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鬼兵队引起幕府注意,假扮见回组组长跟高杉交涉,促成辰马和幕府的交易,安排信女给我们几个松阳弟子解开阿尔塔纳和松……虚的真相,还有你昨晚和神威说的那些话……我本以为你不过是奉幕府之命行事,但仔细想想,有些事其实跟幕府利益毫无关系——你有另外的目标。我很好奇,小猿小姐,你的身后是谁?松平片栗虎?小将……将军?还是那个庆福?”
这不是猿飞菖蒲第一次被桂小太郎的聪慧和情报网惊艳,她也十分确信这不是最后一次。
沉默半晌,她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或许,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桂敲着桌面的手忽然停下来:“而且,你信任我。”
“……”虽然戴着面具,猿飞菖蒲仍感觉他的眼光能透过面具,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他眼里有不容质疑的明亮,亦有深不见底的苍凉,那是胸怀天下的信仰者特有的坚定与悲悯。
家国百姓,海晏河清。
这是茂茂和桂共同的心愿。
而她猿飞菖蒲,最初接受松平片栗虎的建议做始末屋,虽也想为江户安定出一份力,但更多的是为了一份忍者的骄傲:不甘于被时代吞没,心怀自己认定的善恶,想要从心而活罢了
——她从无百姓家国这样的雄心远志。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的所作所为早已把自己跟这些扰动风云的人绑在了一起。
而且,对于桂这种人,没有事能瞒着他。
与其等他把你小时候暗恋过谁这种消息都挖出来,不如自己坦诚点。
猿飞菖蒲闭上眼:“……是,我信你。”
还是那个笃定的微笑,桂小太郎耐心地等着。
“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江户黎明——你是为了救国,我是为了私心。所以我不会背叛将军,也愿意与你合作——这两者于我,并不矛盾。至于我身后的人……我身后没有人指使,所作所为皆是本心,信不信随你。”
“所作所为皆是本心吗?”桂小太郎看着她的眼睛:“好极,我也信你。”
桂收回他那仿佛能把人看穿的目光,猿飞菖蒲暗自松了口气。
“这本是私事……但小猿小姐,为国奋斗从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们既有同样的目标,我仍想奉劝你一句。”
想了想,桂补充道:“我比你更了解银时……他不是个会被谁束缚、为谁停留的人。雪夜痴等这种耗神耗时之事并无意义,你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该做吧?没结果的皆无意义,得不到的便是虚无——你该明白,若容易被个人情感左右,只会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粉身碎骨。”
“该说你理智现实呢,还是冷清无情呢。”
猿飞菖蒲调侃他,“别人的深情如许,在你看来是傻得没救吧?也是,一般人看到女孩子这么可怜,或许会上去为她撑个伞披个外套,但你却能坐在酒馆里看我一晚上,你本不是常人。估计我昨晚要真的晕倒,你会在心底嘲笑我‘不过如此’,然后就这么走掉吧?”
“若是一般的女孩子,我确实会为她撑个伞披个外套,或许之后再带她到温暖的房间里‘好好安慰一番’。”桂小太郎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只是,你也不是常人。你记得庆福故事里的男女么?乱世之中,求不得与爱别离再寻常不过——若是不懂放手,只会产生扭曲和悲剧。”
猿飞菖蒲失笑。
“你这人……庆福大人的故事一般人只会觉得感动,你却觉得扭曲……唉,你放心,我也知道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拥有银桑,但我喜欢他,却从来不是为了有结果。我不求,又何来求不得?贵公子,你是情圣,我问你——对你来说,何谓爱?何谓情?”
桂小太郎皱眉:“不能陪伴,不能拥有,何言爱,何言情?”
猿飞菖蒲摇摇头:“可对我而言,能够爱一个人,就是对自己的救赎呀。”
她是江户第一杀手,曾活得孤独潇洒,不问爱恨,一念生死。
遇到坂田银时后,她才知道,尘世中还有一种自在潇洒可以如此温暖而强大。
长久麻木的情感中,重新生起关怀他人的渴望。
他是照进她漫漫黑夜中的一道光。
无论多久,他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坂田银时啊坂田银时。
她最爱他不受任何东西束缚的样子。
那样一个自由的人,谁能真正留住他呢。
坂田银时讨厌欠人情。一份无法回应的爱,本就是种最沉重的负担。
而他能默许猿飞的跟踪狂行为这么多年,便是因为她不曾真正想过占有他,更不曾真正在意他是否有回应——若是银时真的回应,她一定会逃跑——
她永远是那个当万事屋的白卷毛向她提邀约时,落荒而逃的眼镜娘。
这是猿飞菖蒲与坂田银时之间的默契。
有一天他或是她忽然消失了,另一个人都该干嘛干嘛。
再相见或不相见,彼此都是老样子。
桂小太郎有些微的发怔。
半晌,他忽然笑道:“竟是我多事了。”
猿飞菖蒲毫不介意地摆摆手,“还有什么想问的?”
“——小猿小姐,你……所求为何?所往何处?”
又是这两个问题。
“你跟全藏怎么问一样的问题……”猿飞笑道:“我只希望身边的人好好活着。我想要去往——”说着,她调皮地模仿桂的语气:“江户的黎明。”
“……”
听到这个回答,桂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多话。
“那么,一起走吧。”
时间紧迫,虽然一夜没睡,猿飞菖蒲仍需要尽早安排好去伊贺的事。
离开北斗心轩前,她拜托桂小太郎帮忙联络坂本辰马,借快援队的船今夜开往伊贺。
此外,还需要向松平请求人手随她一起暗中支援——忍者隐秘性最好,但全藏离开时已经带走部分人马,御庭番又多有监视盯梢的任务,猿飞菖蒲手下可供调离江户的人手不过数十人;
但若使用军队,大张旗鼓地显示幕府和伊贺的联系,伊贺只怕从此难逃战火争端,局势更添变数:所以必须要值得信任的人选,一切在隐秘中进行。
在家简单打理一番后,猿飞带着庆福的情报求见松平片栗虎,相当顺利地拿到他的许诺:
今夜港口出发时,除却御庭番,真选组会拨人与她共同支援伊贺。
一切就绪后,她还有个地方要去。
万事屋。
在门口转了两圈,猿飞菖蒲敲开了万事屋的门。
难得来这里不是来找坂田银时,她却觉得更紧张。
“小猿小姐,你找银桑?他早上才回来,还在睡觉……”
志村新八开门时一脸错愕,毕竟这个跟踪狂到万事屋从来不走正门。
猿飞送上一大盒甜点、醋昆布和阿通的周边:“我……我找小神乐。”
一边心虚地想:行贿得好像有点明显啊。
新八接过阿通周边后一派热情,马屁拍得效果卓群。
坐在沙发上后,神乐带着定春冲进客厅,欢天喜地地接过礼物:“啊这么多好吃的!谢谢小猿!你以前要是每次都这么会做人说不定早就能追到银酱了!!我去帮你叫醒他!”
“不用不用!”猿飞菖蒲一脸黑线地阻止了她,讨好地问:“神乐……那个,想不想去旅游?我带你去一个叫伊贺的地方玩两天怎么样?”
“真的吗?!包吃包住包玩?好啊!”神乐抱住她,“这段时间不知道为啥,银酱都不给我随意出门逛,说是有怪人在江户出没,像我这样可爱的少女在外面有危险,真是讨厌害我不能出门的那些人!在家里憋得闷死了。”
猿飞菖蒲的心更虚了:不能随意出门玩这个事情不要怪我,怪你哥去。
揉着神乐橘红的头发,神威灿烂的微笑忽然闪过脑海,猿飞全身一个激灵。
“什么时候出发?”神乐松开手,笑着追问,“银酱和新八可以一起去吗?”
看着神乐,猿飞觉得自己真是卑鄙,简直在拐卖儿童——把一个那么小、那么信任自己的小姑娘当作对付神威的棋子,卷进危险中。她为这件事纠结了很久,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说出的一瞬又有犹豫。
“只要他们愿意,当然可以。”猿飞挤出一个微笑:“今晚可以吗?晚上六点,我来万事屋接你,我们一起去港口坐飞船走。——啊!”
话音刚落,忽感危险,还不及反应,肩部已经猛地巨痛起来。
身后的定春一口咬住了猿飞菖蒲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定春松开!”神乐惊叫一声,赶紧冲上去拉开白色大狗,可凭她怎么用力,定春的眼睛看看神乐又瞟瞟猿飞,露出了疑惑、警惕和陌生的神色,嘴下的力道轻了些,却始终不松口。
以往打闹定春也会咬人。
但猿飞菖蒲明显感到这次不一样。
定春锋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深入血肉,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手里已经握紧了苦无,却犹豫着不敢对万事屋的宝贝下手。
“定春。”
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响起。
“松口。”
坂田银时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明显刚从被窝里跳起来,脸上虽挂着眼屎,眼神却极犀利。
这是昨夜江上一别后猿飞第一次见到他。
她觉得他整个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大概是听出男主人命令的怒意,白色大狗迟疑的瞬间,神乐已经把它的嘴掰开,并强行拉到一边。
新八赶紧拿着绷带和消毒剂跑到猿飞身边:
“小猿小姐真抱歉!出太多血了,先简单包扎一下,然后马上去医院比较好!”
“多谢。”大概是伤到了肩部的筋,猿飞菖蒲感到右手手指在颤抖,惊疑道,“定春这是怎么了?”
银时快步走到她身边查看伤口后,又回头瞪了眼定春,语气有些复杂:
“真是对不起,这孩子昨晚就有点异常。可能是春天发情了,或者是感受到什么才会乱来。定春可是很通神性的,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定春被神乐紧紧抱着一动不能动,被白卷毛的眼神吓到,委屈地“嗷呜”叫了一声。
银时话里有话,猿飞菖蒲也看了眼定春,有些心惊:古怪的东西——是说什么?
“手抖成这样,伤到筋骨就麻烦了……我一会儿骑车送你去医院。”银时叹了口气,转回房里换衣服,一边说着:“只是你要带别人未成年的女儿出远门,不打算跟家长说一声?”
“对不起……我怕你不答应。就想……不如直接问问神乐。”
猿飞菖蒲自知理亏,声音小下来。
“呵……怕我不答应?有危险吗?”
银时在门后换衣服,看不见他的表情,那声音却冷静得让她害怕。
犹豫几秒,她如实回答:“……有。很危险。”
旁边的新八闻言,帮她包扎的手微微一颤。
房间里安静半晌。
“必须是神乐吗?”
“是。”猿飞菖蒲看着那道门,又看看神乐:她正抱着定春顺毛,似乎也在思考。
“是什么事?”银时拉开门,脸上竟有一层薄怒。
知道坂田银时讨厌别人把神乐卷进危险的事件中,猿飞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避开他的眼神。
“……神威。”
白卷毛目光闪烁,看着角落的小姑娘:“既然如此……神乐,你自己决定。”
神乐松开抱着定春的手:“我去。”
旁边的定春却忽然警惕地咬住她的袖子摇头。
“我和新八都陪神乐一起去,放心吧。”
坂田银时走过去揉揉定春的脑袋:“走吧m娘,今晚六点是吧,现在我先送你去医院。”
“神乐,对不起……”猿飞菖蒲轻轻道。
“我想找自己的笨蛋老哥谈话好久了。”神乐眨着蓝色的大眼睛:“而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定春咬你咬得这么严重,小猿,你要快点好起来。”
坂田银时开着小绵羊机车去医院,猿飞菖蒲坐在后座。
那么近的距离,小猿看着面前高大的白色身影,只觉得温暖又心酸。
机车后座本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这个可以光明正大拥抱爱人的机会,她却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放手才好。几次调整动作,终究只是轻轻抓住他的衣裳,不敢靠近,更别提拥抱。
似是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白卷毛忽然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你说过的吧,以后需要帮助时到万事屋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嗯……”她低着头。“那个,银……银桑……”
“怎么了?”
“虚的事,我很抱歉,还有把神乐带去伊贺,我……”
“无需自责。”面前的人打断她。
她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你这种拐卖幼女的行为虽然可恶,但松阳……虚的事也好,神乐的事也好:我生气不是因为你。”银时的语气中透着无奈:“我气的是被假发那家伙说中了。这个时代,想好好生活怎么这么难?真是谁都逃不过……”
“……”猿飞菖蒲也沉默了。
“我倒要感谢你,能让我参与进这些事。”银时跟她说话的语气中有难得的温和:“知道你们忍者都是独行侠,可也要懂得更多地相信同伴。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没有那么软弱。你既然愿意相信神乐可以处理好她哥的事,就更该相信我才对。”
“嗯……”
前方仍是无限未知,猿飞却忽然觉得很安心。
一夜没睡,加之失血,伤口虽然火辣辣地疼,她却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身体不觉地靠着前面的人,意识迷糊起来。
“喂!在机车后座睡着很危险的啊!!”白卷毛对着身后大喊。
“……嗯……”身后的姑娘只是含糊地发出点声音。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把机车速度降下来,一边感受身后的颤动一边小心地朝着医院开去。
“真是的……一直这么乖的话,哪里舍得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