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有脸出来了?”
方东绫坐在桌子一旁,一手玩转着一个茶杯,斜眼看着常渊,一脸似笑非笑。
两日不见那位小姐差人邀她,方东绫还以为她已经死心了,没想到,她在屋内等着晚膳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名捕役将她领到这艘船的最高层,赴那位小姐请的宴席。
常渊已经躲了她两日,今日却敢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侧,一脸温和。
“方姑娘这是何意,既是姜见庄盛情邀请,常某怎有不来之理。”
方东绫吃惊道:“怎,是姜见庄?”
姜见庄最出名的,是隐。
素问谷以医术闻名天下,毒王医圣历任皆出于此,但其广收弟子,自然也是云集了天下资质出众者,才能生生不息传了这么多代。
可是姜见庄却不是。
姜见庄明明立于江湖,却又好似不在江湖。江湖每逢盛会,必有姜见庄一席之位,但除了唔剑大会,姜见庄从来不参与任何一个比武大会,哪怕是门派间的交流比试。一代只有一位弟子,却没人知道这名弟子是从哪里来的,代代皆是天资极高。
更因每代剑圣也皆出于此庄,方使世人不敢小觑。
方东绫这才了悟,看了一眼顾北丘。
拿了剑圣牌,也就等同拜于姜见庄门下。
她小声对常渊道:“你这师弟若是入赘了姜见庄,那还是你们宣武堂的人吗?”
常渊听完也是愣住了,一时语噎。
这姜见庄以隐出名,少在江湖出现,可是这次这位姜见庄大小姐却打着山庄的名号向顾北丘邀约,令人不多想也难。
他看向顾北丘,目透难色。
若是师弟真的成了姜见庄的赘婿,断是不能再效命朝廷了。他这一行,还要折了个师弟不成?
方东绫难得见常渊这般神色,自是心情大好,一时得意又要喝酒,旁边的仆人自是眼明手快,为她斟上一杯。
顾北丘看这二人的模样,万般不解。
那日来邀她的仆人此时缓缓进来,向他们三人行了个礼:“我家小姐突感身体不适,恐招待不周,让小的前来赔罪。”
方东绫傻眼。
常渊松了口气:“既然姜小姐身体不适,当好好休息,只是今日小姐盛情宴请,不知何时方便,让我们三人向小姐亲自道谢。”
不等仆人回话,方东绫急道:“姜小姐身体不适,可是晕船?我大哥有药啊,不如大哥你去看看姜小姐?”
她看向顾北丘,目光狡黠。
常渊的脸色已然变了,一脸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顾北丘沉声道:“既是小姐身体抱恙,我等怎敢贸然叨扰。”
仆人道:“听这位小姐道,顾公子有良药可医,既然如此,还是烦请公子随小的走一趟吧,这医病怎算的叨扰。”
顾北丘颔首,便要起身。常渊也着急地站了起来,似要同去。
方东绫夹起一个丸子:“常大哥,你是怕大哥丢了不成,我们这么多人去,会打扰姜小姐休息的。大哥与姜见庄也是有些渊缘,去拜见一下也是合乎礼仪的。
听及此言,常渊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他一男子之身,这样无缘故地闯入的确不妥,而这方东绫却摆明了要撮合顾师弟和姜小姐二人,让她跟去也只能坏事。可惜啊,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羽蓝的好呢!
这一层船舱只有他们二人坐着,一旁立着两位仆人,捕役都没跟上来。
江风徐徐,吹开了四周半掩的帘幕。
常渊喝了口酒:“方姑娘,你可真对师弟无意?”
方东绫吃的正香,听到此言,嘴里还塞着一块肉,被呛得一阵猛咳。
常渊轻拍她背,她满脸通红,艰难地咽下食物,又喝了口酒:“常渊,你这是杀人也不见血啊。”
他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笑,正要说话,只听门口一阵喧哗。
一名仆人拉开门口的帘,原来是捕役与几名硬要闯入的男子起了争执。宣武堂此次出行皆是便衣,不能泄露身份,捕役与来人争得面红脖子粗,也不敢动手。
仆人道:“来者何人,为何在此造次。”
常渊二人身形不动,仍旧坐着,方东绫正在为喝酒还是喝茶犹豫不决。
“这水上谁人不知我江东盐府,你们若是识相就把这小台给大爷让出来!不要白白吃了拳头!”
他回头去看,方东绫的脸色惨白。
她怎么没想到。
常渊留意门处,那仆人也不便透露姜见庄的身份,据理力争也甚是吃力。
他轻声道:“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方东绫看了他一眼,仍是一副惊惶未定的神情,又立马低下头,道:“人生苦短,又有何难。”
“看来你不过是换了个名字。”
她隐忍着,握着酒杯的关节隐隐发白,捕役和仆人眼见拦不住来人,两名男子已闯了进来。
宣武堂已经猜出她是从盐府逃出来的了,下一步她该怎么办?
那两人见屋内不过三人,更加得意,口出狂言向桌子走来。
常渊仍是不动。
一旁的仆人并没有看清,不知剑何时便出了鞘。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根丝线般的光芒向来人袭去,便击飞了一人,而这番,方东绫飞身出腿将另一人踢出小台,剑指着一脸迷茫倒于地的人:“滚。”
常渊无奈地站于一旁。方东绫出手极快,还报复性地将他椅子踢倒,幸好他早有防备,不然,哎。
方东绫面无表情:“先来后到,江湖规矩,谁不服的,问问我的剑。”
门外一片静谧无声,那倒于地的人见她不过一介女流,呸了一声,翻身抽刀袭来。
她却默许了,剑势不如初时刚猛,虚虚实实过了几招,那人又是一身怒吼,门外几人见此以为有机可乘,便抽出刀一哄而上。
常渊见她放缓招式,有意作弄几人,身形又变化极快,在几人之间穿梭着,有人未看清,险些砍了自己的同伴。在几人埋怨声中,方东绫嘴角一勾,将一人踢向常渊处。
他手中并无刀剑,赤手空拳将来人击倒,只是碰到了这桌宴席,十分可惜,方东绫又一鼓作气将其他人全都踢向他。
她走到门口,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经过门口一人道:“顾大哥,可得辛苦你,再向姜小姐道个歉方妥呢。”
顾北丘方从姜小姐那处回来,看见一片狼藉,皱着眉头抓住就要离开的方东绫。
她不解地看向他,他道:“我还没吃,饿了。”
那几人被常渊打的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十分狼狈。船上的台阶阶高高于他处,最末尾一人不慎踩了空,连带着前面几人纷纷滚了下去,一时之间骂娘声不绝。
她欲将手腕抽出而不得:“我吃饱了。”
他冷哼一声,抓着她往二楼走去。
二楼是这艘船公用的饭馆,她靠着二楼的栏杆,手里拿着半坛酒,看着身侧的常渊:“你倒是会选,这船是你们官家的客船,怎么就混上了盐府的人?”
若说这不是常渊刻意安排来验证她身份的,她也不会信。她虽不欲让别人知道她身份,可是宣武堂断然是不会允许留着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她需要一个身份,宣武堂也需要一个说法。如今既然说穿了,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总是被怀疑着,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也不方便。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出师父,救出来之后,她能跑就跑吧。
常渊脸色颇有些不自然:“这是这几日最早出发去往墨城的船了。官家的客船,没有那么多讲究。”
“这盐府的人在这船上闹事,也不见人出面。真窝囊。”
“这是荣王爷名下的船。”
她冷笑一声。
荣王爷想黑白两道通吃,两不得罪。
她晃晃手上的酒,问:“你那日骗我喝下的是什么酒,怪香的。”
常渊神色尴尬:“那是茗城一酒家自酿的回乡酒。本是缓解晕船的,但不想你喝的那么猛。”
她白了他一眼道:“哪有喝酒缓解晕船的。”
他们身后的桌上,顾北丘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她看了一眼顾北丘,对常渊小声道:“你要不要去安慰安慰你师弟,看他借饭消愁的模样,还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