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官对那一场大火的最后回忆,仅是该院子的贵人被追封为姝妃,听说还被葬入皇陵,当然只是听说,他甚至还听宫女说,自那一场大火后曾有路过的宫女依稀能看见那一抹大红嫁衣徘徊在院子里,看见的可不只是一个宫女,于是越传越神乎,原本偏远的院子更加清冷,那院子被仿原重建,屋内摆设仍如先前一般,如今看不出曾被无情大火吞噬的疮痍,却因无人居住平添神秘,院子里的海棠树自然是烧不死,待来春吐丝抽芽,伸向天空的枝叶和风细说过往。
再过些时日,慢慢无人再提及沐心园。在深宫侯门里,多是的新鲜事物,正如春日里的花园,折了一朵,仍还有更俏丽的花朵儿迎风招摆。若不是宫里的织娘常常惋惜那一身大红嫁衣绣工精繁技艺无人可比,夜官大约也快忘记此事。哦,忘了说,那织娘是他的老乡,他认她作干娘,在宫里讨多个活路,这亦是生存之道。
自那场大火后,弘元帝病了些时日,太医道是旧疾复发,一连休朝三日,皇后娘娘侍疾在侧。沐皇贵妃深居雪棠园,托病婉拒他人探访。沐心园仅存活的管事太监小福被分配到雪棠园,听说他神智时常犯糊涂,但沐皇贵妃却喜欢传他到跟前说话,任他一说就是一天,也不知道沐皇贵妃是否听得烦腻。
再过个把月,即将迎来腊八节,宫里头人人忙碌起来,尤其是皇后娘娘。
今年的腊八节尤为隆重,腊八节除了祭祖敬神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首次海外征战的四方军队传来捷报,海外浮桑国被纳入大胥国版图,主帅徐秞将军奉皇命回京职述。坊间盛传当今皇上与四方军主帅有“一粥之约”,约的正是徐将军于四个月内拿下浮桑国并赶回京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
大胥国人对四方军敬畏如神衹,蛮族外敌亦是闻风退兵,有人传四方军是四百万大军,也有人传是四十万大军,更甚有人传仅四百来人,个个猛将如云,神出鬼没,主帅更是被传如战神再世,引得适龄女子都竞相打听,但也仅闻其名却未见其人。
说书人在茶馆里绘声绘色道:“……徐将军剑眉一挑,计上心头,心道,“这倭人虽诡计多端,却到底是个蛮族,思想并不开化,不懂作战计策,我只需声东击西,不肖两个月便能引起倭国内乱,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入囊中。于是面上不露声色,淡然与倭国国主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倭国国主目示国后,国后双掌一击,便有一名歌姬缓缓移步上前,曲身行礼,抚琴弹唱一曲。那歌姬自一出现美目勾魂,大胆而热烈地胶着徐将军,作风开放,此女姓甚名谁,原来正是倭国第一名姬,长得娇美媚惑,引得倭国高官达贵者竞相奉礼只为见其一面,然此名姬却心高气傲,将求娶媒人屡拒门外。却不想听说大胥国使臣访国,听闻战神徐将军之大名,早已心生爱慕,故自请献舞。此举正中倭国国主心意,看惯这后宫佳丽绝色的倭国国主每每见了这名姬仍惊叹为天人,若不是忌惮国后威严,早已纳入后宫,而如今却暗暗幸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战神再怎么厉害也是男人。却不想徐将军目不斜视,任名姬秋波暗送也淡然如水……”
茶馆里的人听得出神,尤其是听到徐将军视美色如粪土便会心一笑,有一名汉子抚掌大笑,道:“莫不是那倭国女子与大胥女子长相不同,在他们眼里的美实则丑钝无盐。”此话引来诸位的大笑,这笑饱含对徐将军的崇敬。
这说书人并不恼有人打断他的故事,相反他是个聪明的说书人,他熟知如何勾引听者的好奇之心,道:“这位好汉所言差矣,那名歌姬美如天仙,身段妖娆,加之精通音律,能歌善舞,非好汉所言貌若无盐……”话正说到这,就有一年约八岁小童上前俯耳朵轻语几句,只见说书人脸色一喜,就佯装咳嗽一声,双手抱拳作辑道:“各位好汉,实在抱歉,在下家里有要事,若听下回故事,大家明日请早,告辞,告辞!”
茶馆众人倒也不拘着说书人,有人亦抱拳作辑,三三两两散场。
说书人随着小童左拐右拐几条胡同,进了一个小院,再从小院的偏门出来,经过一片竹林,然后就见到高门大院,说书人拍拍铜丹漆金钉朱雀铜环,马上有人开了门,是一个白发老者,老者朝说书人作辑,态度恭谨,道:“徐叔回来了!”
说书人着急道:“苏老头,将军呢,回来了没?”
白发老者笑道:“将军正殿觐见皇上,倒是派了烨儿回来传话,让徐叔莫心急,晚些定回来与徐叔秉烛饮酒下棋。”
这句说得说书人心花怒放,大笑:“这小子倒是心细,知道我这糟老头急性子,要是不传个话,我就去正殿捉他回来,哈哈哈……走,看看烨儿去。”
白发老者亦笑道:“只怕徐叔认不出烨儿了。”
“哦?长高了,还是晒黑了?”说书人笑道,与白发老者有说有笑穿过偏殿,来到正院。
正院有一少年背向鱼缸,未卸下一身盔甲,身形颀长挺拔,长年从军练就一身正气凛然。少年听力极佳,远远就听见声响,转过身,恭谨地朝说书人半曲膝盖,道:“烨儿拜见徐叔。”
小童像一只兔子猛地飞奔扑到少年怀里,糯糯地叫了声:“烨哥哥。”
少年有些呆愣看着小童,直到小童眨巴眨巴地大眼朝他笑得天真烂漫,他才反应过来,抚着小童的脸庞喃喃细语:“可是烊儿?”
小童咯咯笑道:“正是烊儿,烨哥哥不记得烊儿了么?”
少年将小童搂进怀里,手臂却是不敢用力,将下巴抵在小童的额头,也笑道:“怎么会忘记,忘记谁都不敢忘记烊儿。”
说书人一脸欣慰地看着那少年,虽板着脸,但眼里的笑意却溢出,道:“还不起来?”
少年恭谨道:“是。”
说书人问:“将军可捎什么话?”虽然听白发老者复述了将军的话,但他还是想再听一回。
少年道:“将军让徐叔温好酒,今日定与徐叔下完那一盘棋。”
“哈哈哈……臭小子,倒是惦记着一盘未下完的棋,看来棋艺进步不少才敢放此厥词。”说书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