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停着一艘很大的画舫,船上有两层高的木楼,第二层是个用红漆木围栏围起来的露天平台——非常适合在水上看烟花。二层露台中央是一片空地,作为用来表演节目的舞台。围着中间的舞台有两三层的矮桌,客人们就面朝中央席地而坐。
画舫刻意距离江岸不远,时不时就有小舟载着美食美酒和美人在江岸和画舫间来往,颇有显摆的意思。
京都的人都知道新门家的少爷奢靡享乐又风流好色,总能玩出各种各样的花样;听说他弄了艘画舫,还要亲自放烟火,岸边围了很多人等着看——看烟火,也看船上玩闹的男男女女。
桂小太郎一身女装很轻松地混入了船上。
只是上船以后发现自己完美的女装第一次出现破绽——因为船上的女性一个个的衣服都露着肩露着腿,像他这样包得严实的反而有些异类。所幸一些侍女也穿得严实,他索性跟着那些侍女端茶倒酒,小心地藏起自己。
看着这奢靡的阵仗,桂小太郎只觉得可笑又可恨。
家国飘摇内忧外患,竟还有这样的心情玩乐?幕府高层都是些什么人在把持?
天道众、攘夷派虎视眈眈,京都公家心怀鬼胎,而幕府里一桥派和茂茂派还在斗——哪里需要他做多大的努力?就这么作壁上观,这个幕府自己就会内耗干净。
几松若真嫁给这种人,个人的幸福没有不说,家财也迟早得赔光。
——锦屋的长辈眼光真不行,还自以为攀上了高枝?难怪几松殿看不下去要回去主持大局。
至于这位少爷——新门家唯一的继承人么。
动了他,新门辰五没有其他儿子,女儿又送给喜喜当妾;这样炙手可热而权势滔天的家族,为了后继之事肯定争得你死我活。一桥派和茂茂派当初就是因为先代将军没有可以直接继位的子嗣才争起来。
桂小太郎想起他初到京都时胜海一舟给他旁敲侧击地分析局势,轻笑一声。
故技重施,借刀杀人,偏偏自己还无法拒绝,茂茂公,你打的一手好算盘。
船舱里的烟火有一小部分被替换成了杀伤性炸药。桂小太郎计算好的量,到时候不小心一个火星,炸不掉画舫,但能炸掉当时在近旁的人。
虽然有些可疑,但本来烟火爆炸就是常有的事。小少爷又号称这批烟火与众不同,从天人那里搞到手的,爆炸大一点……似乎也挺自然的。然而船上除了新门少爷,还有不少京都内与一桥派或是新门家交好的权贵。桂小太郎心知此举会伤及无辜,但他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过了晚宴时间后,表演的舞女散了,客人们矮桌上的食物也撤得七七八八,矮桌边围坐的男男女女,只剩满目旖旎□□。
新门少爷歪在美人怀中,眼下有一层淡青,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看他面色微醉,“桂姬”捧着一只点火的长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从人群里走出,扯着嗓子道:“是时间啦,甲板上准备好了,听说少爷喜欢亲自动手,来请少爷来放第一支烟火。”
新门少爷嘿嘿一笑:“好啊好啊!好久没放烟火了,我们走。”
然而总有意外。
新门少爷应了一声却没动静,只是静静看着桂小太郎好一会儿,忽然道:“给小爷抬起头看看。”
桂美人也不慌张,悠悠抬头,冲新门少爷抛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然而那一笑后,看到新门少爷眼中瞬间放出的光彩,桂小太郎立刻就后悔了。
“好个又雅又艳的美人,差点就埋没了。”少爷冲面前的美人勾手:“就是穿得太多了,来这里,小爷帮你脱几件衣服如何?”
……这就尴尬了。
桂美人想了想,故作羞涩地答道:“……妾身份低微,大人身子娇贵可碰不得我。”
“还害羞!”新门少爷看着美人低垂的长睫毛吞了吞口水:“我对女人素来不在意身份高贵卑贱,你若是卖了身,我把你买回来就是。过来嘛,你叫什么名字?”
桂小太郎踌躇了一下,还是袅袅婷婷地走上前:“妾名桂……姬。”
走到一半时,忽然听到一个人群里飘来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小少爷好讨厌,邀请我们来船上,却早把最好的美人都安排在自己座位上。好容易漏掉一个了,又要抢过来独享吗?好东西总要大家分享才……啊呀。”
那声音说到一半忽然像是被谁制止了,人群里一阵哄笑,谁也没在意刚才是谁说的。
新门少爷也邪邪地笑起来:“说得是,好东西要大家分享。那么,怎么分享呢?”
人群里又是一阵古怪的笑声,明显感受到在场男性的目光忽然变得炽热,淡定的桂美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快:“少爷,妾不卖身。”
“嗯?不卖身?”新门抬高音量:“既上了我这船,你又装什么清高?没事,小爷就是喜欢这种嘴硬的,”说着用眼神看看身边几个带刀的护卫:“你们几个,去把桂姬美人按在地上,就在这台子中间。”
桂小太郎心里暗骂无耻。
他倒并不怕这几个人,实在不行大闹一场再跑就是了,葬身于爆炸和葬身于他的快刀之下,怎么想后者都比较幸福。——真是便宜这些人了。
只是看着周围这一圈肮脏的人,他心底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升起。
他想到那个说要跟着一起来的女孩——
幸好她不在。
忽然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走神的瞬间,人群里又飘出一个戏谑的声音:“少爷别为难她啦,怪可怜的。不如就让他脱光衣服给大家舞一段呗?”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桂小太郎却在听到那个声音瞬间清醒了。
——高、杉、晋、助!
那家伙不是在江户么!这么快就滚回京都了?!
他奶奶的过后绝对要找这小子算账。
几个走上前的护卫闻言停下来,回头看看新门少爷。
他兴致盎然地盯着桂:“美人,你说呢?”
桂小太郎扯着细细的女声道:“好呀~~”
在人妖酒馆多年都不曾被人这样羞辱,他笑起来,脸上却只剩一片冷冽:
“就怕少爷吃不消我的舞啊。”
“你是男人?!”听到他忽然变换的低沉嗓音,满场哗然后又是寂静,气氛忽然有些诡异,护卫们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刀上,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立于中央的“桂姬”。
眼看着局势一触即发,又飘出一个娇媚的笑声——
“是呀,这舞口味独特。少爷可要有点心里准备呀。”
桂小太郎心里一跳。
人群里跳出一个艳妆少女,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
“少爷,他是我的人。”那少女娇俏地冲着主位病恹恹的人撒娇:“为了跳舞才带上船的。”
桂小太郎惊奇地看了眼挽着自己的瘦高美人。
她脸上涂得雪白,歌舞伎的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只有樱桃般鲜红的嘴和眼角一抹红色的艳影。
还有那个标志性的红眼镜和一头高高盘起的紫发。
有点想笑又有点想生气。
刚想说话,却感到少女挽着的手偷偷捏了自己一把,示意他闭嘴。
惨了,更想笑了。
方才脸上凛冽的寒意忽然就化成一池春水。
自己都讶异。
“要男人跳的舞我没兴趣!”新门少爷皱着眉头,护卫们也完全不放松警惕:“我这儿的女人要么是我点的,要么是我的客人带上来的。我瞧着你面生,你家主人是谁?”
艳妆女子的眼神滴溜溜一转,理直气壮地胡扯:“庆福大人呀。”
反正是化名,借用一下呗。
安静的人群里却有人扑哧一笑。
“……”桂小太郎扫了眼那笑声的位置,但是人群后排一片黑,什么都看不清。
“这名字没听过啊……”新门少爷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对于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并不全记得名字,看着对方理直气壮一时也不好反驳,刚想找侍从确认,场中的女子却突然扯下自己的腰带,任由衣服松松垮垮地敞开来。
该穿着白色里衣的部分,她穿了一层的半透明的粉色纱衣。纱衣之内还有一层紧裹身体的白色裹胸和短裙。内衣挡住了要紧的位置,但是胸部臀部饱满的曲线一览无遗,在白色里衣的包裹下反而愈发抢眼。而肩膀、手臂、腹部、还有两条紧致的双腿在纱衣中若隐若现,极是撩人。
神态举止都透着小女儿情态,但那身材已经是一颗成熟饱满的果实。
桂小太郎皱眉看着她,瞬间的惊讶后,心底忽然有股无名火。
“你干什……”
话没说完,她脚一勾、手一带就把他放倒在地。
躺下的瞬间桂本能地支肘而起,那纱衣少女双腿一跨便正面骑在他的腰上,将桂小太郎的手按在地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她冲他微笑着眨眨眼。
不知道她要玩什么,他叹了口气,却情不自禁跟着微笑起来。
像是一个信号,乐队里奏起了音乐。
三味线和尺八奏出妖异的旋律。
不优美,透着股阴森。
粉衣女子随着音乐轻轻扭动身体,向远方舒展着手臂。
江风并不大,可足够那宽大的纱衣随风飘舞。
宛若夜风中绽放一朵妖冶的莲。
新门少爷为这一连串的变化先惊后喜,眼睛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面前的画面。
在场诸人也是屏息凝气。
风情撩人的女子紫发粉衣,扭着腰肢骑在一脸清冷的禁欲“美人”身上。
何等香艳!
同时呆住的还有被骑在身下的桂小太郎。
这个视角……风景太好。
他盯着她高扬的下巴和含笑的嘴角,顾盼之间看到她明亮的眸子。
只是她的流波频频送到新门少爷的方向,几乎不会望下来。
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音乐悠悠地带着她的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身下人的腰带松了,外套扯了。
观众中的女孩子们一声赞叹。
桂小太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已被扒开,挂在自己支着的手肘上,肩部到腹部优美而条纹清晰的男性线条一览无遗,配上他本就清俊的面容——观众席中女性们的赞叹便是由此而来。
桂小太郎看着坐在自己身上扭的姑娘,额上细密地渗出了汗,表情也慢慢开始不自然。
饶是他修为很高,但好歹是个雄□□。
已经曲着腿挡住一个角度的视线,但身下冲动的感觉还是让这个贵公子难得地觉得害羞——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全身僵硬得一动不敢动。而这个姿势太久,支撑的手臂发酸、扬起的脖子也开始难受了。
她…坐在上面难道没有感觉自己的窘境吗?
感觉到了就快下来啊。
等等……还是算了……她现在下来的话自己就尴尬了。
桂小太郎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都快忘记自己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
看着身下人发红的耳根,猿飞菖蒲轻笑了一声,偏偏就站起来了。
其实也不是站,就是把姿势从坐在她身上变成跪着。只是发愣的桂忽感身上一轻,顿时紧张就要伸出去抓住她。猿飞手一摁就把支肘的他摁得平躺于地,接着又像猫一般沉腰撅臀,展现着身体优美的曲线,匍匐着向前爬。
桂小太郎就这么平躺着,看着她洁白的下巴,修长的脖颈,接着是饱满的胸部一一掠过眼前,身体仿若触电,只能按捺着自己,想闭眼睛又担心她玩什么奇怪的花样,表情精彩纷呈。
趴在身上的少女终于低头瞟了他一眼,满眼狡黠。
接着,她伸手从桂小太郎头顶不远处拿来两瓶酒。
酒?
桂小太郎看着猿飞眼角红艳的眼影,脑中灵光一闪,蓦地就想到那个擅长制药草的猿飞家先人。药草……之前在伊贺也是……忍者喜欢玩的东西……
莫非酒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