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妖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特别可怜，要不然向来总是喜欢以欺负她为乐的周瑾怎么会说出这么温柔如水的话来。

    因为不会嫌弃你，所以才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因为在乎你，所以才会允许你来给我添麻烦。

    这个男人，连安慰人都要说的这么别扭，让她将他的话在心口上想了一遍又一遍才明白他话中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卓妖妖红了脸，目光落在他们相互紧牵的手上：“周瑾，我一定会变回人形的。”

    卓妖妖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他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以前她总是看到他的不好，甚至会在心底更加扩大他的不好，她怎么就忘了；周瑾嫌弃她笨，那是因为她每次进宫都会被那几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子欺负，而每次到这个时候，周瑾总是会出现在她面前，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冲她发脾气一边还会替她擦眼泪，告诉她只要她不再哭了就给她买糖葫芦；周瑾嫌弃她走路太慢还爱东张西望，所以总是会恶狠狠地拽着她往前拖着走，那是因为在她八岁那年的乞巧节上她几乎被人流冲散，至今她都记得自己一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她害怕得直哭，也是在这个时候周瑾一头大汗的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在人前永远都衣冠楚楚、冷然沉静的周瑾那时却是头冠歪斜、满眼惊慌，一把就将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的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时的周瑾好像说了一句话：“卓妖妖，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吓死。”

    可是那时候她哭的太惨，再加上年纪还小所以早就不记得他在之后又说了什么；她只记得那个乞巧节很热闹很盛大，周瑾一直都抓着她的手，就算两个人的手掌心都汗津津的他还是不肯松开。

    记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一旦有一扇窗户被打开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本是昏暗的房间会瞬间一扫阴霾阴冷，从此光芒万丈、温暖如春。

    *

    思天阁内

    时间似乎快要在此处静止了一般，除了偶尔有清风拂过白色的纱帘，这里的一切都安静的像要作古；直到一个紫色的衣角闪过，本是端坐在蒲团上双眸闭合的墨星上仙微微扬起嘴角，硬冷的五官随着扬起的嘴角染上稍许的暖意。

    “徒弟前脚才来我蓬莱岛，你后脚就紧跟着追过来，看来我们师兄弟一场都比不上徒儿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师兄这话可是在埋怨紫阳？”周瑾含着笑意从层层纱帘后面走出来，紫色衣袂翻飞说不出的风流出彩，和端坐在地上已经睁开眼睛看向他的墨星上仙相比，二人皆有各自风采。

    墨星上仙笑着摇头，已经禅坐多年的他在此刻缓缓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姿如苍松暮雪，自带着一股出尘之色：“我哪敢埋怨你，若是惹你不快怕是我这蓬莱岛你以后都不会再来的；倒是我很好奇，你闭关多年突然出关也就罢了，怎么就收了一个精怪当徒儿，如果不是我对你有所了解，还真不信你能做出这种事。”

    周瑾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一来是跟自己的师兄以叙多年情谊，第二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本是含笑的紫色双瞳在听到墨星上仙的话后闪现出几分痛色，在他还没说什么的时候，墨星上仙叹息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看来我的猜测并没错，你还是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紫阳，那个孩子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背负起这些，再说了，连凤凰一族都没计较什么，你又何必揽事上身。”

    周瑾垂眸，任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她是我的徒弟，当年我收她为徒时曾对她说，只要她有所需要，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和她站在一起，是我伤了她的心，违背了对她的承诺，才让她有此下场。”

    “那也是她的选择。”

    “可这个选择是我逼她这么做的。”

    虽然已经过去几百年，可只要他一闭上眼还是能回忆起那个站在伏魔崖上的她；他早就知道凤凰涅槃后的她定然是极美的，但没想到穿着凤冠霞帔的她更是美的让他想要落泪。

    绝色容颜，盛世红妆，她回眸对他一笑，让他似是看见还是女童时候的她，小女孩儿天真可爱，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奶呼呼的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袖，软糯糯的嗓音响在他的耳边：“师父，师父，……等凤儿长大了也会保护师父；……师父师父，凤儿会永远陪伴在师父身边，不让师父孤身一人；……师父师父，为什么要和魔界打仗？师父要离开凤儿吗？”

    他亲眼看着她的成长，看着她的蜕变，看着她为他哭，为他笑，甚至看着她为了他……去死……

    这样的他，难道不应该负责任吗？不是他的错吗？

    “紫阳，当年之事却是无奈。”墨星上仙长叹一声，终将用一声无奈总结了一个可怜之人的可怜结局。

    周瑾掩在宽袖下的手轻轻攥紧，再抬起头时情绪已然平复：“师兄，今日我来是想问师兄一件事。”

    “你说。”

    “洛炎是不是在学府中修炼？”

    听到师弟提起这个名字，墨星上仙忍不住笑了：“还说你不护犊子，洛炎不就是在神术库里欺负了一下你的小徒弟嘛，用得着你这样亲自上门找人算账？”

    “师兄说笑了，我怎会找洛炎的麻烦，不管怎么说他可是咱们师父最小的儿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若是敢动他一根汗毛，师父他老人家还不下界来我紫阳峰，将我的紫阳宫烧成灰烬。”

    世人皆怕统一神界的创始天尊，可只有他那几大入门弟子知道，这个在三界之内都堪称霸主的大神，实则是个童心未眠的孩儿奴。

    想到自家恩师，墨星上仙也是一脸无力外加头疼：“洛炎是在蓬莱，师父把他惯得太厉害，神界已经没什么人能管得住他，这才丢到我的蓬莱岛。”

    周瑾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那如果师兄看见洛炎，不妨对他说要他不要找妖妖的麻烦。”

    墨星上仙像是早就知道周瑾会这样讲一样，含笑的眼睛戳破他的伪装，清亮的落在周瑾的脸上：“还说不是来护短的，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不过紫阳，我看你此次带回来的这个卓妖妖并非是你所想找的那个人。”

    周瑾难得露出几丝迷茫之色：“但她身上确实有秘密。”

    看周瑾都说到这个份上，墨星上仙也没什么好再提醒的，他这个师弟自己是最了解的，向来不会做无用之功；而且，绿芙说的话在他心里始终是根刺，固然绿芙有些心狠激进，可有一句话绿芙没有说错，她是可以预测吉凶的神器，没道理对一个小小的精怪产生怯怕之意。

    *

    卓妖妖又做了那个怪梦。

    盛大婚礼，巍峨的宫殿，无数夹道相迎的人群，还有漫天的花雨；她应该很高兴的，可是她却哭了；在她哭的最伤心的时候，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到她面前，她看不清她的脸，只瞧见他和她穿着同样的红色吉服，他的手指很漂亮，他身上的味道很香。

    “夫人，我们该拜堂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传到她耳边时已经有些破碎模糊。

    她睁着含泪的眸子，喊他：“冥枭……”

    ‘啪嗒’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怔怔的站在床沿，吃惊的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子，连手中盖被子的动作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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