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并不知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被安排好。
如果不是那一年,晏家老爷子病情开始恶化,自己的几个儿子不够贴心孝顺,令他很想和曾经悉心照顾自己的舒母见上一面,晏衡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那个偏僻的休息站……
当天中午,他按照地址找到舒家,没想到却意外扑了空。
跟周邻居打听,才知道爷爷当年的看护一年前就已去世,只留下一对儿女。家里没人在是因为哥哥出了交通事故,妹妹跟着去了医院照顾。可他再问哪家医院,就没人知晓了。
要找的人已经不在,晏衡本想一走了之,但他车开到公路上,又变了主意。
一方面是担心就这么回去交差,爷爷那里恐怕应付不过去。另外是念及那对兄妹无依无靠,而他们的母亲毕竟是爷爷的故人,直接离开他良心难安。
于是他在休息站停留了很长时间,就是想等到再晚些时候回去看看,那家人是否已经有人回去?
可就在他将要发动车子折回村子时,突然有个女孩敲开了他的车窗。
她请求他让自己上去。他看她脸蛋冻得红红的,穿得很少,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心软了。
谁知女孩上车后,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一口气灌进去了一大半。晏衡闻到酒精味道,想要夺过来,女孩竟先一步打开车门,把酒瓶甩了出去。
看着酒气醺然的女孩,他虽不至于就此把她赶到寒风中去,但心中的确生出少许厌恶。
拍了拍她的背,晏衡皱着眉头试探问:“你没事吧?”然后从旁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点瓶盖,交到她手上,“来喝点水。”
舒楚对他摇摇头,傻傻笑了,水瓶从她手里掉到沙发上。水顺着半拧开的瓶盖缝隙流到了皮座椅上。晏衡见状,即刻把水瓶拾起来,气急败坏得从纸抽里拉出许多纸来擦座椅。
不过,他才擦了两下,舒楚便握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及时抽走,是因为被她的行为搞愣了。直到……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腿上,他才像触电般如梦初醒,飞快抽回手。
她被他力气带的歪倒,自顾自坐正,或是嫌活动碍事,索性把自己外面的棉服外套脱掉了。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鲜艳到离谱的榴红色高领毛衣,没什么款式可言,领子下面还有几颗颇显得傻气的白扣子。
他的目光就顺着扣子看下去,最后停留在女孩子发育的不怎么明显的胸部上。
虽然很快收回了目光,但还是被舒楚注意到了,主动抓过他的手想要放在上面,看到他错愕的表情,半路反悔地松开,还将食指凑到嘴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别发脾气。”说着把毛衣也脱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那件印着蓝色碎花的宽带背心来。
车上开着空调,她并不觉得冷,“我很公道的,你同意,我们就继续。你觉得我不好,我立刻走人。但你如果接受了,就必须给我钱。”
如果刚才他还存有自己被人设计了仙人跳的认知,那么现在完全不了。
这么莽撞又这么单纯的做法和眼神,自己眼前的女孩,绝对不可能是惯骗。
“把衣服穿上!”晏衡一股脑把衣服塞到她怀里,别过视线不再看她。
酒劲上来了,舒楚觉得自己整个脑袋涨得快要炸开了,绝望的情绪也在分秒间加乘,“先生,你确定不要我?”
她正坐着的这台车,及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观察了好几个小时。
他曾靠在车上抽了两根烟,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车里。
他去超市买水时,面容显得郁郁不快,可会在收银员递上找零时,轻声和对方说:“谢谢,不用找了。”
一个心情不好但有礼貌有时间的人,也依然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她别无他选。
她承认,自己想钱想疯了。
若有位长辈或者朋友,当时能站出来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就会停止这疯狂的举动。可是没有。没有人告诉她对错。
自己有言在先,如果他不满意,她就会下车。但她打算为哥哥再争取最后一次。
趁着他别过头没看自己,她匆忙抹掉眼眶淌出的湿润,“我是不脏的,真的。”上齿咬着下唇,屈辱的感觉无以复加,停了很久后说:“我是……第一次。”
“什么?”他终于调过头来,看着她刚才青涩不染的面容,现在变成酡红色,他胸口也好像被一团火烧得窒闷异常。
并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愤懑感觉。
一个女孩为了一点钱,竟愿意……
“你多大了?”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要联系警察送她回家,可想想这样也许会给她带来麻烦,矛盾的再放下,重重吁出口气,问:“你家在哪?你这么晚出来,你父母不担心?”
很罗嗦也很吵。但是他没有再说拒绝不是吗?
舒楚想了想,有些怯怯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自己低头看了眼上面,才递到他眼前,“你看一下,我满十八岁了。我,成年人,可以负责自己的行为。”
这是她早晨看见那个女人后,特意跑去跟正在住校复读高三的徐清借的。借口是哥哥住院,需要一个成年人签字。徐清本来想请假和她一起去医院,但舒楚谎称问题不严重,需要她帮忙一定会来找她过去,徐清才半信半疑地给了她。
比起主动投怀送抱,给陌生人随便看自己身份证,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出格行为了。
他气得笑了下。
但没想到他这个无奈的表情,竟会被她误读为是接受的意思。
车内外温差很大,车玻璃上的水汽越来越重。车内空气则愈加闷热。
在这一刻,舒楚觉得这个男人笑的样子,比他皱眉给收银员钱的表情好看五倍。不,是十倍。
同时,她也感受到一种充满羞耻感的自豪。因为他是对自己笑的。
把背心也脱了下来,舒楚主动依附过去,期间只敢把目光放在他的颈项。
他穿着的深棕色羊毛衫,刺在身上有点痒,但是比起紧张和恐惧,这点微末感觉实在微不足道。
她不愿面对他睁大的眼睛,于是闭上眼睛,把自己嘴唇一点点对准了他的。
他身上有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
很久以后,她去到更大的城市,才知道这是一种叫柠檬的水果的味道。可能来自他的须后水,也可能是香水,甚至漱口水,当时的她无法分辨。
只有一夜时间……
她清楚自己就算成功,能弄到的数字也很有限。但是最起码,她想要帮哥哥撑到明天结束。
因为明天,是她哥哥25岁的生日。
……
“小姐,机场到了。”司机操着南方口音走过来提醒。
舒楚这才醒悟,发现车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下车从大巴行李舱里取出行李,她在麦当劳小坐,出来过安检前,经过一家书店。
她进去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太中意的书,但临出门前,在书架上扫到一册书的暗红色书脊,抽出来,发现这本是上册,左右看看,却没找到下册,只得拿着手里这本去结账。
“在机场买《红楼梦》的人可不常见。”老板是个中年人,放下手中书给她结账。
舒楚没多说什么,与老板相视笑笑,付完款,拖着箱子走向安检通道。
一路上,她昏昏沉沉翻书,很快就降落了。
下了车没回住处,而是拎着行李直接去工作室。
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开会,有个竞争对手跟他们比着降价。麦明连降三次,有些支持不住了。舒楚看了看对方的货品,发现有的虽为同款,但品质跟他们没法比。
“这几款平价热销的,价格可以再压一压,稍后我会给一个具体的价格表。剩下这几款,买家消费多是送礼,比较看重品质,不管他们再降到多少,我们都挺住不降。”
麦明看她嘴唇发白,低声说:“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等下再开?”
“不用了,没几句话了。”她特意用正常音量说完,发现屋里除她和麦明以外的七、八个人都松了口气。
舒楚嘴角抿了抿,快到饭点了,大家心里都不想开会。群众的心思她怎么不懂?
晚上离开办公室时,已经很晚,她进了电梯,直接摁下2层的按钮。
因为出差,她的车在大楼地下停车场停了快半个月,现在猛地一看见,还真有点亲切。
打开后车厢盖,她吃力得把箱子抬进去,才坐入驾驶位开车回家。
大学毕业后曾辗转过两个城市,最后来到这里,不是这个城市有多大多好,她留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工作。
她原来租的房子马上合约到期,托好友王应天的关系,已找到一个更好条件的,两室一厅带个阳台。而且房主只在那儿住过几个月,几乎能算作一套新房。
这周末她就要搬过去。
舒楚决定买新床垫、新件套、新窗帘,几盆绿植,或许还可以养一只小猫。
一切都还要继续下去,即使,他还是不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