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户时已是夜晚,几人下飞船时,真选组早在停靠站等候多时。
往常接应都是一般队员,而这一次土方十四郎和组长近藤勋都亲自在此等候。
土方十四郎相当恭敬地引着百地乱破和一行忍者到幕府为他们安排的地方去休息,
而近藤勋则为猿飞菖蒲带来了松平片栗虎的命令,要求她到达江户后立刻到松平府邸去汇报。
“喂,猩猩,小猿身体还没好又旅途奔波,这次还为伊贺之战立了大功,不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干活嘛?”
神乐这一趟出行对猿飞菖蒲添了很多亲近,义愤填膺地挡在她身前。
“大功吗……”近藤勋听到这个词第一反应是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神乐。”
之前就听百地乱破说过江户对猿飞菖蒲放走夜兔很不满,坂田银时闻言,转过头看一眼猿飞,却发现姑娘也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漂亮的灰瞳里写着:
“【哔————】。”
……
……
……
都什么时候了啊啊!这个死女人!
而且都跟她说过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就好了啊啊为什么她的眼神还是这样□□!
忽然很想给她一脚,可人家偏偏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没有扑上来。
坂田银时无奈地揉揉乱蓬蓬的头发,走上前拉住神乐:“走吧,我们回家。”
“可是银酱……”
神乐吃惊地看着坂田银时,人家一副抓人问罪的势头,这个没理就撒泼得理不饶人的银时竟然不闻不问?
而下一刻她便看见了他嘴角淡淡的笑意。
“她都让我们不要担心了,相信她吧。”
然而猿飞菖蒲还是低估了松平片栗虎的怒气。
虽然幕府也得到了虚的情报,但夜兔怎么说都是天人,经由猿飞之手放走他们,更少了套取情报的机会。——或许多撑一会儿,等到冲田的支援,眼下的战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跪在地上听松平片栗虎训了半天的话。
“小猿,你真令我失望。听说你的心上人也在战局中……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
“叔,当时情况复杂,小猿小姐可能只是一时没考虑周全……”
近藤勋在一旁小心地帮忙解释着,可松平片栗虎依旧怒容满面。
猿飞菖蒲没有反驳。
当时脑海中轰鸣的那一声呼喊令她记忆犹新。
为了神乐也好,为了银时也好,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也好——
自己当时确实存了保护神威的私心。
“小猿,你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忍者。”
这是松平片栗虎对她说过最狠的一句话。
她跪在地上,想起那时满目的血色。
猿飞菖蒲咬咬嘴唇:“属下……愿一力承担后果。”
“一力承担后果?”松平片栗虎的声音猛然提高:“你连自己做的事有什么后果都不知道!你知道江户的流言里怎么指责你?——私通天人!这种流言没头没尾,却是可以杀死人的!”
猿飞菖蒲的身子震了震。
“松平叔……”近藤勋有点听不下去了,“那是有心人故意抓住小事造谣攻击,不能怪在小猿小姐身上的。”
“确实怪不到她身上,全怪到小将身上了!”
猿飞菖蒲猛然抬头:“您说什么?”
“你以为你那么大的行动自由是谁给的?还不是小将在背后给你撑腰?猿飞菖蒲,你行事以前拜托想想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可是负责将军亲卫的人,没有小将的默许,你怎么可能离开江户?”
猿飞菖蒲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你是我一手提拔的人,本来这事他们矛头冲着我来也就算了。叔这作风这些年下来本就得罪了不少人,可他们冲着小将去了。小将突然病倒后一桥派的声望本已降下来,现在你这一出也使得小将的名声受损——”
松平片栗虎真的动了火气,“你明明知道,他从心底里憎恶暗中操纵这个国家的天人,但此事被敌人抓住由头,说他软弱无谋、说他才是那个暗中私通天人的傀儡将军。——软弱无谋!私通天人!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论,你知道小将有多伤心!”
猿飞菖蒲如遭雷击,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不知道这些。”
面对他人的生死,她不是没有难过,但从不后悔。
她不是救世主,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是很自私。
她只想守护好身边那几个人,其他的都不过是顺便而已。
可回过头来却猛然发现,其实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保护的人。
“啊,打扰你们了。将军听说这家伙到江户了,说有事要见她。”
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从窗户飘来,近藤勋立刻拔刀护在松平身前。
“冷静一点,是我啦。”
服部全藏轻巧地从窗口跳进房内。
“这么高的地方都能跳上来……”近藤勋有些吃惊地收起了刀。
“这里护卫一重又一重,说是在会客不给我进来,让他们通报也通报个半天。我想着将军之命要紧,只好从窗口进来了。”
服部全藏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颓然的猿飞菖蒲,扬起下巴扫了眼近藤和松平。
近藤勋叹了口气,松平片栗虎依旧是面无表情。
全藏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走了。”
猿飞看见他,晦暗的眼光有些闪躲——她并没有直接伸手,而是转过头看着松平片栗虎。
只一眼,全藏发现她眼中有愧疚。
松平片栗虎给自己点上一口雪茄。
“我该说的话都说了。小猿,这阵子将军护卫和御庭番的职位你都暂时交出来吧。功过相抵,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夜兔的事你也不要主动插手。既然小将叫你,快过去吧。”
“……是。”
猿飞菖蒲轻轻应了一声,扶住全藏的手站起来,随着他一起从正门退出去。
猿飞菖蒲一路安静得可怕,临近将军府前,终于吐出一句话。
“全藏,谢谢你啦。”
“谢我作甚么,没有将军,我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把你捞出来。”
全藏回头看一眼消沉的猿飞菖蒲,忍不住开口训道:
“你在矫情什么?战争总会有伤亡,当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个大叔不过是生气那些散布流言的人,所以拿你来当出气筒罢了。这火气不冲你发难道冲一桥派的人发?被骂一顿至于这么消极么?”
猿飞菖蒲闷闷地看着服部全藏半晌,眼光闪了闪,垂首小声道:
“这事是不是…也连累到御庭番?”
服部全藏的嘴半张:“……你在担心……这个?”
半晌,他轻笑一声,撇撇嘴哂道:“死丫头,我和将军真是太被你小看了……你当自己是御庭番的谁?你当自己是将军府的谁?若是弱到被这点流言动摇,我别做御庭番的首领、他也别做将军好了。”
猿飞菖蒲猛地抬头看着他,眼中竟然泛起感激的光彩。
服部全藏叹口气。
“傻。”
听说茂茂之前在会见忠臣时晕倒,猿飞菖蒲没想到他竟虚弱至此。
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半靠在榻上,身下盖着被子,肩上披着件隐隐泛着幽光的金色华丽羽织,大殿的烛火昏暗,显得他脸色更为苍白。
“将军……”猿飞菖蒲跪坐在不远处,担忧地望着斜倚着的茂茂:“您身体怎么样?”
“放心,我有办法的,养一阵子就好。”茂茂笑着冲她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你……靠近一些,不然我讲话太费力啦。”
大殿里没有外人,猿飞便坐到了茂茂身边,全藏也在一旁。
茂茂微笑着撑起半个身体:“片栗虎为难你了?”
猿飞菖蒲摇摇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伏在地上道:
“……将军,我没想到从救下夜兔军会引发这样的流言,是属下连累了您。”
“……”茂茂的眼光闪了闪,“我是怨过你。”
猿飞菖蒲的头埋得更低。
“不过,”茂茂的神色被烛火映得阴影深深,幽幽说道:“……此行艰险,虚那样的怪物都现身了,还能在他手下活着,也只能说是天意。”
“还能在他手下活着……将军是说夜兔么?”
服部全藏盯着茂茂,他的眼神也藏在头发中,看不真切。
“是啊。”茂茂恢复了那个温良的笑容,转过头看了眼全藏:“不然呢?全藏以为是谁?”
全藏也轻松地笑起来:“呵呵……对呀,不然将军说的是谁呢?”
“……”茂茂笑眯眯地看看全藏,转身去扶起猿飞菖蒲。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那只夜兔军首领?”
“我……属下怕说了,将军也不相信。”
猿飞菖蒲迟疑道:“……属下……做了个奇怪的梦。”
全藏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茂茂则闭上眼,轻叹一声。
“我信。”
他把手松开的时候,猿飞菖蒲分明感受到他冰凉的指节轻轻颤了颤。
“属下其实会梦到许多与神威、那个夜兔首领相关的往事。我梦到小时候的他对我撒娇、保护我;还梦到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猿飞端正坐好回忆起自己的梦境。
那里的神威令她怜惜心疼,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当时在战场上,脑海里有一个强烈地声音呼唤着,不能让虚带走神威。属下这才想到一定要救下他——而且事后,又梦到那个声音跟属下道谢。”
“哦……?”茂茂的眼睛里一道精光闪过:“你还梦到什么其他的?”
猿飞菖蒲沉默半晌,在纠结要不要把那个猿飞家头领的事说出来。
茂茂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忽然幽冷下来:“你……可曾对那夜兔首领动有其他的感情?”
“!”猿飞闻言,心中大惊,慌忙抬头道:“属下不敢对天人有其他心思!”
“这不是天人不天人的问题……”看到猿飞菖蒲的眼中闪过慌乱,茂茂疲惫地笑了笑:“不要被梦中的情感牵着走。它再强烈,那都不属于你。”
猿飞菖蒲惊讶道:“将军如何得知……?”
“……”茂茂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微笑,他疲惫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将自己重新藏回灰暗的阴影中,“你身上……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说吧,还梦到了什么?”
猿飞菖蒲想了想,一五一十地把梦到自己先祖的事老老实实交代了。
只是略去了她和桂小太郎山顶看星星的这一段。
“是有这段往事。”茂茂闻言似乎并不惊讶,轻笑着看着旁边听得有些发愣的服部全藏:“你父亲可有把这些事告诉你?”
服部全藏为猿飞菖蒲和将军倒了杯茶,闷声道:“……我是知道猿飞家是甲贺的,三百年前还出了个美女忍者,但是哪有她这么神,做个梦知道这么多细节。”
猿飞菖蒲有些吃惊地看着服部全藏:“你竟一直都知道?你都不告诉我?”
“三百年前的往事,知道它做什么。”服部全藏哂她:“怎么?你在生气服部家当年占了甲贺地盘这件事,现在要跟我算总账?”
“算什么总账!谁会计较这种陈年往事?”猿飞菖蒲懊恼地放下茶杯,有些生气道:“我只是……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这毕竟是我的身世啊,你怎么能瞒着我?我若是没有这个机缘梦到这些,猿飞家岂不是一直一直都这么迷糊下去?”
“现在这样不好吗?”服部全藏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猿飞菖蒲被噎得说不出话。“不是这个问题!”
“好啦!”茂茂微笑着打断两人:“隐瞒身世这事不能怪他,是当年康康公下的令:你们猿飞家先人也默许了的。这是为了你们好,不然猿飞一支几百年前就随着甲贺消失了。服部家再对不起甲贺,都对你们猿飞家有几百年的恩情。小猿,这世界上谁都好,唯独服部家的头领——你猿飞家的人,永远不能对他不敬。”
“连将军也知道。”猿飞菖蒲有些埋怨地咕囔道,“就我是傻的。”
“这是在对孤赌气么?好大的胆子。”
茂茂欣赏着她的神情,故作严肃地来了一句。
猿飞菖蒲闻言,心知自己又掉链子放肆了,懊恼地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刚想道歉,茂茂已经笑着伸手,熟练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许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