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医生给舒楚确诊是神经衰弱,患病原因可能是长时间精神紧张,建议她多做运动,睡前两小时尽量做些轻松的事情,不然影响睡眠,会导致病情加重。

    这些她之前去看医生时,都听当时给她看诊的医生说过,就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反倒是晏衡听得格外认真,还就她的症状一项一项向医生咨询。

    他陪她看完病出来,两人坐上车,舒楚把挎包取下来要扔去后座,谁知道包带还没离手,就被她取了过去。

    来之前他们达成了默契,这几天像以前一样和平相处。所以见他现在的行为,舒楚倒也没提出意见,只是不明白晏衡想要做什么。

    她的包不大不小,比很多女孩子的都轻,因为基本不装什么东西。他很快就摸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只橘红色的药盒,正面印制的樱桃小丸子和一群小兔子在跳舞。

    晏衡看了舒楚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让我抓到了”。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但转瞬安慰自己,反正去了包装的药,说是什么还不是由着她?

    “昨天在西安的餐厅,我远远看见你吃药,就是这个?”他打开盒子,但里面的格子是装了两样。有胶囊有白药片。

    “嗯,芬必得和消炎药。”她想要拿过来盒子,但他没有撒手的意思,“头痛或者感冒时偶尔吃吃。”

    “消炎药,为什么要掰的这么碎?”他拿起四分之一片的白药片,凑到鼻子前闻闻,“这是安眠药吧?”

    !

    “这你都能闻出来?”

    他点点头,眉心又皱了,“看来我猜对了。”

    “你……炸我?”她好不容易托人去医院开的安眠药,但大夫只给开几片,如果第二天实在有重要工作,她会吃半片或四分之一片,不知道这样吃科学不科学。但效果确实是有的。

    “以后不能再吃了,容易产生依赖。”他打开车窗,要把药都倒了。

    “别啊……”舒楚伸手去够,但胳膊长度跟他差远了,等她快抓着了,药片也早就吃着土了,“我是成年人啊,又不会乱吃药!”

    “你还记得自己成年了?”他倒掉药,心情好像变得好了一点。

    “不然呢?”她把空掉的药盒塞进包里。

    “那我们就去做点成年人做的事。”

    “成年人”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就停在她耳朵里不走了。

    他开车,她坐旁边,这一路都心情惴惴。而每当远远看见一家上档次的宾馆,她都担心他会突然转弯过去。

    说好了要和平相处,但不代表什么事都能答应。可是……等等,为什么想到这种事,她心里竟会冒出一丝期待?而且时不时闪现一些颜色很不好看的画面……

    舒楚强硬把自己意识拉回现实,沮丧地捶了捶自己脑袋,清醒了点,又忍不住眯着眼悄悄觑他。

    晏衡皮肤偏白,脸部轮廓深刻,据说有一些西方血统,可是长相是完全的东方人。他是内双,浓眉长睫,鼻挺唇薄,下巴略有些上勾的弧度。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呀……”糗大了,花痴被抓现行,“那个,我年后想和朋友合作画一组插画出版,从你脸上找找灵感。”她一本正经地胡诌。

    他没当一回事,将车停在路边,“到了。”

    她看眼外边,“你说的成年人做的事就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他笑的狡黠,不知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

    舒楚和晏衡坐进莫家街一处名气斐然的小吃店里,当老板将一盘羊肉串端上来时,舒楚都快流口水了。

    “给你。”他很熟练地咬掉肉串上肥的几块肉,嘴唇几乎没碰到其他地方,把只剩下瘦肉的肉串递给舒楚。

    她却怔在那里,迟迟不接。晏衡没当回事,照样把肉串放到她面前白碟子里。

    “你还记得呢?”她低头看着那串肉,没拿起来,反而拿起一串新的,肆无忌惮的从中间咬了口,“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几年我把自己训练得很好,不再挑食不吃肥肉了。”

    说出来让他放心,谁知并没达到效果,晏衡脸色不好地伸手要把肉串拿回去,舒楚“欸”了声没拦住,“我说这个不是介意你咬过。”

    “知道。”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自己没用了的感觉。

    “不过虽然挑食毛病改了,但传染了你洁癖的毛病。”她说,“有阵子很严重,几乎没有办法吃外边的饭菜。只能在小区门口买煎饼,看着做的人一点点摊好折起来,吃起来才没顾忌。但那段时间,因为总吃这个,缺乏维生素,嘴唇很容易干裂……最后开始自己做饭了。锅刷很多遍,像你过去给我做时那样。”

    “对自己好一点,舒楚。”

    “你也是。”

    明明是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穿着,但是坐在同一个人对面,就容易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

    那一年他送她去学校报道,女生宿舍不允许男性进入,他就只好坐在宿舍楼旁的石椅等她。晏衡记得自己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舒楚才下来,她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心情不错。

    “你知道吗?”林荫路上,她走在他旁边,“我刚才进去宿舍,发现那些同寝的女生都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她们在看你。”

    “看我干嘛?”他自以为这一天穿的还挺年轻的,牛仔裤,衬衣扎在裤子里,要来送她上学,昨天还特意去修剪了头发,走在这大学校园里应该不违和吧?

    “都以为是新来的男老师。”她有些兴奋地说,“说你长得好看。”

    她们宿舍是l型,她宿舍在三楼,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刚刚坐在石椅上等人的晏衡。

    他对她这个话题似乎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抬手腕看表,“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

    被冷淡的态度莫名浇了冷水,她也不敢再多问什么,隔了半步跟在他身后。

    晏衡记得当时带舒楚去了一家学校附近的台湾风味餐厅。

    服务员各给了他们一本菜单。她把菜单平铺在桌上,认真翻着,似乎是看哪样都好,纠结着半天一样都没点。他手中的菜单却始终只打开了第一页,全程留意她的目光停留在哪一道菜上比较久,最后就把那些全给点了。

    服务员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说:“先生,您两个人吃,恐怕吃不了这么多啊。”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低声提醒他,“晏衡哥哥,你怎么要这么多?”

    她张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让晏衡不由想起那年他在加州,见过的那只小野猫看自己的眼神,忍不住心生怜惜。

    为什么点那么多?因为他想一次性满足她的愿望。

    他自己的事情早就办完了,现在也把她送来了学校。秘书给他定了机票,他明天就要回美国。

    而之前他说的,要求她每年暑假跟自己回美国陪伴爷爷,也只不过是他借着他爷爷的一句话,随便找了个理由,好让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好意。

    当时,他以为他们以后不会再见到。或者再见到,她过上了轻松的大学生活,已经交了一个小男朋友,把自己给忘了。

    “再加一瓶梅酒。”晏衡合上菜单递还服务员。

    “好的。请稍等,菜马上就上。”

    ……

    传菜员上了满满一桌五颜六色的菜,丰盛的程度让餐厅里其他食客频频投来目光。

    舒楚这个夹一点,那个夹一点,最后没吃多少就饱了,她觉得可惜,临走时让服务员打了包。

    餐厅出来,两人手里各拎着两个袋子走在马路上,像是送餐员一样。秋老虎的天气,走了十分钟,舒楚就汗流浃背了,但看晏衡却还好,额头上冒了些细汗,头发都不带乱的。

    他们进了校园大门,走过之前经过的林荫路时,有没课的学生情侣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接吻。

    舒楚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想看又不敢看,但眼睛总时不时飘过去……

    “喂。”

    “啊?”他叫了她一声,她心虚得不得了。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发现了她的“行为”。

    正午的阳光从叶隙中洒下,他脸部线条变得十分柔和,可他看着她,却还是不大睁开眼睛,垂着他的睫毛,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很想给他修剪睫毛的原因。

    晏衡,让你的眼睛里认真的装着我一次,就那么难吗?彼时的舒楚想。

    坐在西宁小餐馆里大快朵颐的舒楚,嘴唇吃的油汪汪的,“好久没有吃这么撑了。”她打了个饱嗝,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他完全不介意,当没听见,问她:“等下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有点累,想回去休息。”又说,“对了,我昨晚做了一份简单的攻略。等下发到你邮箱,你帮我转给黎乙。我就不陪他和他女朋友出去玩了。”

    她当然知道黎乙是为了帮晏衡和自己复合,才特意带了女朋友来西宁的。舒楚不想再不识趣的做人家两个人的电灯泡。

    他说:“我邮箱地址没变,一直都是以前那个。”

    “好。”筷子没被她放稳,从碗边儿溜到桌子上,她神经兮兮的去捡,然后郑重其事地摆好,“我吃好了。麻烦你送我回去。”

    中午临出门前,舒楚有把窗子打开透气。再进自己房间的门,发现屋里一点热气儿都没,她把空调顺手打开,随后走去关窗户,却看见晏衡的车还停在窗下那条马路上。

    而他也没在车里坐着,而是靠着车子抽烟。街边只有一家商铺还开着,昏黄的灯光映亮尚飘扬在半空的雪花。他一个人这样站在光线未曾覆盖的阴翳里,显得有些寂寞。

    今天他穿着一件深咖色的长外套,看着厚重,但其实薄得很,根本就不够御寒。

    她想了想就拨通了他的号码,等他接通了,她不挑明,却是问:“你回到酒店了吗?”

    他在彼端不说话,隔了大概几秒钟,忽然抬头往上看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隔了这么远,只能大概看清他抬头的动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舒楚却好似能真切感受到如锋如炬的目光。她急忙躲到窗帘旁边去,再拿起手机要去接听,发现他已经挂断了。

    再次看向窗外,她发现那里只剩下一辆车,晏衡人不见了……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她的门外。头发上覆满了雪,脸冻得青白,倒真像个雪做的人。

    舒楚二话不说把人让进门,再摁到沙发上坐好,慌里慌张找来浴巾给他擦头发。

    “一年多以前,我曾在花莲遇上一位朋友,他和妻子非常相爱。我很羡慕他们。”

    她动作滞了一下,并没有接话,继续之前的动作,很久后才停下,用手指一点点帮他理凌乱的头发,“如果我有那个本事,就把我们的事情重安排一个理想的版本。在那个故事里,男主角从看见女主角的第一眼起,就爱上她。不兜圈子,不浪费时间。他无条件的对她好,甚至好到让别人不理解。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在遇见后的一年就结婚生子……可这些……都没有也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晏衡,总之一切都太晚了。”

    “从来都不晚。”他转过头,力度很轻地捧起她的脸,额头抵上她的,摩挲了几下,唇便自然的碰在一起……

    她喝了酒,他却没有,只有心是醺然的。寒天暖室,唇齿相依,有多少人一生所求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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