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她正在办公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喂,是秦暖小姐吗?您的父亲刚刚发生了车祸,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请您赶紧过来。”
她顿时慌得连手机都拿不稳。
十一月的天,阴冷而灰暗。秦暖坐在出租车内,使劲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清醒。
到了医院,她却什么也无法做,只能无助地蹲在手术室门外。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秦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她直起身来:“你是?”
“你是秦叔叔的女儿?”对方反问道。
“是,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颜冬。”
颜冬?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颜冬高三时就退学了,后来听说他出国了。没想到多年后再次见到颜冬,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变了许多,以至于她刚刚完全认不出来。秦暖心中一惊,这么说,颜老先生也在里面,“你爷爷他怎么样了?”
颜冬摇摇头:“也在里面,情况不太好。”
秦暖垂下头,咬着嘴唇,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们到一旁坐着等吧。”颜冬扶着秦暖的手,拉她到一旁坐下,又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秦暖接了过来。
有几人气喘吁吁地跑来:“颜冬!”
“二叔。”颜冬站了起来。
“舅舅怎么样了?”李辉问道。
“还在里面,我刚到,也不太清楚。”
“唉,等吧。”李辉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颜冬则坐回椅子上。
“你的手机。”就在秦暖恍惚的时候,颜冬善意提醒她手机响了。
秦暖慌忙拿出手机,是男朋友何洋打来的。
“喂。”秦暖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
“秦暖,你在哪,不是说好今晚去我家吃饭的吗?你怎么不在办公室?”何洋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了?”何洋的声音紧张起来。
“不是,是我爸。”秦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话到最后哽在喉咙里,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附医。”
挂了电话,秦暖俯在膝上,掩盖自己掉下来的眼泪。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这是秦暖这辈子过得最长的二十分钟。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走出来的护士。
“哪位是秦彬的家属?”
“我是!”秦暖赶紧站起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犹如五雷轰顶,秦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耳朵嗡嗡地作响。
颜冬将她扶了起来,可是秦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靠在颜冬的肩膀上,像打嗝一样抽了几声,然后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颜冬伫立在原地,任她尽情地流泪。他的双手呈环抱姿势,但始终没有落到秦暖的背上。
到最后,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了,一下下地打着哭嗝。
“秦暖。”何洋终于来了。然而秦暖已经气力全无,颜冬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你是她男朋友?”颜冬问道。
“是。”
“她爸爸已经去了。”
何洋坐到秦暖身边,搂过秦暖,像哄婴儿一样轻轻地拍她的肩膀。秦暖靠在何洋肩上,闭上了眼睛。
她想好好睡一觉,然后醒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妈妈!秦暖突然回过神来。妈妈知道这件事吗?她身体那么不好,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受不住打击的。
秦暖瞬间恢复了神智,她掏出手机,想了想,递给何洋:“何洋,这是我家的电话,打给我妈,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好。”何洋在自己的手机上输入了号码,“喂,阿姨,我是何洋,你在家啊。秦暖不在家吗?我打她手机找不到人。没事没事,估计她在路上吧,我待会再试试,好。”
何洋放下手机,柔声道:“阿姨还不知道。”
“家属请跟我去办手续。”护士过来说道。
何洋扶着秦暖站起来。
颜冬从后面赶上来:“节哀顺便。”
“刚刚谢谢你了,希望颜老先生一切平安。”秦暖鞠了一躬。
“谢谢,保重身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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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将秦暖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喂,舅舅。没事,我妈她挺好的,您不用担心。好。再见。”
放下电话,秦母已经渐渐停住了哭泣。她转头对秦暖说:“小暖,来吧。”
“好。”秦暖上前,从随身带着的黑色袋子里拿出蜡烛和纸钱,又拿出打火机,点亮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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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韵集团总部的会议大厅里,天韵集团和达旗集团的正在举行合作协议签约仪式。
虽然坐在签字桌前的不是颜冬,但作为促成合作的主导者,颜冬也有资格位列台上。望着台下的闪光灯和黑压压的人群,颜冬激动得有些颤抖。这是完全凭借他自己努力挣得的鲜花和掌声。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没关系的,年轻人何必要要故作深沉,飞扬一些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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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里出来已经十二点过了。
回城的公车上,秦暖从袋子里掏出包饼干,递给妈妈:“妈,饿了吗?吃这个垫一下吧。”
秦母推开她的手:“我不饿。”
“那你睡一下吧。反正离回去还有段时间。”
“好。”秦母靠在秦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秦暖抬眼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
就在秦暖出神的时候,秦母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秦暖知道,妈妈又做噩梦了。她抚上妈妈的脸颊,并柔柔地拍拍她的肩。不知道在没有她陪伴的日子里,妈妈又做过几次这样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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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家已经深夜,妈妈已经睡下了。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秦暖又一大清早出门,她不敢让妈妈看见她红肿的眼睛,更害怕自己会在妈妈面前当场崩溃。
秦暖知道早晚是瞒不住的,父亲很少彻夜不归,而且会打电话报备。秦暖向学校请完长假后,赶紧去到舅舅家,让舅舅帮忙出主意。
舅舅还没出门上班。一看到舅舅,秦暖的眼泪又下来了,然后又是大哭了一场。
舅舅也完全震惊了,忙安慰秦暖。待秦暖止住了哭泣,两人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较委婉的办法,只能摊牌了。
秦暖和舅舅刚进家门,秦母便走了过来“秦暖,你爸昨天晚上没有回来,电话又打不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秦暖嘴唇动了动,但她实在是无法亲自开口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你爸出事了?”秦母已经猜到了。
“嗯。”秦暖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那现在怎么样了?”秦母已经颤抖起来。
秦暖默然不语。
秦母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秦暖赶紧上前扶住她:“妈!妈!”见秦母双眼紧闭,舅舅赶紧拨打了120。
母亲大病了一场。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她,因为情绪的关系,使得病情更加险恶,医院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段日子里,秦暖一边照顾着母亲的病情一边处理着父亲的后事。在那段日子里,她第一次明白了人世的艰辛。
她的心,从此没有承受不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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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里后,秦暖带着妈妈去吃最爱的面店吃面。饭后,母女二人在附近的公园散步。
“阿姨,秦暖。”顾着和母亲说话,秦暖没注意对面走来的人是何洋。
秦母笑着打招呼:“小何。”
秦暖想起来了,这公园就在何洋家附近,她和何洋谈恋爱的时候,也在这公园里散过步。
“阿姨您好!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好!”
“那你们慢慢玩,我赶着去搭公车。”
目送何洋离开后,秦母悠悠地说:“要是当初你能嫁他就好了。”
“妈,过去的事,就不要老说‘要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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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母在icu昏迷的时候,秦暖忙着帮妈妈筹措医药费。家里的积蓄本来就不多,而父亲的抚恤金还没走完程序。舅舅帮她借了十万块,何洋也借了她五万。
折腾了一个月,秦母终于出院。
一天下课后,何洋约秦暖去吃饭。
吃晚饭后,何洋突然正襟危坐。
“怎么了?”秦暖问。
“秦暖,我……”何洋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
“有什么事,你说啊!”跟何洋交往一年多了,秦暖还未见他如此犹豫过。
“我们分手吧。”快速地说完五个字,何洋的脑袋垂了下来,然后又抬起:“秦暖,对不起。”
“跟我说说是为什么?”秦暖扯了扯嘴唇,若是在从前,她可能会当场哭出来,但经历过这一个月,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原来,那日秦暖没有跟何洋回家吃饭,何母问了原因,何洋便说了。何母随后便详细询问了秦暖的家庭情况。何洋拗不过母亲,最终将秦暖近来家里发生的变故和盘托出。
何母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但过了两天,何母连同何父却在饭桌上一同告诉何洋,要求他与秦暖分手。何洋最终争不过父母。
“秦暖,对不起。”何洋满脸的歉意,““那五万块,你不用急着还,伯母的病要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秦暖摇摇头,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但笑容看起来确实那么有气无力。
看着秦暖这样子,何洋心如刀割,他紧抓住秦暖的手:“秦暖,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都行,但别这样。”
秦暖不恨何洋,真的不恨。这一个月来,面对母亲的病,连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感到绝望,又怎么能强求何洋来跟她一同承担。爱可以解决很多事情,但不能解决所有事情。何洋的妈妈是对。与其将来彼此怨愤,倒不如现在就彻底断得一干二净,给能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谢谢你,何洋。”秦暖努力扬起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