑吗?”
祁长平复转过身又朝向祁远道:“我听说御前护卫是名女子时本以为是个多魁梧健壮的女子,今日一见竟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只一张脸看着还有几分英气,不问的话我还以为是皇帝哥哥后宫储的清俊男宠呢!”祁长平笑声渐平复,“这样的人能成为御前侍卫,莫不是皇帝哥哥你的大内侍卫们见她生的如此柔弱便有意下手留情吧...要不就是,如今大内侍卫的功夫也是退步到连一个女子也不如的境界了...哈哈...”
祁长平一席话,不单辱了叶征辱了杨卓,竟对祁远一个皇帝也敢出言不逊,此番言语从她口中一出,在场之人中,面上虽仍是一派祥和,但心里早已按耐不住,尤其是祁远与左三思,恨不得叶征立刻出手将她好好教训一番。
祁长平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若在从前宫外的江湖之上,叶征早已一脚朝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屁股上踹了过去,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身处皇宫,自己也不仅是自己,自己身上担的是护龙山庄的颜面,也是皇室的颜面,万事不能只为一时之快被冲动占据了主导位置。
眼前的祁长平,虽为西南王之孙,将门之后,但却不知未知底细便轻看对手乃兵之大忌,现摆出一副世人皆不如我的外在骄傲,实为可悲,也实在丢了些一代枭雄西南王的颜面。
叶征不为所动,只冷眼看着,静观其而后的一举一动。
叶征眼神从祁长平身上离开,放在了祁远脸上,祁远脸上虽在笑,却不像是真的在笑,眉头之上也有一丝微微的别样之色。
终于,祁远对上了叶征极冷漠的眼睛,一刹那,无声无息却又电光火石。
接着祁远仍如往常一般平静又谦和的说道:“朕御前第一护卫的功夫朕自然是见过,但长平皇妹已有几年未见,今日听皇妹语气中已变得自信有加,想来这几年皇妹的功夫定是有所大成,既然今日皇妹原是为与御前第一护卫比试而来,不如叶征你就陪长平公主过上几招,已不负公主不辞劳苦千里迢迢为你而来之心。”
叶征不露声色抱拳道:“叶征,遵旨。”
“皇妹你舟车劳顿,朕看不如请皇妹稍作休整几日待精力稍作恢复后,再另择吉日与叶护卫比试,皇妹意下如何?”
祁长平此刻已解下了披风,随侍的一名年轻男子立刻上前双手接过。
“我可等不到过几日,我这次可是瞒着爷爷来的。”祁长平说着故意斜了一眼叶征,“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叶征此刻竟有些搞不懂了,她如此自我膨胀的优越感究竟是从何而来,或许真是自己看起来太过柔弱?
亦或许是这祁长平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祁长平拿着刀已顺着台阶往下走去,走了三步回头冲叶征道:“走吧!”
叶征正准备往下走去,忽而听到宁王祁彦喊她:“叶征...”
叶征停步,宁王走至跟前于她耳边说道:“你不必管她所说的话,她素来是被她家里宠溺的过分了些,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你只给她些教训便可,莫要伤了她。”
宁王说完,便自顾自的又往原处站了去,再未看一眼叶征。
宁王虽三十有几,但面容上看起来却只像是比祁远大几岁而已,方才,是叶征进宫后宁王与她第一次说话。
对待不知底细的对手,叶征从不主动进攻,等将其武功看出破绽之后,一招制敌,但这次,她显然高估了这位出言十分不逊的刁蛮小公主。
因为,她所出的每一招都是破绽。
即便叶征的剑连鞘也未出。
又几招过后,祁长平显然对叶征剑不出鞘的举止颇为不平,忽然停手道:“你为什么不拔剑?”
叶征一改方才的平静,言辞间颇为犀利的说道:“挡不住你的刀时,我自会拔剑。”
祁长平一派大人模样:“哼,好大的口气。”
祁长平的刀法虽称得上有些章法,速度也可,但力道与叶征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虽然她眼里的叶征是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人。
叶征有意与她周旋,只躲避不出手,两人的局面始终是触不及对方身体分毫,时间久了,祁长平已耐不住性子,取胜心切,刀法里仅剩的章法也乱了几分。
站在一边的祁长平的随身侍从面上呈出担忧之色,额角已急的渗出了汗。
又与她周旋了片刻,叶征已觉得够了,便于周旋中用装着剑的剑鞘往祁长平腹部捅了一剑,力道不算很大,但祁长平肚子吃了痛竟跌跌撞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随侍立即跑过去扶她,祁长平哪里愿意,一把将他推开,提着刀便要站起来再战。
但,还未站起来,叶征依然带着剑鞘的剑已指向了祁长平的喉间。
叶征居高临下,依旧一副冷静的神色望着祁长平平静的道:“如果我的剑出鞘,方才你已经死了,所以,公主你还要打吗?“
此时的叶征,还是一身黑衣,还是一柄看不见剑身的长剑,还是一副瘦弱的高挑身姿,但在祁长平的眼里,已不再是方才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子了。
但自小被宠溺的过了头的她哪里会轻易认输,亦不会管什么道义不道义,因此,在叶征道了一句得罪后,转身欲走时,忽然举起刀朝叶征砍去,御书房前的祁远顿时呼吸一窒。
“铮...“
一声刀剑相撞的剧烈声响,接着,便是咣当一声,从天上掉下一般断刀来,刀的另一半还依然握在祁长平手里。
但,几乎没人看清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除了杨卓。
他看见,祁长平举起刀的同时,背对着她的叶征手已按在了剑柄上,刀落剑出鞘,刀断剑回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未有半分拖沓。
叶征转身,望着此刻已呆若木鸡的祁长平,甚是讽刺的悠悠道了一句:“公主刀法了得,终将叶征的剑逼的出了鞘,叶征甚是佩服。“
叶征方才与她交手时,特意关注了祁长平的刀,当时她便在想,自己一剑下去,是会把这把造型奇特的弯刀砍上几个豁还是索性一剑砍断,现在看来,答案已有了。
叶征走上台阶时,倍感失望,原以为今日能尽兴的与她大战一场,却原来是个纸糊的老虎,轻轻一捅便破了。
祁长平望着叶征心中愤愤不平,奈何结果已十分清楚的摆在了她的面前,在不平也于事无补,况且脸已丢尽,在说什么也挽回不了,她只把手中另一半弯刀朝地上狠狠一摔,又狠狠的瞪了叶征一眼,扭头便气势汹汹的走了,她衷心耿耿的随侍连忙将两柄断刀一一捡起,而后飞快的朝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