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林母林父如同失踪一般,一会儿去公司一会儿去散步,诺大的房子除了保姆厨师,就我们两人。除了我打坐,其余时间他都陪着。基本上是默然相拥,各自神游。鹿血降到一日三碗,争不过不喝,也不拂林母的意,总是念几遍经忏悔回向才是个安宁。每日定时吃饭散步,回魂汤几副下去,他面色好一点,黑气渐散。因我长时间沉默,手上拿着佛经对着落地窗外的苍翠雪松顶上的麻雀发呆的时间愈久,他也安静的时间愈长,抱着笔记本电池没电了也不知道。脚边的那些古文献,堆了半人高,怕我嫌他笨,不问我,自己在那里研究?晚上总是我先睡觉,早早假寐,起了咒子腹轮转起来就真睡着了,醒来有时候是半夜,窗外半弯冷月孤孤单单嵌在中天,他搂着我的手分外敏感,稍微一动即刻惊醒,咳嗽一声清了嗓音便问是不是要去洗手间,背对他摇头假装继续睡,总是许久才听见一声叹息,又念起咒子催眠自己。
明中和洪进不时有电话来,说已经休息好,准备立刻动身去和田,明中父亲安排有军区接待,阿克赛钦去不了,大雪封山,来年开春方有机会,尽量去找到东风饭店。走之前一定要来看我一下,不然不放心。我也正想看看大学者们几日来对于我煌煌华夏文明的刻苦修炼,是不是已然成精。却一连几天,说归说,偏是不来。我也不能上网,不能看电视,不能写文章,这些我都不去跟他闹了,本人偷得浮生几日闲,过得挺好。
晓东是突然决定又搬来陪我,伊童言无忌,我自然一问便知晓林治强觉得我面对晓东还能露点笑容说点寻常话语,哄他来的。在一楼客房打造了个游戏室给晓东,随他闹到半夜还是清晨都不会影响到我。林母倒是喜欢晓东,吃饭时称晓东和林治强小时候差不多,见了陌生人坚决不说话,考试从来20分钟交卷,然后坐到教室外面仰望天空发呆。后来学会了围棋才能稍微跟能赢他的高手说几句,俊朗少年都是招人喜欢的,女孩子成打地送礼物暗度芳心,都是一个模式转手送人或者扔了。晓东说还真是一模一样,问我念书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我考虑很久,才摇头说没有。林治强冲着晓东说一句:“她小时候,应该没人敢追。跟桌子一样高的时候,就当老师了。”晓东琢磨一下,笑得开心:“是啊,所以姐夫你很勇敢。”林治强听了这句,神色黯淡一下,半晌才吐出一句:“也许是因为我比较笨。”林母当时就眼神犀利地扫我一下,不动声色地把参汤推到我面前:“闷了几天了,喝完这碗,我陪你下去走走?”
我求救般看看他,他嘴角牵出点无奈笑容:“妈,我陪她去。”林母倒不勉强:“那你也一起。”他手伸过来在桌子底下握住我,深吸一口气:“那不去了,礼拜天要去检查,上次蔡主任说得吓人,还是家里走几步。”晓东听了筷子握不住掉在桌上大声问:“说什么了?姐姐,姐姐又要去住院?姐夫,你不是一直说她很好,让我放心,其实我看她一点都不好。一个人总是什么话都不说!”
我差点把参汤给打翻,他涩涩地哽咽一声:“妈,你几天不吓她难受是不是?”我心想完蛋了,这回波及晓东了要,急着要道歉,被林母一把按住笑着说:“让他说完,他跟我憋着好几天了,晓东,你问得好,有什么想问你姐夫的,尽管问。”晓东还当真激动起来:“林大哥,你倒是说啊,医生说什么了?”我不忍,伸手覆在晓东手上:“没什么,没看到我现在好好的么?哦一会儿我们下棋玩?”
晓东睫毛翘了起来,眼睛睁大地看着我:“姐姐,你不喜欢林大哥了?为什么不让他陪你下棋?”
一直不出声的林父突然放下了筷子,疑惑地看着我:“思理,他又做什么气你了?”
林母靠在椅背上看笑话。我顿一下,挽住他的手臂:“没有没有,我们去下棋这就去”
晓东看着他搂住我拉开椅子,倒是笑了:“呵呵,林伯伯,我姐姐不会生气的,没那个闲工夫计较,她老早就告诉我,生气是损人不利己,她要是不爽了,弹会儿琴就好了。不过我觉得弹琴也不好”
林母倒是笑了:“这孩子,可爱得很,跟治强小时候一样!晓东啊,弹琴有时候伤心脉,吃饱喝足心宽体胖才是自在惬意的活法。”
林父诺诺一声:“恩,也是,我说治宏怎么还没来?”突然看我一眼,似乎没说全就吞了话头。
晓东却又来一句:“我觉得姐夫是在自己气自己,都不怎么笑了。”
他目无表情地抱着我上楼:“别费那神下棋。还是躺着或者走走。”
我不出声,本来就是敷衍之词。他默默替我换上浴袍,放进被子掖好,晓东说得没错,他是在气自己,面上黑气老是不散,郁郁心结仍在,我又何尝不是。孩子这时候动了一下,我妊娠反应一直不是很大,这一次倒是吐了小半盆,林母和晓东闻讯也上来看看,她倒是有那个耐心解释给晓东听,有小宝宝就会这样,晓东被她说得算是放心,看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下去继续吃饭。
保姆重新送来点饭菜,他仰着脖子忍着什么,半晌似乎忍住了,喘了几声拿了勺子拌了几下看着我,我也喘着看着他,神伤总是说来就来,本来想说支一个电脑架自己吃的,却是看他晶莹眼眸倏忽滑了一滴眼泪下来,我也哇一声泪奔。他放下碗,手指触上督脉替我顺气:“我每天问自己,该怎么做。我从来后知后觉,这次却明白你何尝不难受,比我更难受。思理,你说我该怎么做?好让你开心一点,就一点点也好。”
我镇静下来,安慰他:“就是反应大了点,你要是希望我开心,那替我喝了那鹿血吧。我吃素惯了,这么荤腥实在咽不下。”
他忧郁地颦眉:“那就还是这样吧。”接着一勺子饭菜送进嘴里:“蔡主任的话是不太好听,医术还可以,又还算熟悉,所以就还是她了。”
强制咽下几口,木木一声:“你就是替我喝点鹿血都不愿意”
他放下碗,咳了几声跑去洗手间,因一会儿喝完生血还要泡回魂汤,换了浴袍出来,拿起剩饭碗悲凉地看我一眼:“我陪你一起喝便是。”
我想实在不行,那也好。他正需要喝点鹿血,正要点头,他已经下楼去,虽然穿了浴袍,仍旧让我觉得身形萧索。我不忍看,却仍旧看到,套了拖鞋下楼去,想告诉他我不要他这么难过,我们和好算了,不要这样了,哄哄就好了,他内心和晓东一样还是单纯小孩一个,我们是盟约的履约方,他应该比我痛苦许多倍,至少我爸爸就曾经很痛苦,好在我还活着呢,走了一半楼梯,正见到林治宏坐在圆桌边,他坐在他哥哥对面侧身在做什么血压检查?林母端着鹿血从厨房走出来,小心地放在桌上:“龙丹化得透了再喂。”
林治宏笑着把什么东西倒进碗中,:“这种药引子,这种方子,天下除了老妈,谁敢用。”一抬头看见了我,登时噎住:“思理?”
他也回头,顺势放下左手手臂的宽大浴袍袖子,却是挡不住林治宏手里的针筒。和眼前那一排此时都已经装满鲜血的试管,走过来边说着:“都说了不能上下楼梯!”
我三步并两步地靠近他撩起宽大的袖子,针眼处已经贴了胶布,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抱起我若无其事地说:“上去躺着。”
擎着他雪白的领边,喘了几下,老实不说话。塞进被子,他勉强笑一下:“我去端来,陪你一起喝。”
门上响起敲门声,林治宏端着碗站在门边:“看着是有些精神了。”
他接过放在床头柜上,我老实地靠在床头,他怕我靠久了脖子不舒服,手指滑过刘海,有点颤抖地探入发根,轻轻摩挲着玉枕和颈椎,闭一下眼睛:“小蔡那边打过招呼了?”
“恩,她就那脾气,唉,说实话也没说错,你让她一个人去检查”林治宏叹息一声。
我打个岔:“给林兄添麻烦了。”
林治宏勉强笑一下,倒是很象林治强:“不麻烦,你们是要早点决定是不是剖腹产。”见林治强没什么反应,咳嗽一声:“我先下去了,跟爸还有点事。思理你好好休息。”
“谢谢林兄。”
门轻轻带上,他喘一下,挤出一个笑,正要端起鹿血,我主动坐直,老实喝了半碗,不带一丝表情,他有点惊讶:“慢点,慢—点!”
我指指剩下的说:“该你了。”抑制住翻江倒海的恶心,起了咒子忏悔。
他叹息一声,想说什么,还是没说,端起来真要喝了,我拦住,夺过碗。
自己的血做药引,反噬攻心,要出大事。凉凉看他一眼,把剩下的喝完:“你就不怕中毒?”
他摩挲着我的后背:“不怕。既是决定要你高兴喝这么快干嘛?又不赶时间!”
保姆收拾了空碗,放了水一走,我便伸手环住他:“我冷,抱着我紧点。”
他听话地抱紧我,问得狐疑:“你应该热才对!今天的鹿血难道有问题?”
我没辙地蹭着他胸口直摇头:“说你笨还真是笨,我说冷就是冷!”
他拍着我的后背,半晌吻我的脸颊一下:“恩,思理说冷,就是冷。”
我笑一声,他亦释怀一些:“思理说我笨,我真是笨。”
然着实喝的快了一点,此时开始反胃,涌了一口到嘴里,再笑一下要喷出来,刚刚要咽下去,他闭着眼睛嘴唇靠上来,探入齿关,便是半口热呼呼的鹿血腥腥地传了过去。
他顿一下,手指扶上督脉用力地点了几下,我环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吻他,他迷乱地睁开眼睛,正见我噙不住的眼泪滑下。我心想我长了这么大,算是真正实实体验了一回什么叫血泪斑驳,估计还带着鼻涕,涂了他满脸都是,扯开他腰间的长带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顺带涂满全身算了,他沉沉地哦了一声,莹白的皮肤在床头灯的黄晕间闪亮,俯身搂住我,睫毛几乎擦上眼睛:“思理,我爱你,我爱你。”
“那就开心点!”说是这么说,却是要哭出来一般。
他摩挲着我的背脊,长长呼出一口气:“是要开心点,现在去泡汤?”
我吻吻他脖子,喃喃道:“那个汤你才需要泡”
他笑得惨淡:“加了蜡片,我会上火的。会控制不住的。”
我脸红,乖乖放开他,他觉得我们的冷战到此时算是告一段落,眉头有些舒展。
泡完回到被子里,主动搂住他,起一个话题:“北京云居寺,可有回应?小玉有没有消息?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他默默半天才回答一声:“他们替我代课,周一还要看看情况是不是能启程,明中没有你这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不愿意离开上海。范晓华的父母在云居寺很多年,本来是徐州人,孩子几岁就被拐卖,只知可能是北方,所以一路找他到了房山附近,山穷水尽,蒙寺庙收留,二十多年了,没有范晓华的下落。金熙顺,更杳无音信。广告有几个回应,没有丝毫关系的同名同姓而已。学校你课早上完了,还多讲了不少,你们系主任让你好好养着。思理,这些事,可能很大,也可能没什么,本来不想告诉你,免得你伤神,不过你的脾气我也多少晓得一些,终归当个事在心上。”
我听得仔细,他呼吸里的杂音倒是好一些,弱弱一声:“小玉一直在跑动,这个很蹊跷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什么空姐,列车员的?实在时间太短,明中本身又比较虚弱,不敢拖得时间太长。”
他又是沉默半天,轻声道:“你再拖那么一点点,你自己就回不来了。思理,孩子我早就想清楚了,得之,我运,不得,我命,你好好的,就”
眼看气氛又开始感伤,我伸手捏住他挺拔的鼻梁,撒娇一下:“我可是数着花瓣计时的,一开始落就收功来着,别把我看得那么不济啊!”
他嗅嗅鼻翼,眼睛盯住我,一字一顿地问:“你真会上古的龙华三式?明中也提到过,在他开什么直目的时候。”
我摇头:“应该不是,那天好像那种作用力,看上去我会,我实际觉得跟我没关系。我还第一次听说这叫什么大召唤术。龙华三式我是学过一点点,要配合大威德金刚的修行法门,我真的不会!”
“你的来历,是什么三色二禅天?佛教所谓的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伏羲,是欲界天王?典籍都说得迷糊,混乱。”
“这么解释,什么什么天,就是高维度空间,除非到了非想非非想处天,其他的,都还留有人形,身影,没有达到最大自在的境界,这个角度来看三色二禅天和欲界诸天,都一样。只有佛的境界,才是彻底成就。二禅,三禅,都是还在三界。”
他也不知明白几何,搂紧我一些:“比较高深,你别费神了,休息,陪我说说别的话。”
我有些好笑:“什么叫别的话?”
他低头看着我也笑一声:“那就说说你那色界的话。”
我举起小拳头轻轻敲在他胸膛:“色界据说没有语言用不着,远远看着,两情相悦,互相笑笑,就很愉悦欢欣了,简单解释,就是远远两团光,互相亮了一下,就算是在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佛经里都有。很低等的空间,才需要文字,所以唐僧取经,口气太大一开始就要无上真经,结果打开一看一个字都没,傻了,才晓得只能取回那最下等的,给最笨的种族看的多少多少万卷来。”
“最笨的种族?”
“人类。”
“”
“也不必妄自菲薄,除了非想非非相处天,别的位置,别的空间,只要没到那层天,全尼玛一个等级,叫做未证未悟。”
他呆了一下,我那个尼玛把他呛着了。我皱起鼻子冲他笑笑,卖个乖:“从这个基础上来说,众生平等!你也没什么了不起,青帝而已,岁星之主,要继续修行上色界。”
“你是那个什么色界的圣女?”
“可能一不小心混成那层天的老大了吧。有什么用呢,本来是幻化无穷的神仙,现在只是个凡人。”
“”
“你看了不少书了,没弄明白吧,唉,混成个人是混得比较低等,咱们原来混得还算是上界,俯视人间呢,比如看一只蚂蚁,现在颠倒过来,如同蚂蚁去揣摩人的世界,是很难理解。”
“那我应该看什么?”
“三藏十二部佛教典籍。”
他叹息一声:“你有么?”
“如果咱们偷偷回去,可以给你全套大藏经看看。”
他考虑良久,摇头:“不行,你现在别伤那个神,我让晓东去取。你的密码换了,难不倒我们这些天才蚂蚁。即便是梵文,也还是我来研究一番先。”
哄了半天没成功,气馁地窝在被子里不出声。他倒是翻身下床真去找晓东了。尼玛!脚步近了听见他回来立刻假寐。他熄灯对着我的后背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一般:“他说得也对,我今次又负了你。若连只蚂蚁的周全都护不了,还尼玛什么人主。现在明白那些经典物理教授为何通常都是哲学联席教授。唉!”
我转身小声说:“最好叫晓东想办法破译出那个新电波,等不了洋人的解码了。我认为是个新坐标,阿克赛钦那个已经过期了。9个坐标,只有一个是正确的,那段电波,是在提醒我们。所以”
他黑暗中用力抱紧我:“所以新疆不一定要去,你一开始就在动这个脑筋了吧,明中就在忙这个,耗点时间而已,没什么难度,经度已经快全了。所以这些低等技术活,就让我们这些理科生干吧!”
听见我笑出声,他又放开我,掖一下被子:“现在能放心持着你的心法睡觉了不?”
“就不!”往他那边靠靠,又靠靠。
他又静默许久,最后咳嗽一声伸出手环紧我:“你明知我混得差,面对你这个高维度的天女,没有抵抗力。”
我正主动伸手触上他的下颌,听了这句,果然发现伊浑身滚烫,一时间定格,一动不敢动:“修行第一要素,要会忍。”恨恨说一句。
“听说当初就是没忍住,所以掉下来成了人。”
我用力捏他下颌肩胛舌骨肌一下:“那是因为贪吃的关系。什么都不吃自然就能离开欲界了。”
他知道我在胡说八道,又贴近一些,喘息甚重,仍旧控制得住的平平语调:“还好还能做一件事。”
这件事的结果是第二早上我发现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接吻数次之后,很容易变成兔唇。发狠下次再这么啃噬我的嘴唇,主动给他招小姐。
爬起来喝完鹿血泡过躺着,一靠进他怀里,就不得不这么说了,没想到伊淡淡一句:“你有电话号码?”
说完把一只冰袋压到我嘴上,一时间说不出话,冰敷了大概十分钟,一拿开我就咬着牙,觉得不放两句狠话也对不住自己:“怎么没有,小区信箱里成打的小名片在呢!现在就打,20分钟就到!”
保姆偏巧进来送热牛奶,我马上噤声要推开他,他牢牢环着咬着耳根道:“座机你伸手可及,现在就打。”
我心想这可是你说的,拎起话筒听见拨号音,却是没有号码,他笑着把话筒放回:“喝牛奶,明天就要去检查了,小蔡那张嘴很厉害,我会被训得体无完肤,你也知道我现在肝火旺,难保一来气就让你住院,到时候可是两个礼拜出不来。”
不明白什么意思,喝了半杯牛奶,兀自愤恨:“国内,还能逼人住院?”
“你现在应该哄哄我,我保证你明天安全回家。你瘦成这个样子,我妈知道,我也知道,任哪家医院都会要你住院。”
的确对国内医院程序属于知识盲点,狐疑半晌,发愁道:“那就不去了。”
他笑出声:“那你愿意我妈替你家里接生?”
打个寒颤:“那就还是去吧。怎么哄哄你?打电话招小姐吧”
“你再敢说半句试试!”
尼玛是我想发点狠,结果自己还倒霉挨训么?
“凶死了,我饿了。”
果然这句有效,拿了听筒就叫送饭菜,颦眉问:“才吃的早饭不到一个小时,又饿了?”
“说饿了就饿了,泡了半天就是想吃点东西,都要问真饿假饿,那就不吃了!”
伊面色阴晴不定地观察我半天,无法判断真假:“你这是妊娠反应?”
却是急速的上楼梯的脚步,重得跟地震一样,房门被重重推开。
他算是反应迅速地下床,跟洪进顶头撞一下:“尼玛!实验室爆炸了?”
“明中!”
我惊一跳:“明中怎么了?”
他拖过被子包住我,我方意识到衣衫不整,浴袍仅仅半搭着。他拖了洪进就出去,然洪进的大嗓门是隔墙也听得清清楚楚。
“明中失踪了。你不让他见思理,他家小苏可能也跟他闹了什么,两天没见到人了,现在小苏找到我这里,以为他一直赌气在我这儿。”
“你冷静点,别吵到思理,我们下去说。手机定位了没?”
“根本没带手机。”
我心想这么大的事,还不让我知道。下床换了毛衣长裤,套上羊毛袜,扎了马尾就下楼。
跑进书房,洪进扫我一眼,又吓一跳:“我擦,你你嘴怎么了?”
他抢着说:“喝鹿血喝的,有点肿。”转而对着我凌厉地看一眼:“坐下。”
尼玛我才该发火呢!不过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坐在椅子上抽一张打印纸和笔:“我的笔记本,手机在哪儿?他有没有留什么口信给我”
洪进和我一齐看着他,他无奈地取来我的手机接上电源,拉开书房门:“一直忘了充电。笔记本在楼上小工作室,他没给你电邮”
见他离开去楼上,洪进单独面对我黑脸紧张一下,不敢正视我小声说:“你现在好点么?”
我挤出个笑容:“多谢关心,还好。明中有没有可能去了和田?”
“没有可能,连个防风衣都没穿,前天晚上在实验室加班,说好我早上8点换他回去睡觉,就没见到。微博一直也没更新,手机扔在实验室桌上充电。”
林治强捧着笔记本翻开,放到我面前:“没有他的电邮。”
我心想明中有大概五六个账号,你知道什么。
查到那个小马甲的邮件,心下大安,点开,正是昨天凌晨,用的是英文:“千辛万苦联系上了卡尔,你同生共死十年的伙伴,明天我就带他来见你,你可以离开那个魔鬼。”贴了一张巍巍神峰冈仁波齐峰的照片,我和卡尔,还有两个伙伴全套装备站在茫茫雪原上的照片。卡尔,那栗色的长发,那记忆中分外美好的我第一个男人。
正要告诉他们明中没事,是见老朋友去了,林治强正看着手上的手机颤栗着,尼玛!忘记了共享这回事了,我点开这封隐藏在垃圾邮件里的新邮件,他即时可以读到,四目相对,如瞬间位移了几万公里,他晃了一晃,心酸地跌在座位上。是啊,他不知道我的过去那些精彩的冒险,他怎么可能知道!
洪进咕哝一声:“啥情况?他还好?”
强的眼睛里波涛汹涌地看了我一阵,点点头回他:“应该还好。”
“我擦,你两谁解释一下?”
见我保持沉默,他手扶上额头敷衍一句:“他去见老朋友了,很快回来。你先回实验室。”
“治强,你脸色糟糕,你保证明中没事?”
“只要思理没事,他就没事。他要是回了实验室,你告诉他,我在家等他。”
洪进审时度势地考虑一下,跟我说声保重,离开。
漫长的沉默被林母进大门的声音打破:“老头子,媳妇喜欢荠菜,好容易买到野生的,就按她那个馅料配方做点饺子蒸了,怕今儿个胃口能开一些。”
他知道我对林母有些畏惧,此时叹口气站起来:“上楼?”
我点点头,走到门边停下等他,他站起来闭了一下眼睛,打开门抱我在手弯:“就说下来散步。”
果然一到客厅林母就诧异看着我们,我勉强笑一下,她倒没说什么,林父欢欣地过来看看我脸色:“内热得厉害,嘴巴都肿了,鹿血好停停了。”
“儿子定要她喝到明天去检查,随他。”林母眼风掠过我的嘴唇,又加一句:“嘴巴怕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我看着象老鼠。”
我忍不住笑一声,他垂头看我一眼,鼻翼动了一下,眼神仍旧灰蒙,上楼的脚步还算稳,我攀着他的浴袍领子,也叹了一口气:“明中是在瞎闹,卡尔不会见我,他恨我。上天入地地玩,把他一条腿都玩断了,差点没命。”
他不说话,平平放我到床上,默默地替我换了睡衣。我被他冷冷神色撼动,故意皱起眉头:“我刚才还说饿了,想吃东西!”
“就来。”总算说了句话:“我去催下。”
“别,你要陪着我,卡尔,是完完全全的过去式,我们,是现在进行时态!”
说完钻进他怀里,牢牢抱紧:“有些话,你非要我说出来,那就说出来,不管我们曾经怎么互相伤害,我还是爱你,你也爱我,这就行了!老说我憋着,你有什么想问我的,随便问,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这么个憋法,我会心疼的知道不知道啊!”
尼玛突然觉得一直想放几句狠话,说出来这几句,自己先泪奔:“我欠卡尔的,是十年的青春一条腿,无数伤痕,他离开我时说了八个字,远离莎莲,珍惜生命。他不会来见我,他要是来见我,我还他债是应该,却是不会离开你的!”
都说到这样了,家伙仍旧一丝不动地听着,目光依旧呆滞。
“强,你对我如何,我清清楚楚,盟约的驱使,是有千辛万苦要经历,照理你比我更难受更痛苦,我应该让你开心才对,我也不太会说什么好话”哭得有些噎着,妊娠反应倒是哭出来了,满嘴都是黄水,推开他冲进洗手间,他跟进来,手指抚上背,柔声一句:“是我贪心了。”
尼玛,没头没尾什么意思,却是噎着吐得紧跟就是胃痉挛,还是挤出一句:“卡尔要是真要来带我走,于情于理,我的确为难,只有卸了自己一条腿还他,外加一只手算利息。”
然后趴在水池边就倒下去先。后知后觉的林先生大约等了十秒钟才晓得我是妊娠反应接着胃痉挛,撞了一下大理石支架才抱起我。估计自己疼死。
俯卧了十分钟疼痛就过去了,自己爬起来喝水漱口,却是不见他。保姆松了饭菜来,看我那样子是吃不下,他已经一步跑进来拿过碗,看身上浴袍已经换成绒布睡衣,熟练地把炖水蛋拌了饭吹几下,对保姆说一句他来。吃了几口,恶心了一下,他放下碗,笑一下,我看得眼睛花,闭一下眼睛,正要说话,他握住我的手:“随便明中怎么闹,我不会放你走。随便他带谁来,要腿要手,我替你还。”
“卡尔不会来的。明中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取了梳子,钻进被子搂住我,拆了马尾,仔细替我梳头:“纽约时报的广告,就是卡尔汉密尔顿的手笔。思理,你既然已经说明都是过去式,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按住他的足三里问:“痛不痛,刚才那下应该很痛。”我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卡尔的家族本身就是传媒集团。
“不痛。我倒是很希望他来,至少我可以替你还掉点什么。”
他始终保持微笑。我倒是想哭:“陪我躺会儿,头晕。”
他似不经意地拂了我的昏睡穴。我也的确昏睡过去。迷糊地半梦半醒地吃饭,半梦半醒地泡澡,半梦半醒地听他抱着我不知所云喃喃自语。
再醒过来是半夜,我是弹跳起来的,他居然不在床上。他是去学校实验室了,一定是的。看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换了衣服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晓东的房间,他窝在被子里,居然乖乖睡觉了,稀罕啊。找到他的车钥匙和门禁,取了手袋,检查一遍,再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下到停车场找到他的车。
第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是学校实验室,洪进这个时间一定还在实验室,我不能打电话,不给他那个时间去跟强商量怎么办,直接到他面前,他会是一个帮手。风驰电掣到学校果然实验中心灯火通明,跑上三楼孩子又开始动了几下,咬着牙冲进化学实验室,洪进看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强在哪儿?”我比他快一步夺过他的手机。
他坐在转椅上一动不动,叹口气:“明中给他打电话,约在香格里拉,浦东那家。晚上十点。”
“现在陪我去?”卡尔是真来了。他习惯在任何地方首选香格里拉。
“我不知道房间号。”
我冷笑一下:“你欠我的,陪我去?到了酒店你问一下就知道了,或者,我负责告诉你房间号?洪教授,事关人命明白么?”
他考虑一下,来不及脱下白大褂就取了车匙往外走:“没那么吓人吧!”
“你通知小苏也去酒店。”
“小苏?”
“没时间废话了,我开车。”我冲进驾驶室,他紧紧跟上坐上副驾驶。
过了隧道到浦东,我已经计算了所有可能。我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我面对卡尔,强不可能全身而退。我泊在酒店门口,把两百块和车匙直接扔给门童:“我临时停半小时,超过时间你报警。说我失踪。”
我把手机扔回洪进,我们一进大厅就对他说:“对着我录影,发给强。”
洪进老实地举起手机,我笑着对着摄像头说英文:“嘿卡尔,多年不见,谢谢你的祝福,老朋友来沪,不打个招呼不像话,我来了。”
洪进傻乎乎地问我:“现在呢?发给强?”我点头:“马上发,虽然手机可能不在他身上了,但有用。
我冲向值班经理:“卡尔,汉密尔顿在什么房间?知道你不能告诉我,你现在给我接通他房间,我要跟他通话,你就说莎莲找他。”说完把一张旅行支票放在他面前。
洋人看看我,点点头,拎起听筒拨号:“凡尔赛套房的客人。”
谢天谢地,卡尔接了电话。
“莎莎莲?”卡尔的声音略有惊喜。
“我丈夫有任何不妥,我唯你是问!”
那边沉默一会儿,明中的声音响起:“思理?你没事吧,一切平安?”
我打断他:“明中,把电话给卡尔!”
卡尔声音控制不住的激动:“莎莲,你平安?你在酒店?”
尼玛!完了!强的电话果然在他手上。
“你马上让你的随从下来接我。”
“我来,我马上下来。”
谢天谢地,我晃了一下,洪进扶住我:“治强,没事吧!”
“要是有我在身边,就没事,现在不知道。”我愤怒地看他一眼:“你是他好兄弟,你怎么可以让他一人到此?”
洪进毕竟不笨,气呼呼地回我一句:“他有个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我把手袋交给洪进:“你在这里等着,半小时内我没下来,千万不可报警,给我的律师去电话,云储备上紧急号码1,2,3,4,5都打一遍,现在去车上等着。别在没人的地方,跟门童在一起。”
说完我向电梯稳步走去。
电梯够快,我看见卡尔和他的两个随从匆匆朝我奔来,他依旧是我当年一见倾心的样子,高大的身形,酷酷的浓眉,深凹的栗色眼睛,栗色柔软的长发束在脑后,永远刮得十分干净的络腮胡。正要伸手拥抱我,我立即跳开:“没见到强,别碰我!”
进电梯不允许他开口就排山倒海地pia过去:“李告诉你的不是真的,我一直很好,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死了么?我父亲的葬礼,我给你打了一百个电话你都没有回音,我当时就发誓再也不用见面了,你这么跑来威胁我丈夫,就因为李的话?卡尔,你这种冲动个性还是跟二十岁时候一样!”
他习惯性地双手合掌抵在下颚上,咧开嘴:“我亲爱的,我没对你丈夫做任何事,我们只是喝酒。”
我心想还好你只是喝酒。不然就等着我活埋你吧。
冲进房间,大客厅的确酒气弥漫,明中斜斜靠在沙发里,见了我,眼睛血红:“思理”
“强在哪里?”见他半醉不醒的样子,我边问边走向另外一个客厅,不期打翻一个花瓶落到地毯上,瓶中的水泼在地上,黑乎乎的,跟血一样。
他也不在,听见水龙头放水声,拉开洗手间的门,伊正开了笼头洗脸,我心想谢天谢地,看起来没有衣衫不整,也没缺胳膊少腿,扶着他的肩膀上下看一遍,眼前就一黑,来不及说话,倒了。
我重新醒来已经躺在大床上,第一反应是我当时见到了他晕倒了,正要坐起来,他已经一步到床头把一下脉:“思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明中和卡尔一齐跑过来。卡尔先说话:“莎莲,你反应过头了,我和强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我怎么会对他还有李,只是要我来看看你,你要是真不太好,轮不到我吧,你的马克,你的威廉都能”
我叹息一声:“他们不是你,你是可以立刻变成恐怖分子的,我们是同类。我躺了多久了?洪进呢?快点联系洪进报平安。”
“大概半小时吧。”明中看看手表。
卡尔虽然听不懂中文,大差不差明白意思:“靠,我忘记你从来不会只有一手准备的,是不是有一支武装部队正要冲进来?你的华丽手袋呢?靠,在中国你应该一样有随行的,人呢?”
林治强拨通洪进手机,报了平安,转而对我说:“你让他打好几个个紧急号码?他拨了一个了。国际长途?什么自动启动任务?要他留言。”
我松口气,对卡尔说:“我从来准备的是五手。能周一到周五每天一支队伍对付你,周末大家歇着看足球,制定作战计划。”
卡尔大笑,拍拍强的肩膀:“这才是标准的莎莲,否则我早送命了,她自己也是。哈哈!所以李说你竟然敢欺负莎莲,我死也不相信。惹了她的人什么下场,李其实很清楚。”
明中阴郁地站着看我,我慢慢地坐起来道:“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时机实在不好,我刚才开车来的路上差点油门当刹车。洪教授怕再也不敢坐我车了。”
听见这句,他削瘦身形抖了一下,怕是见到我酒就醒了:“我没想到卡尔居然认识林治强。他们是飞机驾驶学校的同学。他敢一个人来,你居然不知道,还这么出现,是我多管闲事,我自己回家。”
我拦住他,说英文:“明中,让卡尔送你。他从来无所事事,我现在真没法开车,否则我送。”
强似乎喝了不少,但神识倒算清醒,一把抱起我:“明天她需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完了没什么事的话,晚上一起吃饭。我现在才知道,你神出鬼没一消失就是几个月的,就是跟我老婆冒险去了。”
卡尔大笑不已:“那是因为爱。我爱她的时候,你还在英国吧!现在我腿伤好了,年纪也大了,她真要闯51区,我还真愿意陪她。你怎么看?”
强看看我,笑一下:“她要去,我陪。不麻烦你。我们先走,你把她吓坏了,下次找你算账。”
迷迷糊糊意识到是洪进开车,迷迷糊糊似乎见到小苏跑进酒店大厅,迷迷糊糊听见自己说什么撤销1号任务记不清了。
记不清也没什么,他一切安好,那就太好了,经不起太多折腾了,我真怕他退缩了,害怕了,不要我了。
所以那晚我死死握着他的手,紧紧抱着他,好几次都自己吓醒,见他仍在才沉沉又睡过去。
想解释一下和卡尔的关系,他含笑说不是已经过去式了么,不想知道,让我安心养神,对付蔡主任才是当务之急。
是啊,还有一位亲爱的蔡医生在等我。早上起来知道自己情况对于医学机器而言,一定不够好,
坐上车他突然小声问:“思理,决定要剖腹产了么?现在再不决定,蔡医生会发飙的!”
“听她建议吧。”
“好吧。这也行。”
见到蔡主任,她白大褂里面穿着嫩黄色羊绒毛衣,戴了一块巨大的绿碧玺项链,很是衬她的绿眼睛。看着强的眼光凌厉,充满了不屑。
称了体重,躺在床上做b超,让我深呼吸几下:“小孩大是真的大,快赶上6个月的,好了穿上衣服起来吧。”
径自走到外面,对着林治强大声说:“决定哪里生了没啊?林治宏讲你们已经结婚了,到底是不是啊,她又不是国内人,还要准生证什么的,你唉我怎么说你才好,一开始就要陪着她来的啊!现在知道急了?还有做个心电图干嘛还嫌麻烦?”
“是结婚了,是我不好。我们商量一下,还是听你的建议。心电图不用做了。我妈替她搭脉就行了。”
“唉,我建议最好现在就让她住院了,这个样子,早产是肯定的。要不过完年来住院吧。她羊水少,我不敢再做穿刺了,你做好思想准备。”
“蛮吓人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思想准备?”
“你血液报告出来了,你跟你儿子很匹配,就是说,到了关键时候,你能救你儿子!”
“喔喔这个没问题。思理没什么问题吧!”
“她到时候,自顾不暇,能挺过来就谢天谢地了。小孩长得太快了。。。”
我慢慢走出来,他扶着我坐下:“思理,你饿不饿?”
我摇头,问医生:“蔡医生,小孩子,是违背医学常理的长得快,还是仍旧在可能范围之内的?”
她见我冷静发问,倒也点点头,眼光不如以前那么犀利了:“你要是学医就知道,这是违反常理的。才几个月啊,头部,主要器官几乎都发育完全了。”
他眯起了眼睛看看我,拿着b超报告看一下:“蔡医生,你的意思,她随时可能临盆?”
“怕她心脏受不住。她这个情况,我们几个医生都会诊过,连你哥都看过病历,她要是体重再增加个十斤,会安全点。宋思理,你到底什么时候受孕的”
他突然咳嗽一声:“她的血型几十万人才有一个,她怀孕反正肯定也是跟一般人不同的,她说多久就是多久!”
蔡医生瞪他一眼:“我全国血库给她找血宋思理,你说你要去美国生就是这个意思对不对?你原来在美国血库自己有储备?”
我点点头:“是的,我定期存血。”a2b血型罕见我是出生就被告知了,存的血够我换全身血好几遍的。
“林治强,必要时候你准备去美国取血啊!她的心脏不一定过得了这道坎,”
我马上插话:“我可以让我的医生送来。马上可以出发红会也可以提供医疗飞机—支持的。”我下意识在手袋里抓住手机。
蔡医生眯起眼睛看看我:“恩。你要做好准备,孩子可能会很快就来。到时候不能慌,赶快来找我,马上给我打电话!要相信我们的设备,美国有的我们都有,不过我自认经验还是我们更丰富!”
林治强有点混乱了,眼神迷蒙地蹲下来:“思理,要不我们过完年就住院吧,我可不想你有什么事!”
“可是导师已经定下了行程!2月初来。”
“那时候明中和洪进,我们可以一起接待的,当务之急,你身体最要紧啊!”
蔡医生沉思了一下,站了起来:“宋思理,如果你是五个月或者六个月前受孕,那么现在发展属于一切正常,可是按照你说的停经时间,不到四个月我都不敢保证小孩的!从人种学角度来说,你更象怀孕25周的,超过六个月。”
我这时候倒是冷静了,时间重新要过7年,孩子应该发育缓慢才对:“理论上,28周就可以存活,蔡主任,你能保证小孩子存活的话,我可以请你主刀。”
她叹息一声:“我没有把握。林治强,你要给你哥打电话,让他不能出差,我要他帮忙。”
他点点头:“大过年的,他可以待命我们已经说好了。”
我倒是诧异,林治宏看来是妇科著名大夫。
他立直了身体,用力握着蔡医生的手:“你们到时候,必须保证思理的安全。你们必须保全思理”
蔡医生见他突然泣不成声,吓了一大跳:“喂你坐下坐下!坐下!这个压力太大太大了!我说林治强,你这是要逼死我先啊?”
我深吸一口气:“要不这样,我让我的医生来主刀吧。假如你们允许胡里安罗伯特大夫使用你们的设备的话”
蔡医生眼睛亮了一下:“罗伯特是你的医生?那个那个权威?”
“恩,我可以请他来待命。既然这么严重,我是不是应该通知领事馆跟你们对接一下?”
“他是我们的顾问,国际合作部的首席顾问。你能让他来,还待命?”
林治强看着我,朝蔡医生点点头:“思理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我取了一张纸,写下电话号码和我的名字,英文的杨宋思理,交给蔡主任:“请蔡医生把我的名字告诉他,说明一下情况他会来的。”
蔡主任拿着纸:“你们等一下,我去找院长。”
门一关上,我叹口气:“强你要答应我,最后无论如何,我也好,孩子也好,发生什么事,一定让我们留在中国。我让律师给你法定授权,不不,不需要,你本来就是我丈夫。关于尸体。”
“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的存在,你也研究过我的基因图谱,本身就是个奇迹,我不想让自己被外国研究。你必须答应我!”
“你不会有什么事的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呢?”他开始失控。那分外好看的眉眼即便是扭曲起来也是特别的魅力。
我握着他的手,尽量让自己笑得灿烂:“傻瓜,你是理性的,医生所谓的一切准备,还能是什么。孩子是比我的存在,更加神奇的奇迹。任何时候,你必须保持冷静,至少要比我冷静!”
“现在我们不讨论这个,照蔡医生说法,我们可能是往回走了思理,明中的什么天眼看到的,迷迷糊糊语无伦次,可能你真是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如果是这样,你不会有事的,但是”
“是啊,很可能孩子保不住。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也可能我们是往前走,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你要准备好。”
他见我说得冷酷,无法接受:“思理,我们一定是往回走,我们还是在三维,三维怎么可能突破时间往前走呢?”
他停住了,理论上,往前走更加可能,往回走才是时光倒流,更难。
我打开手袋,找几块饼干,他撕开包装纸,颤抖地喂我。
我努力笑着:“强,我们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分钟。高兴点,孩子一直在动呢,来,摸摸!”
他也努力点头:“对对对,孩子一直在动。”
“我们现在,还都好好的呢。”
“思理,你答应我,无论怎样,我只要你好好的孩子我们可以再要,我不管什么奇迹神迹,我要你好好地,让我天天看着你。我们我们最差打算,就是再去启动那个机器,重来一遍!既然有7年,那一定可以找到。”
我笑得有点凄惨:“点子是很好,但是谁能保证,我们仍旧可以遇见?可以找到彼此?”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们先找到金熙顺,范晓华,然后我们去找那个坐标,哪怕是冰川,我们也能爬上去,重新启动!”
然后呢?见面都不认识。我忽然想到那天在收发室仿佛就是昨天。
他一把把我抱起来坐在他腿上:“思理,我最最亲爱的,只要你好好的,就充满希望,充满无限可能”他说着抚摸着我的腹部:“孩子啊,你一定要争气,好好地来到这世上,你要是不争气,爸爸也不怪你,但你一定要让你妈妈好好的好好的”
“爸爸,你不要我么?”
我几疑是幻听,他也楞住:“思理,我好像听见了什么。”
“这里脏死了,我才不要来这里。”那幼稚,弱小的声音似乎直入心底,又似从心底最深处冒出来。
“强,他是在尝试和我们沟通?”
“妈妈,别说话,你在想什么,我知道。”
我有点傻,看着他,他的瞳孔渐渐收缩:“思理,是真的,意念交流?直目国?”
他摸着我的肚子,温柔地问:“孩子,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
“爸爸,告诉你别说话,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闭上眼睛,用思想跟孩子交流:“宝贝,妈妈问你,你怎么来这里的?”
林治强朝我点点头,意思他也听见了。“妈妈,你不上网,我什么都学不到了。你别老是气爸爸了,快叫他没事就玩那个机器吧。”
“宝贝,妈妈问你,你怎么来这里的?”
“我找不到你们的词。妈妈,别担心,我就是来救你的,我能来7天。我一开始用我们的办法交流,你一直不理我。所以我不得不学人间的话。”
我有点颤抖:“妈妈不要你救,妈妈要你一直在这里。”
“爸爸,妈妈是为了你来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的。你快点上网,去那个国家图书馆,大英图书馆什么的,什么图书馆都上去一遍。”
“爸爸这就上,这就上”他也学会了闭着眼睛用意念和孩子对话。
颤抖地找出手机。
“爸爸,你再也不要离开妈妈了,你们在一起,太不容易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才可以在一起一次。”
“一定,孩子,爸爸一定不离开妈妈。一分钟都不离开。”
“放屁,臭死了!就会骗人!妈妈脑子里乱,心里乱。你前天晚上悄悄走了以后,她都差点急死了,你根本不知道!要不是我提着一点灵力妈妈,我现在学习,晚上再跟你们说话!”
他把手机放到我手里,屏幕在飞快地自己滚动。。。我看看他:“有充电板?”
“来得匆忙,没有拿”
蔡主任唰地推开门:“还在呢,电话打通了,罗伯特说他安排一下下周飞机来,宋思理,你来头很大啊!”
我还在跟孩子交流的震惊中。他此刻倒是放松很多:“那我们先回去?”
“目前,我也没什么办法,一定要叫她吃多点。她医生到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们随时可以再来的。我们先讨论她的病历报告,准备方案。你们先回去吧,多休息。现在脸色好看点了。”
我冲她点点头,她突然又叫住他:“林治强,她现在受不得一点气哈,唉”
他脸红:“蔡主任说得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笑,拍拍我:“要想开点,为林治强这种蠢货生气,太不值得了!他这种情商负值的人,属于少数里的少数,你是运气差,碰上了。他白长一张好看脸,你懂的,我们国内有句话叫做中看不中用,特笨。”
我有些错愕,看看他,他狠狠盯一眼蔡医生:“我就是个猪脑子!”
她开心地点头:“一点没错,好在还有自知之明。宋思理,林治宏答应做罗伯特的助手,我到时候也在,你放心吧!”
我刚要说谢谢,他一只手抱起我就走:“我们闪了闪了,回家吃饭去。”
众目睽睽,我拍他,他也不放开,大步走向台阶。
我忍不住问:“蔡医生什么意思啊?”
“她跟你一样,就爱抱不平,估计跟治宏通话,治宏又说了我什么,所以帮你修理我呗”
“还挺有逻辑的,快点放我下来!”
“偏不!我又不是抱你,是抱我儿子!别乱动,我儿子在学习呢!”
我只得由着他疯疯癫癫地一路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