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位屡屡创造神话的战神将军在朱明海的引领下,步行穿过一座座重檐庑殿顶殿室,在一座红墙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殿室驻步,朱明海公公前去禀报通传,不肖片刻便疾步走出来,却被立于青砖玉瓦间的成年男子俊流风采迷了眼,一时有些恍神--
这位战神将军年约双十,一身戎装,虽远路风尘,面上却无疲惫神色,再细看,眉如剑挺,英秀多姿,五官立体如刀刻,乌发盘束,濯濯如琳琅珠玉,浩浩如蒹葭玉树。皇上许他骑马入宫,佩剑入殿,但他却谨言慎行,脱冠卸剑步行,不骄不躁,他曾听戏文里唱君子萧肃如玉行世朗朗如日,说的不正是眼前这位战神将军么?
朱明海敛眉恭谨道:“徐将军,请。”
战神将军微微颔首:“有劳朱公公带路。”
战神将军抬头一看门楄三个字“弘英阁”,字体风流狷狂,心里暖意涌来,他想起那一张如春花月柳的脸庞,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与他辩道论经,但眼里却是满满的戏谑,巴不得太师的长尺“啪”的一声招呼在他身上,而他结结巴巴辩上两句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拉开架势扭打一块,最好能糊“他”一脸泥。再后来,他算是了了儿时心愿糊“他”一脸泥,却惊觉怀中之人竟是女儿身,他为此惶恐了半日才接受事实,却被这胆大狂妄的小妮子拉下浑水,这一隐瞒欺君就是十年,为她圆了数不清的谎言,为她解了数不清的困局。而如今时隔三年,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徐秞迈进门槛,朱红大门随后被朱明海掩上,殿堂里头站着一个明黄锦衣的男子,双目深邃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徐秞一时不能分辨这浓烈的情绪,像是悲痛,又像是愧疚,他心里头忐忑不安,关于她的事情,早有隐报,但他不相信,他一路疾马狂奔回京,不容自己胡思乱想妄加猜测。他想她一向聪明伶俐,困于敌军牢狱也能拨险反局,她虽困顿于深宫,无名无份,却是心甘情愿。他想起三年前远赴疆外,弘元帝曾对他许诺:“朕定不负她深情。”
“臣徐秞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徐秞单膝跪地,却被一双手虚扶住。
“徐大哥快请起。”
“皇上!”徐秞耳力极佳,虽然知晓隔墙无耳,但深宫内院最是拘君臣礼节,一个行差踏错就会惹来文官腐士弹劾,他有赫赫军功在身,最惧的就是一句“功高震主”罪名扣下来,他不得不谨遵臣仪,不敢逾池半步。
“今日非正式殿见,且无外人在,徐大哥不必拘那繁文缛节,你我是出生入死的结拜兄弟,徐大哥为我守护江山,路遥霜重却不怨劳苦,胥弟心里感激,怎敢让徐大哥再跪拜我。”
“这是臣应所为。”徐秞道。
“今日无君臣,仅你我兄弟。”
“是。”徐秞无奈笑笑。
“徐大哥请入座,且仔细与我讲讲,那海外倭国是如何拿下的?”
徐秞虽心焦却也不敢形露于色,耐着性子和皇上讲四个月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倭国前后经过,之后再絮絮聊了边疆琐事,已经夜幕低垂。弘元帝留了徐秞用膳,徐秞只得恭谨谢恩。待徐秞走出殿室,内心郁结,他始终找不到机会询问她的事情。他看着掌了灯的深宫,夜色里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虽美如仙阁,却隔了人心,皇上虽称他“徐大哥”,他却不敢再叫皇上“胥弟弟”,哪怕问一声故人是否安好也不敢随意。
等朱明海领徐秞出了宫门,朱明海道了声:“将军慢走。”徐秞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他心知即使他问了,人精似的朱明海也不会回答。他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任马夫将马车缓缓驶向徐国公府。夜深人静,只有马车辘轳声,声声敲打在徐秞的心上,徐秞只觉莫名悲戚,他想:“若是那时能带走你就好了。”
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着一块玉,筋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