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飞菖蒲有点不太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将军寝殿的了,只记得走的时候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茂茂本就很英俊,苍白瘦削的脸显得双眸格外明亮,再加上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简直勾魂摄魄。
而她离去时,也全然没注意他望着自己的身影时,眼中一抹不明神色的幽冷。
“你的忧虑里,有几分是为了孤,几分是为了别人呢?”
“将军在气她关心那只咬了你的大狗和那个中华小姑娘?”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人,双手交错在胸前,斜倚在屋角。
茂茂轻笑:“她真正关心的人是谁,你该比我更清楚吧,全藏。”
“……所以将军要除掉他么?”服部全藏也笑起来:“攘夷志士白夜叉,倒是个很好的理由。”
“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意气用事的人了?”茂茂丝毫不介意全藏的绵里藏针,“且不说万事屋老板对幕府的忠诚心,就凭他一身和你不相上下的身手,我怎么舍得除掉他?”
全藏的语气有些调侃:“若是他的死对你有用,你也会像今晚扔掉那枚棋子一样除掉他吧。”
“你这是什么?兔死狐悲?”茂茂失笑:“这样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怎么今晚这样多愁善感?先不说你服部家和我德川家百年的交情,对我个人而言,你跟旁人更是不同的。何况你知道,我做这些事,也都是为了尽可能减少百姓和忠臣流的血,尽可能和平改变时代而已。”
说了太多话牵动了伤口,茂茂扶着胸口的绷带皱起眉头。
“……减少流血?”服部全藏刚想反驳,看着他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今晚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出事。”
“是我太不小心。”茂茂叹道:“神兽就是神兽,比我想象中敏锐得多。”
服部全藏又问:“那个佐佐木带回来的喜喜公,你要怎么处理?”
德川茂茂盯着他:“这个嘛……明天得麻烦你请百地乱破进一趟府。”
服部全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将军心里有什么算盘我不清楚,但百地那家伙尊崇百地家祖训,只愿守住伊贺百年传承,并无意卷入这些争斗。”
“是,我知道。”茂茂转过头看着门缝外的夜空:“全藏,你知道我从不勉强别人。但我相信,这世上大部分的义,常常不过是选择另一条路的价码不够高罢了。——而现在的我,出的起最高的价。”
“……”全藏看着茂茂瘦削的身影,半晌,毫无感情地说道:“那便祝将军做成一笔好买卖吧。”
茂茂闻言,回过头满意地看着阴影中的人:“……全藏,今后也还要继续拜托你了。”
服部全藏歪歪嘴:“不然呢,拜托猿飞那个冒失鬼么?”
“你真是……全天下也就你服部全藏敢这样和我说话。”茂茂苦笑一声,躺下身闭上眼:“我在京都不好布置人手。你让人暗中跟着她,密切留意动向,但是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手;及时跟我汇报即可。另外,禾宫公主也找忍者监视着——对她,我总有点奇怪的预感。”
那道身影又闪回阴影中,留下一个淡漠而坚定的声音:“放心。”
将军府的另一边,阿伏兔正懊恼地捂着神威的嘴躲在一个建筑物底下。
“啊……追车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还是跟丢了,忍者真是麻烦啊…”
怀里的神威挣脱阿伏兔的手,抬头看着他道:“潜入不是夜兔擅长的东西,跟丢了我们打进去就好啦~”
“说什么傻话,你妹妹刚捅了篓子,你别也来捅一个。”阿伏兔皱眉,“还是说……你想把她救出去?”
神威笑眯眯地回道:“不需要,这么点小事,她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感觉不对,一抬头,看到头上的阳台里伸出个小姑娘的脑袋。她留着传统的姬发,穿着身华贵的十二单和服,正奇怪地盯着两人。
“……”跟她对视三秒,阿伏兔满脸大汗,神威却笑着举起手打了声招呼:
“哟,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喊人?会变得很麻烦呢。”
“团长啊啊啊———”阿伏兔刚想吐槽,发现那个女孩似乎并不害怕两人,也没有喊人的意思,她的眼睛在神威身上逡巡好一会儿,迟疑道:“你是……神乐的哥哥?”
神威打量起面前女孩:“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乐的朋友,她和我说过你的事。”那女孩反问:“哎?难道没有人说过你们兄妹俩长得很像嘛?”
“……”神威似乎想到些什么,微微发起呆。
“哎呀……”阿伏兔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自家团长——伊贺之战里,那个蒙面的女忍者说神威和神乐长得像,故意用家人这个痛点来戳他,惹得神威几乎要暴走——而此刻,他脸上虽然淡去了笑意,但没有生气的意思,阿伏兔才偷偷松了口气。
看神威不说话,他对着楼上的小女孩道:“既然是神乐的朋友,那就好说话啦。我们来这里就是想确认一下她的情况。”
小女孩一拍手:“哦!果然是担心妹妹所以潜入将军府呢!真是好哥哥~你们放心,神乐没事的,因为我的兄长大人也是很温柔的!虽然之前一直没松口,但他不久前刚下令,让神乐回家啦。”
阿伏兔愕然,“喂喂,你说的兄长大人该不会是?你是谁啊小姑娘?”
“你们叫我澄夜就好啦,”小女孩愉快地说:“兄长大人就是将军呀。”
“……”阿伏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哈哈,原来是公主殿下,将军没事吗?”
澄夜脸上浮出忧虑的神色:“兄长大人……不是很好。是我害得神乐和兄长大人都陷入险境——神乐的哥哥,对不起。”
神威回过神:“发生了什么事?”
“……兄长大人最近特别忙,没时间陪我,知道我寂寞了,才特意派人帮我叫神乐进将军府陪我。偏偏听到几个侍从在我跟前议论,说万事屋有只很可爱很通人性的大狗,我心痒,就让神乐把定春一起带进来了——我没想到狗狗会这么凶的。之前看它都规规矩矩的,兄长大人出现了才一会儿它就扑上去咬人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神乐带它进来,你生气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神威笑起来:“我不生气,我想……你的哥哥也不会生气的。”
“谢谢你。”澄夜叹了一声:“是呀,兄长大人很温柔,也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的。”
神威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澄夜惊奇:“那是为什么?”
“这可是哥哥的直觉,毕竟妹妹总是比较好骗的那个嘛。”神威眨了眨透澈的蓝眼睛:“而且我觉得,这事不完全是公主的错哦。”
澄夜被逗乐了:“神乐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神威笑而不语。
“真是有意思的公主。”
阿伏兔和神威在公主侍卫的带路下轻松离开将军府,回住所的路上,阿伏兔问道:“团长,算算时间,将军忽然松口会不会跟那个有关啊?那个啊——就是你今晚背的那个人——她很紧张将军的样子,几次遇见她也都是在执行秘密行动,似乎是个心腹呢。”
“唔,有可能。”想到猿飞喜喜匆忙离去的样子,神威又问道:“阿伏兔,她跟将军……关系很好吗?”
“或许吧。”看到神威认真思考却又不得解的样子,阿伏兔有些奇怪:“团长不必烦恼,你跟她有说有笑挺好的,人家既然是个幕府要人,说不定某天会帮上我们,高杉不会介意的。”
神威抖了抖呆毛,并不作答。
“真是弄不清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不要想太多,小心秃头啊。”
阿伏兔烦恼地抓抓头发:“话说,她叫什么来着——”
“哎?她的名字?”大兔子刚想反驳某句话,闻言又开始纠结苦想,半晌后笑盈盈地回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
阿伏兔:“……”
坂田银时把神乐领回家时,已经有幕府的人通知他们将军对此事的处理;有澄夜相护,猿飞菖蒲其实并不太担心。可明天便要出远门——犹豫了一下,她回家前还是溜到了万事屋。
虽然已是深夜,但卧室没有人,客厅却亮着灯。
猿飞轻车熟路地从窗口跃进坂田银时的卧室时,意外发现落脚之处放着东西——
银时用闹钟justwe压着封信。信上赫然写着“万事屋转交猿飞菖蒲小姐亲启”,右下角落款只小心地写了个“松”字,没有全名。
猿飞菖蒲心里惊讶,刚想拆开时,忽然听到客厅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那可是狛神、狛神!”一个女子焦急地喊:“竟然被幕府关起来,你们怎么养的!”
神乐委屈的声音:“阿音对不起……”
“把定春丢掉的巫女不要说话好吗!”银时有些烦躁:“有公主的承诺,定春在幕府待遇不会太差的啦——啊痛痛痛!”
“不要动。”说话的是另一个在帮银时包扎的人:“姐姐,我看他们今晚似乎也经历了挺多事了。定春没事就好,你别生气啦,担心的话让万事屋老板明天再去看看?——话说你这伤口谁包扎的?这么差?”
“听到这丫头出事我着急,路上随便弄弄而已……真是,高杉对我还真下得了手。”某个白卷毛咕囔几句后,立刻蹬鼻子上脸:“你看看!身为陪酒女这么凶!一点不懂得体谅男人的辛苦,还是百音妹妹温柔啊。”
“你少来,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唉……小妹妹你也别难过了,我刚才一时有些着急说话重了。”被叫做阿音的姑娘冷静下来:“记得隔一两天就要去看看它,别让定春出什么事。唉……”
神乐回道:“那是一定的!都是我不好,没拉住定春……本来我也犹豫要不要带它去,可是澄夜忽然说很想见见它,我才把定春带到府里去……”
“肯定是你们小女孩之间聊宠物才勾起她好奇心,”阿音摇摇头,转向银时道:“喂,之前你跑去微笑酒吧问我龙脉的事,我去翻了些资料,发现挺神奇的。”
猿飞菖蒲一个激灵,贴着门口听起来。
卧室和客厅一扇纸门相隔,两个房间都能清楚听到相互的声音。
坂田银时瞥了眼卧室紧闭的门:“你发现什么了?”
“龙脉具现化我不清楚,但龙脉对人的影响……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巫女的旧籍上记载,有的人接触后病体痊愈、返老还童,有的人接触后又性情大改、甚至神智混乱,最极端的是,如果跳进龙脉口里,传说里有人凭此不老不死,但大部分人会被龙脉吞噬——龙脉虽被认为是神迹,但难以利用又相当危险,偏偏还有未知的强大力量,历来都作为秘密被守护着。有些人为了隐藏龙脉口,还会把它封印起来。”
“还能封印啊。”坂田银时问:“怎么封印?封印了会怎么样?”
“唔……封印需要狛神,也就是小狛子和定春。封印会如何并没有太详细的记载,这在历史上并不多见,一般是龙脉暴走了才有封印的必要,现在……我看江户似乎还好啊?”阿音疑惑道:“你对龙脉了解多少?”
“我身边可有好几个搜集情报很厉害的人。”想到几个笨蛋,坂田银时烦躁地抓抓头发:“天人说的阿尔塔纳就是龙脉,不同星球里称呼不一样罢了,我们叫做龙脉,还有的星球把它叫做灵树什么的……总之,龙脉就好像矿石一样遍布地球,有的地方力量大,自然而然就有一个龙脉口——类似矿山。龙脉息息相通,但不同的龙脉口又有一定的独立性。江户的黄龙门——现在这个天人建立的交通站原本就是一处龙脉口。天人掌握了开发龙脉的技术,才能跨越宇宙的距离穿梭在星球之间。”
百音语气有些沉重:“我们世代奉为神迹守护的东西,现在被作为资源‘开发’,感觉真是有些讽刺啊。封印这种传说中的事,我们其实并无把握,你不要寄太大的希望。”
“还能知道有法子总是好的。”白卷毛走到冰箱里拿出一小盒布丁:“高杉为这事烦恼着呢,暂时不会挡将军的路——今晚其实算是很有收获的,对吧?”
夜晚的风声如低笑般回应着。
“啊?你说什么?”在场的三个姑娘同时惊奇地看着淡定吃布丁的白卷毛。
卧室窗帘摇摆,一室银白的光,寂寞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