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需要先回美国一趟。”他一坐起来,舒楚就敏感得往旁边挪去,“一个月后回来,陪你过农历春节。”她对他的抗拒,他感受得到。但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晏衡一点不着急,认为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来。
“不好意思哈。我春节有安排了。我要和男朋友去青海旅游。”
“男朋友?”他语气好笑。
“对啊,我们都好一年多了。”她对着他扯了扯唇角,但别过脸的一瞬就疲倦地松开,“谁也没有规定谁非要和谁在一起是不是?我也会爱上别人的。”
原色木桌中央的玻璃器皿中水养着三棵水仙,已经快要抽苞了。这是舒楚的习惯,每年冬天都要养上这么几株。水仙下面zakka的卡通小摆件,形态各异,其中有一个仰首姿态望着水仙纤长肥嫩的叶片。
晏衡看着水仙许久不发一言,最后还是舒楚先开口说话。
“时间不早了,你既然明天坐飞机,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已经打消和他深入交谈的想法。他刚刚说的很是,十一年的时间的确太长,足以让人入魔。她不能天真的认为自己现在还能说服他。若只剩下谎言这一条路能令他知难而退,那她自甘承担一切后果……
手腕被狠狠拽过去的时候,舒楚太阳穴陡然锐痛,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压制在沙发上。
“你的记录不够良好。”他眼神痛苦而复杂,手指划过她下巴轮廓时用的力道极轻,却比直接捏住更让人紧张,“别指望还能骗过我。”
单身和有伴的女人气场有别,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男朋友”会让她独自搬家?晏衡不认为有那样一个所谓的“男朋友”存在,一切都是她瞎胡扯。
“我没骗你。”她突然笑了,双手主动攀住他颈部,“可你非要我不可,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秘密在一起怎么样?不过,没想到堂堂晏总,喜欢玩偷的。”
他终于松开她,站起来,整理歪掉的领口,“你不用阴阳怪气的故意激我。好好处理工作,整理心情,一切等我回来。”
说完一声招呼不打的走了。
舒楚半天才回过神来,无力闭上眼睛,他离开时那声钝重的门响,似再次回响耳边。
她心情乱到极致,不过她没想到,这一乱就是整整的一个月。
而在这一个月时间中,晏衡一点消息都没有。
每次回家经过他的门口,看到那扇紧闭的门,她甚至怀疑他的几次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
年前工作室放假前,舒楚给大家封了很厚的红包。不论职位,每个人到年底拿到的犒赏都是相同数目。出纳给大家发完钱后,所有人到餐厅聚餐。
餐厅是尹杏定的,舒楚给她的唯一要求就是找个环境高雅的。一年到头,作为老板怎么也要和大家好好吃一顿。
但舒楚没想到尹杏居然定的是,以前叶乾常常带她去的那家。而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进餐厅门口,她就看见叶乾和一位年轻姑娘坐在靠窗位置吃饭。
他们呼啦啦一群人进入餐厅十分打眼,餐厅里好多人看他们,叶乾自然也不例外。
还好他只是远远的冲舒楚点了点头,并没有朝她走过来。舒楚松了口气,由服务员带领,同大家去到尹杏定好的包间。
大家东拉西扯的,一顿饭吃得又快又尽兴。吃完出来各自散场回家,舒楚因为知道会喝酒,并没有开车来。
她站在路边,正欲伸手拦出租车,身后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她转身一看,竟是叶乾的车。
“快上来!这不让停车。”叶乾从车里探出头。
她犹豫了下,走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上车,“你还没走呢?”
“本来是要走,看见你站在这儿,就开过来了。”叶乾似乎也觉得尴尬,“听说你搬家了,怎么走?”
“估计和你不顺路。”舒楚不好意思领受他的好意,“你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站吧。”
“别啊。”叶乾笑,“你跟我客气什么。”
“那行吧。”舒楚不想客气来客气去,反而显得自己矫情,索性报上住址,“刚刚和你一起的美女呢?”
“被他男朋友接走了。”他超了两辆车,驾驶技术一如当初般娴熟,“她是xxx公司的经纪人。舒楚,我可能要跳槽了。”
“我知道那个公司,近几年出品了好几部热门大戏。”她由衷地说,“恭喜你,未来一定前程似锦。”她知道叶乾对于做演员并不热忱,但做模特不可能做一辈子。任谁也想要有更好的前途,若能成功转型再好不过。
“多谢。你现在后悔当初没把握住我吗?”
“你还别说,我可真有点后悔。”舒楚跟着开玩笑,“但是一想到成全了广大女粉丝,我甘之如饴。”
叶乾摇摇头笑了。
半个小时后,舒楚从叶乾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听见叶乾从后面喊她。
“舒楚,你围巾落下了。”
上车后觉得热摘了,居然忘拿了。
她本想走过去取,不料叶乾却拿着那条围巾下车了,没有交到舒楚手上,而是帮她绕在了脖子上,“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是改不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呗。”她笑了笑,“多谢你……”
“舒楚……”
听见声音,舒楚和叶乾一同回头,晏衡拎着行李箱朝他们走过来。
“这位是……?”
“哦,他呀。”舒楚突然站到叶乾并排位置,手挽住叶乾的手臂,“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他就是晏衡,当初资助我上大学的那个大哥哥。”
叶乾并没听说过这回事,但他何等聪明,舒楚这个动作下来,现在的局面他立刻看懂了一半,“幸会。感谢你当初帮助我家舒楚。”
“晏衡,这是我男朋友叶乾。”舒楚在两个男人握手时说,耳边仿佛听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演戏的效果达到了,她必须把他们分开,不然晏衡火气上来,莫名其妙被她拉进来的叶乾会很麻烦。
“那个,叶乾你明天不还有工作吗?”舒楚扯了扯他袖子,“我和晏衡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我还是送你上去吧。”叶乾看出晏衡表情不对,他担心舒楚吃亏。
舒楚却极力回绝了他。
送叶乾上车的过程中,舒楚一直觉得后背凉凉的。
她非常清楚,接下来面对按捺火气未发的晏衡会非常头疼,但是刚才那场戏绝不能白演,就此让他对自己彻底失望才好。
上行电梯里,他一言不发。
到了十八层,她先行出电梯,他跟着走出来。
可还没走到各自家门口,他突然整个人依附过来,也可以说是倒在了她肩上。
他的额头贴到她的脸,非常烫。他在发烧。舒楚意识到这一点,立时扶住了他的腰,“晏衡,你没事吧?”
“死不了。”他手撑在墙壁上,大力晃了晃脑袋,与她分开,“你去找你那男朋友吧。”
“我扶你回去!你钥匙放哪呢?”舒楚急的颈后腻出一层汗,感觉脑袋上好像有好多小刺扎着她。而晏衡头发帘垂下去,显然完全不在状态,半天没有回答她任何话。
“晏衡,晏衡……”
他人往下出溜儿,她不得不跟着蹲下来,让他倒靠在自己怀里……
“小楚、小楚……”他被她扶到床上后,根本不肯松开她的手,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舒楚奇怪生病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灯下她看清他嘴唇褪皮了,想给他倒杯水去,还想回家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药。
“哥哥,我是小楚,我在呢……”她一时心软了,像很久以前那样叫他,希望他情绪得到安抚后,可以松开自己,好让她赶紧去拿药。
谁知道晏衡半睁开了眼睛,气息奄奄看着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舒楚乖觉地凑过去,他却突然揽住她的后背,迫得她离自己很近。她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只是蠕动嘴唇说,“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虚弱的声音,吐气的温度,让这短短的句子如有实质。
她的心很酸,身体也好像变得和他一样热,“别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舒楚站起来转过身去,扬手蹭了蹭下眼睑的位置。
她切了片柠檬放在玻璃杯里,给他端过来,一点点喂他喝了水,再给他测量体温。
竟有39度,难以想象他在飞机上是怎么撑过来的。
舒楚把消炎药和退烧药喂晏衡吃了,打算就这么守着他,如果明早不退烧,就必须带他去医院了。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她必须照顾他。
她先是搬了把椅子在他床边,最后有些困了,就弃了椅子,找了个靠垫放在地毯上,人坐在上面,趴伏在他的床沿上。
余光中,舒楚瞥见床头柜上摆放的一个小屏风摆件,上面写着辛弃疾词里抽出的四句话: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她摩挲屏风的纸面,耳边响起的是晏衡已变得规律的呼吸。
这时她像走了很长一段路的旅人,满鬓风霜,尽管还未走到走后,却有夜半歇脚在旅社中的踏实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