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没课,就不去了,写文章,打坐练瑜伽,告诉晓东有好朋友来,周末不能和他吃饭下午茶了。他倒是开口闭口都是林大哥,心里有点难受,但是很多事,不去开始,就不会有悲情结束,这样子对谁都好。半夜照例一条短信,晚安,好梦。看得眼睛生生地疼,仍旧不回复。
周六与威廉约好在华尔道夫一起早午饭,他每次来都住华尔道夫,离我很近。8点半就来接我了,唠唠叨叨开始说起非洲,那片我很向往的土地。穿着他喜欢的美式大领口衬衣,棕色的皮肤不仔细看不知道是华裔,轮廓深刻很是超级明星那种气质,作为户外运动出名的玩家,经常出现在男性杂志上,谁也不会想到这么男人的wqq继承人,性取向有很大问题,他至今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多一点,还是女人。不过和我在一起,从来当我是自小就认识的妹妹,是无论千山万水,我一个电话,就能放下一切开了飞机站到眼前的闺蜜。
所以我为威廉精心打扮,穿了隆重的白色小礼服,着一支芬兰十字貂斗篷,戴上白色珍珠小呢帽,涂上他最喜欢的橙红色明媚唇彩。挽着他进酒店下沉式大餐厅,居然很多人,几近坐满,看来周末早午餐是这里的招牌。他的随从已经准备两张桌子,见到我们,两个站起来和另外两人并了一张桌子,不然还真是需要清场,哈哈。自从被我骂太浪费,他现在是低调多了。
“莎莲,我觉得每次见到你,都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年轻”他双手捧起我的手吻着:“以为宋先生去世对你打击很大,所以要到上海来躲避,这次看到你,比两个月前要好很多。”
他的英文带着葡萄牙语的口音,我是早就听得习惯:“威廉,有时候我觉得跟你去非洲玩挺好的,不过等我客座做完吧,你一定要带我踏遍东非大裂谷的每一寸!”
“当然宝贝,你不能想象那是多么的壮美!”
随从去拿来一份牡蛎给他,他吩咐去弄点蔬菜给我。
我环顾四周,怕是只有我一人浑身是亮白的,坐在大帅哥对面,当然要漂亮一点,吃了一点芝士,喝了口咖啡:“我下周末回纽约,你到时候来看我哈。”
“当然,我正好去看看艾妮亚,她在汉普顿无聊。”
那是他母亲,也是华裔,不过有一半巴西血统,和他很像:“艾妮亚才不会无聊,听说她每周都有聚会。你们矿上最近出什么好东西没有,有好玩的先给我哈,别给宝格丽。”
他笑得实在是光芒四射,估计一餐厅女人都在有事没事地看着他:“不给我亲爱的莎莲,还会给谁。出了块很大的碧玺,是在巴西,你喜欢的,帕拉伊巴。还没切割,切割完了,给你农历新年礼物?”
“不要,按照行情付钱,老规矩。”我转动手上的戒指,临时找出来戴一下。
“那怕有六十五克拉。能拍卖的,别傻了,没多少钱。你手上那个十一克拉粉红钻石,才是天价。对了马克最近有没有联系?我上次在纽约遇到他,他没来找你?”
“来找我干什么?难不成,萨维热公爵夫人又要结婚了?”
他大笑,雪白的牙齿闪耀着:“逼着你嫁给他啊,这家伙真是够痴情的。他妈才结婚,怎么又结不过他妈是结了很多次婚了,六次?”
我不想提到马克,取了餐巾擦擦嘴:“威廉,我去一下盥洗室。”
他站起来替我拉开椅子,搂住我:“我陪你去。”
就是贴心。因那盥洗室实在有点遥远,他知道乱七八糟人喜欢盯着看,所以牵着我的手我会比较安心,而且一路上视线里永远只有我一人。可惜不会中文,可惜不是直男,可惜没有学过天体物理。但又幸亏不是
“你心里最明白马克和我只是过个场,彼时为让爸爸安心,现在爸爸不在了,我可不要委屈我自己。”
“那是当然,你是我永远的美丽火睡莲,意大利那个地方又潮湿又古老,什么都有点发霉,缺少阳光。哈哈。”
他说完轻轻吻我的发髻一下,充满了阳光的鲜活生命味道。我们就这么在众人的下意识注视中亲热地穿过餐厅。
送我到盥洗室门口,自己站着等我,两个随从在后面三步远,让我觉得又是在纽约。
回餐厅,快到入口的时候,听见盘子掉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是一个身形皎好个子很高的女人冲到门口回头大骂:“你就不是个人!”却是又不走了。
威廉一把拉住我搂定:“等会儿,真是糟糕,她在说什么?”
有人取出手机在拍照,似乎在说这个是电视台的女主播。我悄声翻译给他听,他大笑:“估计遇到个负心汉,那她还站着干嘛?”
“在等那男人追出来,却是没有等到。”我也忍不住笑了。他贴着我的发髻,浓密的睫毛擦在耳根:“我的莎莲永远不会这样。”
“那是当然,太没有修养了。不过换做我,一定深谋远虑,彻底毁灭,哪还会当众自丢身份呀。”猛然发现看着我们的人也是不少,甚至在偷拍。随便吧,反正是上海,我也热情地咬着他耳朵说。
终于那女子忍不住又回去,威廉牵起我的手往里走:“宝贝,其实你可以先到韩国,那边领空开放,我在那边接你,我们自己开飞机去纽约。”
恰恰是我们边说边进的时候,一杯红酒对着我们而来,眼看要洒在我和他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两个随从已经硬生生挡住,一个猛回头看着我们,说葡萄牙语:“先生小姐没事吧!”
另外一个则挥手把酒杯拍走,砸在入口的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威廉的全部注意力是在我身上,愤怒地只顾大声问我:“莎莲,没碰到你?要是碰到你了,他两个就被解雇了!”说完用力抱住我:“谢天谢地,以后一定要清场!”
我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了林治强,正站起来迎向我们准备开口是道歉?这世界是太小了,太小!看着威廉抱着我从上看到下的紧张样,憋着没有说出来,充满了震惊的眼睛里面还有什么?考究的布莱尼定制灰西装和白衬衣,衬衣上有点点酒渍,定格在那里,慢慢跌回座位。
那女子这一次是拿着手袋又站了起来,眼睛里噙着泪,盯住林治强悲愤地说着什么,一个随从和一个服务员拦住了她,请她离开。威廉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葡萄牙语:“莎莲,你吓到了?所以说此华尔道夫不是彼华尔道夫。还是早点回纽约。”
他温柔抱紧我,伸手扶一下我的发髻,见我吃惊得说不出话,心疼道:“宝贝,我们是不是别吃了?”
林治强已经从震惊中恢复,把信用卡递给服务生,站起来不失优雅地道歉,伦敦音纯正:“实在对不起,惊扰两位了。”
随从是工作本分地拦在他面前,不让他靠近。我们隔了一个人,如同隔了两个世界。每一个世界,山都很高,水都很长。
威廉含笑转过去,并不说话,从容地挥挥手。那是威廉的宽容和大度,良好家庭教育养成的。我轻轻笑一下,说一句西班牙语给威廉听:“你以后千万不能找这么可怕的女人。”
他搂住我往座位走去:“当然,如果我能遇到比你还让我觉得美好的。”
我知道林治强的目光是始终在看着我。我仍旧是我,坚强的思理。坐下来吃了一点蘑菇汤,看吧,就这么看着吧,喝光一碗奶油蘑菇汤。
“威廉,你一定能遇得到。”我托腮看着我闺蜜英俊得不像真人的脸:“不过要先让我过目,哈哈。”
远远瞥见林治强似乎认识餐厅经理,和那个老外一起看着我们在说着什么,大概觉得错得太离谱,想要弥补?
威廉取了餐巾替我擦擦嘴边的汤渍:“我现在几乎每天在非洲的新矿上,满眼都是黑人,不过都挺可爱的。亲爱的,非洲值得去。”
我点点头,林治强离开了,我一时间觉得无聊起来。威廉继续说着艾妮亚的趣事,非洲矿上的小型暴动,与马克在罗马一起喝酒云云。
他渐渐看出我眼色失神,心不在焉,觉得我是被惊到了,也就早早送我回去休息,毕竟晚上还有个舞会。我也觉得回家睡个午觉会比较好,最近总是没来由地犯困。
谁知刚到家弟弟就在等我,似乎讶异于我回家不可思议的早,我说只是早午餐约会,换了衣服卸妆,榨了果汁给他喝,他开心地问我最近和林大哥是不是相处愉快。我靠在沙发里告诉他那是没有结果的故事。他倒有些不快,狂夸林治强一通。说他数学很好,棋艺高明,英文又好,又帅又能玩游戏。我听了实在有些烦恼,只得说一句。
“他这么好,你真希望他是你姐夫?”
晓东是听不出我话里的不快的:“当然姐姐,我告诉他,如果他向你求婚,你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啊,姐姐!”
我呆了一下,居然会笨到征求晓东的意见?
想了想,直接说不可能,晓东说不定又把自己关起来个把月的,便也笑着说:“那要看是不是对路了,如果他有本事找到超新星黑钻石做个戒指送我,那倒是可能。”
“那个不是姐姐说垄断的吗?非洲找到了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你是最大藏家啊。”
“所以啊,一定要有共同语言和喜好的默契,对不对?”
他反驳不了,想了半天,笑了:“恩,对的。”
我眯起眼睛靠在沙发上,渐渐睡着。醒来他已经走了。
晚饭草草吃了点粥和小菜,看到冰箱里的滋容膏,有些失落。伤害不在于谁先谁后,永远是相互作用力。强作精神状打扮,穿了墨绿色紧身缎子鱼尾高叉裙,威廉喜欢跳探戈,巴西人跳舞都实在好得没话讲,找了专业舞鞋,系上绸缎带子,开保险柜取一套宝格丽祖母绿来戴上,算是捧足了场了吧。罩着长及脚踝的羊绒复古斗篷,跳舞去!从小跟着外公在巴西研究草药,最多的娱乐就是和威廉跳舞了。
巴西人的舞蹈之所以如此热情奔放,是源自于骨血的本能对于美好事物的宣泄,通过舞蹈来与所有人分享,而今夜我的舞伴,礼节周到地将一朵火睡莲戴上我的手腕,在迷朗哥音乐响起的一刹那,鞠躬右手贴上胸膛,左手平平伸出,承接我的手掌。还将承接所有高难度将韧度夸张到极致时分的舞步时我的全部重量。那将是全场的焦点,再不会有别人来打扰,那是变调迷朗哥舞曲,最需要情感倾注的阿根廷探戈,是所有舞蹈中唯一呈现热恋的舞步。是没有几个人敢跳的。
因为对于威廉的那种百分百的相信,才可能完成这样的舞蹈,只要他握住我的手完成定位姿势,眼神定位,我们便是如泣如诉缠绵一曲的完美情人。
一舞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不仅仅是wqq的代表,宝格丽的合作伙伴,不仅仅是刚才发言的嘉宾,还是探戈之王。
尾声里他重重把我旋转开,舞裙的高开叉部位那些串起的水晶已经及地,在以为要收势的瞬间,他双膝触地让我踩在他手上,随音乐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掌声。火睡莲停在他的脸颊,那是我汗淋淋的手捧着他无比英俊的脸。他抱起我放下,牵手回到座位。
随从送来长饮,我打开嵌宝玲珑古董扇轻轻半捂着脸扇着,他取了面纸细细擦干我额头的汗珠:“莎莲,觉得你最近又瘦了。”
我瘪一下嘴,故意撒娇:“看看,嫌我瘦了嫌我瘦了!”
他再次笑得艳光四射:“再跳英式探戈?”
我点头,我们再度入舞池,竟然没人敢一起跳了么,自动都站着看。英式比阿根廷式要容易得多,很抒情,既然还是没人跳,那么就可以跳得自由一些了。一曲完毕,依旧是掌声,这次我需要去补妆,他陪我去盥洗室,在众人的注视下,灯光暗了,那些没有难度的慢舞开始了,他的宽袖衬衣有些湿了,棕色皮肤现在亮亮的,我把小扇子给他扇扇,他笑我是嫌他出汗味道,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走着,差点被人撞到,我们让一下,灯光很暗,但是那支执着细细未点燃的雪茄的手却是下意识扶了我一下,月白色的皮肤,指结分明手指修长,敲击键盘时飞快无比,今天第二次看到了林治强,神情冷漠地对视,我淡淡地避开眼神,居然晚上又换了个女伴,此时那个漂亮的穿低胸晚装的女子脸色却是象要哭出来一样。正在奇怪中,威廉搂着我离开了舞会。
补了口红和细细的薄雾粉质定妆膏,喷一点19号淡香水,到大厅威廉已经换好了衣服,有随从就是方便。我看看这个正式晚礼服的舞伴,那是要跳国标了?他把一个袋子给我:“宝贝,去换衣服,说你瘦了,是怕这舞裙会松,会走光。”
我笑着回到盥洗室换好瑰丽闪亮的银色舞裙,他伸手带着我转了个圈,检查裙边的幅度点点头:“非常完美。还是跟原来一样。”
他是一直记得,他十几岁就答应我,我的舞裙他提供,终生有效。我们往座位移动,黑暗中我看一眼那张中间靠后点的座位,他居然不在了,女子也不在,难道是去跳舞了?看看舞池中没有他。我不应该心存幻想。不应该。
而夜正年轻,我还可以跳舞直到最后一支舞蹈完毕我们离开往大厅去的时候,我远远地又看到了他,靠在大厅的圆柱边,手上夹着一支烟?却是没有点燃,所以看不清,应该是一贯地冰川冷眼地看着散场的人群。那个女伴呢?穿了那么漂亮的正式晚装,他也是,他也有正式常礼服?威廉替我套上斗篷,我们等人走多了一点,才慢慢从后门出去。
送我回去的车里,威廉知道我今晚很开心,所以很是兴奋,说我想好了随时告诉他,可以从汉城飞纽约。我一直拒绝,不要那么麻烦,我不喜欢麻烦人的人。除非万不得已,第一想到的一定是他。比如那年在厄瓜多尔,不是他飞奔而来,我怕要被遣送回美国。送我进电梯间,吻我一下道了晚安,我拎着舞衣按下按钮,电梯来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按按钮,他就进来了。
傻眼是肯定傻眼的,怎么这么快?是在等我?又要把我关在电梯里?
“我们谈谈。”他算镇定地按下28层。
“回回家谈。这里很冷。”
“恩。”说完替我提起手袋和衣袋:“舞跳得不错。”
“哦。”
到家我开门,他第一时间开了中央空调:“不是说你,是说威廉王。”
“哦”需要去衣帽间赶紧换上毛衣正式长裤,却是被他拦着。
“盛装舞会,真希望你是为我这么打扮。”眼睛里的那种失落深深印进我心底,伸手取下那朵装饰在手腕上的火睡莲:“本来还在奇怪,你怎么会喜欢这种植物。”
我心想我没什么要解释的,所以淡淡笑一下,估计自己看了都假:“你这么晚找我”
真是笨蛋,是那幅画,一想到马上说:“那幅画你放在哪里了?我没有找到”
他也淡淡笑一下,声音不知怎么万分遥远:“思理,我是来解释的,我今天是在为一些荒唐的不该发生的事情做一个了结,没想到碰到你两次。”
我连忙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不需要解释,你继续忙你的。”
他苦笑:“你以为我还有多少?需要解释,有些事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必须解释。你信与不信,没有关系,我只是说清楚就走,你累了,需要休息。”
我眼泪突然就跌落下来,他愣住:“这是什么情况?”
推开他跑进衣帽间,脱下斗篷,换好居家服,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着。
跑回客厅到处找纸巾盒,却是在他手里拿着,怕是不能进衣帽间,只得站在客厅。抽了几张擦了几下,算是忍住了:“没什么,宋思理有时候也会这样的。那幅画,你到底放在哪里了”
他这时候用力拉住我的手,让我跌进怀里:“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哭出来,不许忍!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
闪避不及,睫毛膏濡湿了他的刺绣礼服衬衣,他闭上眼睛哽咽:“我早上见到你和威廉王之后,差不多要崩溃。你永远想不到是谁要我振作。是晓东,他帮我绕开了你的暗网十二层幻影镜像,找到了你今天的日程,说那是你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矿业集团的少东家,本来我以为,那个家伙所有的公开照片中的女伴,从来只有你一个,我是彻底完了,但你有媒体不知道的—内幕。你称他为闺蜜,他还在所有的采访中自称是不婚主义。酒店的餐饮经理还算熟,提及晚上宝格丽晚宴舞会,所以我要了张请柬,主要是为了等你。还有你那句西班牙语,让我觉得还不能彻底绝望思理,我今天发现了我有一个很大的优点。”见我差不多哭完了,轻拍我的背:“你肯定没有发现的优点。叫做善妒。”
我看看他,讶异于他也能这么长篇大论,泪眼迷蒙地说:“你优点很多,会说中文,晓得苏东坡,学过天体物理,还不是同志,还有好听的伦敦音,知道什么时候该穿骑士街定制的手工常礼服”
他原本已经古海无波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抱紧我,如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谁告诉你我学天体物理?明中?”
“你的助教天天在我的助教面前吹,说你如何如何地全科天才,在mit师从基恩莫尔,得意门生什么教化学是玩票的确属于偶像崇拜!”
“江伟这个家伙在真正的全科天才的助教面前这么吹实在是班门弄斧。”他轻轻闭上眼睛,松香袭来,混合了雪茄的味道,令人迷醉。
我也只能是闭上了眼睛,他呼吸开始沉重:“莎莲,这个名字实在太动听了英文名也有这么动”
pea的浓度升高的时候,海马区是不能控制中枢神经的,理性地看待情感,唯一的前提就是理性还在。他低头吻上我湿漉的眼睛,于是那唯一的前提就开始溃败,他没有说错,我的确是喜欢他的,便笺的心理暗示也好,那敲击键盘熟练进入我的程序设定计算要素和节点的双手,金针受后不能动弹时听见的点点滴滴,甚至那些粗鲁野蛮傲慢不可一世的行为都重叠交织,成为这样的一个吻。好像无数个前世的渴望,一时间全部迅猛到来,是掠过整个松林的暗夜浓香,连欲飞的鸟都停下翅膀,不愿破坏这样的寂静,人间的沧桑都已经不在,心底里那些深深埋藏的花朵悄然怒放,迫不及待地席卷每一个细胞这是情动,是量子扭曲。
时间这个变量此刻是既悠长又短促,谁都无法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还是沙哑说一句:“让我看着你睡了再走,好么?”
点点头转身就进卧室去泡澡,镜子里的脸是睫毛液脂粉和眼影的混合色彩,跳了大概八支舞?浑身是汗,此刻虽然半干,应该早已经覆盖了香水味道。
泡完澡才发现实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吹干头发穿上睡衣,拉了被子就要睡过去,却是想起密码没有告诉他,他走不掉,只得又披了长外衣到客厅。
他长身玉立地看着落地窗外,月上中天的深夜,秋季天空的猎户星座,有星光闪烁,听见我的声音回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眼睛里面闪烁不定的复杂。
我把密码写在纸上,他接过看也不看地点点头放进口袋:“快去睡,眼睛都没神了。我坐一会儿。”
仍旧是点点头,他并没有坐下,靠在卧室边看着我拉了被子钻进去,知道他在看着,犹豫着是不是熄灯,他此时走进来伸手熄了灯,停了一会儿,俯身吻我额头一下:“今天手机没电了,没法发短信,等我回去补。”说完重新回到门口去站着。
我是十分累了,实在睁不开眼睛了,想抵抗着不睡也不行。还好明天是礼拜天,可以自然醒。
早上起来已经是九点多钟,燃香做了早课胡乱吃了两片烤面包夹果酱,保姆已经来了,收拾打扫很是吵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既然是走了,那么就走了。我居然是在想他。
到工作室去写文章,不妨碍保姆做事。翻开笔记本,一张打印纸写了几句留言。
“思理,十一点半来接你,等我。落款处画了一个结绳。”这应该就是他一贯的口吻了,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简单,干脆。落款画得跟便笺上的一模一样,准确率99,是普通的万宝龙墨水,不是那种特殊的什么油墨。
放一段轻快的小提琴听着,阳光斜斜透过薄纱窗帘照在柚木地板上,这个十二月,实在不算是冷,父亲说上海的冬天经常下雨,阴暗潮湿,江南的冬天都是这般。我回来的这个冬天,看来不一样。
活了三十几年,去年这个时候算是人生最低潮,比母亲去世时候还要落寞,父亲去世,我竟然是如此的失魂落魄,如果不是晓东还需要我照顾,我亦算生无可恋。现在,离开纽约一万多公里,教书写文章,状态虽然不佳,却已经是最好的一种生存方式了。称得上岁月静好。强迫自己这么想着。
关掉音乐,开始写文章,澄心堂纸的魅力在于灯心草的四十九道锤炼,徽州盘龙解穴的山谷里,月色笼罩了第一层秋霜,灯心草已经全部收割殆尽,纸匠依旧赤着膀子挥汗如雨地捶打,要赶在第一缕晨曦到来之前完成草浆的牢固黏合,经过多日的晾晒,层层碾压,切轧成片。每到这个秋天,洛阳纸贵,文人雅士乃至皇贵显要都在盼着新纸上市。苏东坡,或者是陆游,抑或柳永,这些才情纵横历史的大才子们,依偎在梅花纸账的暗香里,外衣已经架在熏笼之上,雨过天青云破处,一段沉水香在小巧的汝瓷炉里袅袅升起轻烟,将外衣缓缓渗透这是宋代的午后小憩最常见的内室之景。几案上澄心堂纸已经铺就,侍女磨着墨,歙砚与松烟,便在红袖里伸出的双手中,缠绵一生,蒙恬笔架在玉山上,紫毫沥沥,守护笔墨纸砚的爱恨情仇,是地老天荒的誓言。
薄雾浓云,二更酒醒,一纸乡书来万里,问我何年,真个成归计?
流放黄州的苏东坡,案上已经没有澄心堂纸,也没有三年前初登赤壁时大江东去的豪情,更已忘记皇帝对首席大学士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恩宠,哀,莫大于心死,满腔的郁郁终于挥就黄州寒食贴,饱蘸着对庙堂的悲凉失望,熊肥的笔墨,已如死灰,穷途末路的士人,终于以此贴,傲立于北宋人文荟萃的艺术巅峰,苏黄米蔡,都在中国文人史上留下重量级的篇章,唯有苏东坡,可称为丰碑。
一支冰冷的玉勺冷不丁塞进我的嘴里,我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滋容膏的浓苦和甘甜一时间将食道堵塞。
他顺顺我的后背:“我按了半天的门铃,只能自己进来了。来的时候你的保姆正好进电梯,告诉我你在家”
我咽下,仍旧说不出话来换了干净的白衬衣,暗纹秋绿色西装,算得上是败家,那是bv的特殊面料,能抗皱的羊绒,只出高定版。
“然后我在你身后站了好一阵,你就是不知道。开了罐头,叫你你仍旧在写苏东坡。”
他递给我一杯开水:“自己喝,还是喂?”
我吞了一大口水,才定定地回头看着他,他自己认为现在已经有了全部的心理优势?
我笑笑,合上笔记本,突然又想起没有存档翻开,一身汗,最后一段没了这种低级错误我怎么可以犯??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背诵:“流放黄州的苏东坡,案上已经没有澄心堂纸。。。。。。”
我也已经重新记起,敲击键盘,存档,再合上笔记本:“你好记性。”
“我好学。你写完了,我们走吧。”
“去哪里?”
我站起来,转身看着他,松树味道袭来,发型一丝不乱,眼角漾出一抹笑意:“黄州赤壁何如?”
我叹口气:“我只是喜欢黄州寒食贴。原件在台北故宫。不定期展出,现在是看不了的。等我一下,我找点东西。”
开了保险柜,估计这种情形是去他家,是再不可以空手去了。画看来是他父亲喜欢的,那么他母亲呢?还是取了一只翡翠镯子,一支明代传世璃龙和田碧玉镇纸。附上苏富比和佳士得的拍卖证书,装在首饰盒里。又套了一只丝绒手抓袋,放进手袋。
“你是宋大小姐,去了还不让看?”分明是揶揄。站在卧室门口看看手表。
“真是隔行如隔山,我去,可以看,但也要给他们看一件,叫做等价交换。国宝,每看一次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害。”锁上保险柜,坐在床沿就是懒得动。
他不理我的调侃,径自去衣帽间找了一支栗鼠斗篷来:“走吧。”
替我撑开暗袖,我穿好斗篷,取了墨镜戴上,找一个话题:“箱子那边没有进展?”说完后悔,已经问过的问题,可想多混乱。
他拉开门,按下空调开关:“?下周才能弄。”
一进电梯他就让我靠在他肩上:“要是真那么急,那今天就去弄?”
“别不急。”
他意识到我的心烦意乱:“其实我现在才是很混乱。”
司机看到我礼貌点头,意外地说一句:“小姐真人更好看。”
他顿了一顿,想说什么,仍是没说,扶我坐进去,自己点开手机上网,看了一会儿放回口袋里,找一个话题。我又上新闻了?刚才晃一眼的确是什么照片,和威廉?有这个可能,唉!
“车送给晓东了?那你自己怎么去学校?”
“没多大用处,不认识几条路。”
他微笑:“那以后我每天接送。”
见我惜字如金,不说话,又道:“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寒食诗太悲凉,你写东西,太用心,对身体不好,ysl应该是笑傲江湖,任何时候都挥洒自如的阳光才女。”
我想说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但念在能知道黄州寒食诗的份上,还是勉强笑一声:“多谢指教。”
与我预想的一样,是去他家午饭。是他全家一起午饭?!洪进的那句话导致的?什么人多我比较给他面子?面对一客厅的人,还是镇静地听他一一介绍,哥嫂,姐姐姐夫。林母显然已经当我是她同道,先让我坐在餐桌上,一碗参汤上来,一碟苏式小点心,玫瑰泥千层酥,窝馅松子糕,拉花海棠饼和苔条薄脆。定要看着我吃完方能开饭?而显然这一家林母是霸道的真正主人,愣是没人敢坐下?林治强敢,拉了椅子坐在我身边,取了小叉子,叉一枚松子黄直接塞在我嘴里。一边对着林母有些不快。
“妈,她不喜欢甜食,清淡得很。这些可能太甜了!”
看来林母对这个儿子最为宠爱,此时叹一口气:“你不是说她苏州人么,苏式小点大多都是甜的啊。思理,不喜欢就单喝汤。你们平时在家里,厨子一般做什么?”
他楞一下,就地编造:“满汉全席”
此时他哥哥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走过来站在桌边,与他一样有着十分整齐的眉毛,轮廓稍微秀气一些,扬起眉毛带着应酬般的笑容开口:“妈,宋小姐家传说一般家宴是烧尾宴取八道,每天轮换。宋辰山先生风雅大家,吃得很考究,红楼梦那几户人家跟宋家比属于荒蛮未化的朱门酒肉,治强,改天你有空请宋小姐去会所指点一二?”
冷不丁听见父亲的名字,心里一阵难受,他意识到我微微变色,以为是母亲的问话引起的:“妈,我又不是治宏,他是吃货,我从来随便。”
林母看看林治宏,不由地问:“还红楼梦?你算吃遍世界的,烧尾宴你讲讲是什么?”
林治宏只是一直注视我,称得上目不转睛:“这得请教宋小姐,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尝到的,我也是在美国时候听说而已宋小姐,我也是宾大出身,医学院。你那时候是学了一年的临床,怎么后来又不学了?”
因为举止斯文问话得体,不回答可能不太好,我看一眼林治强,他已经又在那里手机上网了,遂喝了一口汤:“林兄说笑了,家里平时也就随便。宾大后来没法学解剖转了专业。”
林母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拍拍我的手:“红楼梦那道茄子,够复杂了,这烧尾宴还要复杂?”
林治强是翻墙也查不到多少,只得低头凑近我,轻声一句:“反正每天总有惊喜,到底怎么个讲究法?”
只得是开课了:“帝苑春色良宵引,瑶池玉液菩萨蛮,长安风光问炊烟,只羡人间烧尾宴。伯母,倒不是复杂,是相对考究,说起来1100道,其实大部分是看菜,饮食文化的至高境界,不在于咀嚼吞咽的吃,在于道与禅,人与天的和谐,是天上人间一起入席,一道一句诗词歌赋,菜色与席上的人一起构成美奂美轮的一幅动态饮食风光长卷,当然为了可以让神仙也来共享,看菜人是只能看的,却是比较考究,好比山水画的画意,神品与否全在意境高远的程度。当然如果还有古乐府的琴音入耳,那便是上佳的烧尾宴,之所以称为烧尾,世人误会良多,以为是仕子高升,鱼跃龙门的说法,其实是借了鱼跃龙门的意思,表达平素的修行教养,需要时刻来省身自觉,即便吃饭也是修行的时刻,不能松懈方能返璞归真,羽化成道。”
林母是名医,大致明白我的意思,拍了林治强一下:“尼玛这跟满汉全席屁的关系!就是说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能没有礼貌!”
林治宏笑笑:“受教了。”转身欲回客厅。
林治强则一脸得意:“妈,我没说完啊,满汉全席什么的,跟烧尾宴比是弱爆了!简直低俗不堪!治宏,以后别号称第一吃货了哈。”
林母却是一脸烦恼样:“你们平时到底吃什么?”
我知道非得有个回答不可了:“伯母,家父过身之后,我也懒得去弄这些,最近是很随便了。”
“是啊,你们两个人,是弄不出什么的,我是想说,要是你不嫌弃,我这里每天热饭热菜是可以保证的。你要是觉得人多不方便,二楼本来就是治强住,他自己搬出去后,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还是需要商量?”她说完喊一声保姆开饭。
于是上了一席全素,冬笋豌豆木耳荠菜等等菜蔬一应俱全,我有点傻,林母闪身离开餐厅。什么情况?他布了筷子调羹碟子一应,一边继续洋洋得意:“这是你才有的待遇,他们现在去—会所吃饭,周末是家庭聚餐,一般是在这里,不过怕吵了你,你又吃素,又什么烧尾宴太讲究,怕让你胃口不好,嘿嘿。”
想来想去,还是去手袋里找了礼物,到书房放到林母手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伯母笑纳。”
她拆开取出来放在书桌上,书桌上她居然会批八字?红纸上两个四柱八字,写得硕大。真是山外青山,高人自是在民间。
我马上回到餐厅。他一本正经地说一句:“我还在这儿坐着,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走,按照你们大户人家规矩,是不是可以”
我瞪他一眼:“什么”
“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了”
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休了我?哼哼。。。。红着脸埋头把汤喝完,林父林母已经进来,我只得又是站起来。
林母一把把我按下,满面春风地笑着:“别那么客气,我们出去吃饭了,不影响你孩子,治强虽然不很懂待人接物,人还是不错的,我不比你们有文化,但看人比你们有经验,你两个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不然你有个什么,我这儿子,怕也”
“老太婆,你罗哩罗嗦什么。走吧,治强,你好好招呼你媳妇吃饭!”林父笑着催林母走。
我正奇怪怎么说这么重的话,两人已经离开。听见外面大门彻底关上的声音,放下筷子问他,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凤老把我的八字给了林母。
“这凤老你母亲会批八字?”吃了点饭菜,已经很饱。心里想的是去书房偷看?
“她会的倒是和你一个路子,你也会吧,你那外公也是神医。”
“那伯母看完说了什么?刚才那些话,实在是很重了。”我问得小心,看看究竟水平如何。
他仿佛心头一震,也不催我再喝参汤了:“说你的和我的一样,都带了木石前盟,你要有个什么意外,我也—就剩半条命。你懂不懂?说你的名字带了木,我的也是,我搞不清楚那套不过不过这只剩半条命,我昨天倒算领教过了”
我想我是太懂了。母亲和父亲就是这种姻缘。代价何其沉重。眼前的人也带了这个盟约,却是懵懂不知。如果他是来履约的,他真是来履约的,我怎么可能不爱他?我爱他?
“喂,思理,又怎么了?”纸巾捂上脸,淡淡松香里他拿走我手里的调羹:“好了好了,不吃就不吃了你也是物理专业出身,我妈那套时灵时不灵的”
“伯母是高人,你怎么也会是这种八字?”
“我不信那套,天下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出生的多了去了”
我站起来,他小心拉开椅子,见我无声落泪半天,的确不知如何是好,我伸手触碰他的脸庞,他展露一个欢喜笑容,握住,牢牢地贴在脸上:“是不是刚才治宏提到宋伯父心里难受?”
我摇头:“盟约来到,无处可逃。你我们你记得前世?”
他温柔拥我入怀:“不记得,我妈认为我应该记得。也许还没想起来,思理,原谅我一直表现很差,行为粗鲁,我越是想要弥补,越是不知道怎么办”
“我暂时不会有什么意外。”我环着他,调节气氛:“你刚才忘了要说我什么的,现在想起来了?”
他知道我在寻开心,唏嘘一声:“我意识到那是玩命,所以及时忘记了。这辈子都不会说思理,让我照顾你,也照顾你弟弟。”
我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一句话,也是在他的怀抱里,凛冽的荒原疾风呼啸而过一般,被席卷得说不出话来。难道我是那个能记得前世的?
他下颚抵着我的发髻,手指拨动琴弦一般轻抚我的背:“不是没有挣扎过,思理,最近我没怎么睡觉,每次见到你总有个几分钟处于智商归零状态。闭上眼睛,就是自己写的字,你是我生生世世的妻,时间仓促,人生苦短看到你千言万语,就是无法正确表达思理,我爱你。我不是酪氨酸的狂热者,但现在神经递质都有点问题,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实在因为你的内心太强大,随时可以引经据典排山倒海地摧毁我,思理,我做不到不爱你,我活了快四十年,只有这一次,中枢神经控制不了化学定义上那么可笑短暂稍纵即逝的情感,你不在我视线之内时的那种不安,如影随形,焦灼到煎熬不期望你现在就能理解,让时间证明”
我伸手放在他唇上,轻轻阻止他继续:“我可以理解,盟约是带着使命感而来的,作用力不是单方的,我何尝没有挣扎过。那盘棋,第56手,我不是没有看到,是害怕,是假装不去看当时你有多疼痛,我也一样”
他修长手指抚过耳际的发卷,松涛起伏,发髻散落于他指尖,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栗,他幽深眼眸里映出我的面容,声音暗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许多话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却想每天都对你说,和你对话,总是力不从心,疼痛?我不怕疼痛,我怕你疼看到你那么痛苦,那种碎裂感足以令人生没有丝毫意义思理,我知道我缺点太多,说我霸道也好,自以为是也好,没关系,必须听我说完!思理,我不许你想哭的时候忍着,你是女人,不用那么坚强,不许你写文章那么用心,心里面有什么难受的,都要告诉我,再也不许你说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不管我听懂还是知识盲点,都要说出来,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你再也不是孤独的!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愿意分享,你再也不用那么保护自己,随便你上天入地,我都和你一起!”
“我每次看见你,恍若隔世。你不记得最好,记得了,而我却不记得,你会很痛苦。我父亲和母亲就是这种盟约。母亲的一举一动,不用言语,父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那种默契浑然天成,但每一个盟约都有代价,来到时候,无能为力。他们的代价就是我。”他是不明白,在盟约面前,我们属于飞蛾扑火。
“恍若隔世,就是这个词,想说的就是这个词好像已经认识你,从地老天荒开始,思理,别去管什么代价,有我在,你什么事都不会有,说实话,我本来不太信我妈那套什么命中注定,见到你,不由得我不信,好比尼玛!我老是词穷沧桑过尽,你终于来到”
是的,沧桑过尽,终于来到。之后呢,就是跟时间赛跑,等待那突然降临没有丝毫预兆的生离死别,这是盟约的定义,他不知道,我清清楚楚。却是无能为力。我们不在一个频率上,我快了一步,见到了结局。无需做什么抵抗了,我应该好好地,让他少一些痛苦。
此刻轻抚他的脸庞,微笑:“青山空念远,怜取眼前人,真要陪我去美国?”
“要去你舅舅家提亲。貌似你跟你舅舅关系不是很好。”他没法扶好我的发髻,只能任其散下来,浓黑的眼眸愈发深沉地看着我:“你准备收购杨氏”
“我笔记本里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你的那些模型是金融类的?”
“不是号称在耶鲁就认识我么?我当时教经济学,你没好好听课?”我是在打趣么?我是为了母亲才去学经济的,为了母亲。
他咬一下嘴唇,闭一下眼睛,给我一个微笑,真是要命的微笑:“没混过耶鲁后悔混在伦敦,那个时段应该去混耶鲁,那现在我儿子都能当晓东的在线队友了。”
我握起小拳头作捶打状,他牢牢握住,贴在唇边吻一下:“不过你在伦敦大学经济学院的时候,我也在伦敦,我们还是有一次交集的。皇家阿斯科特赛马场,有匹马猝死在终线前,导致没有跑到第一,记得么?”
记忆里我是去过那么一次,和爸爸一起。那一年我20岁,是个盛夏:“是去过是有这么一次事故,我很不好意思地买了第二名的”
“那时候你叫莎莲杨。后台下注,你因此赢了175万镑,跟你同去的那位,你叫他爸爸,你拿着支票并不高兴,一直在说中文,说那不是你赢的,那是个错误,要捐给红十字会,令尊表示很支持,说红十字会是需要两架医疗飞机。思理,你当时穿湖蓝色长裙,戴着你一直用的牌子的墨镜,看不清脸,却很奢侈地在帽檐上装饰了两朵素冠荷,最名贵的兰花。如果不是被这两朵兰花震撼了,我可能当时有勇气去问你要联络方式。当然还要绕过你那些随从偏巧下雨了,你很快就走了,我回神想再找你,只有你的一个背影,你上车的那个瞬间,取下了墨镜,不知因为什么回头笑了一下,我一直记得,太阳系所有的阳光都不如你的那个笑容明亮,好像只是为我而笑一般,足以让我在此后伦敦的每一场雨里想起你,想起那两朵兰花,那个叫莎莲的你”
“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我,还知道我的名字?的确是我,的确陪爸爸去过一次,的确是全身只戴了两朵兰花”我的确吃惊,也喜欢他能行板如歌地说话,很喜欢。
“我是赢了另外175万镑的那个”他喃喃:“结果当时我们还是错过了。我以为你还会去马会,还会在伦敦莎莲这个名字实在太动听,怎么也想不到跟ysl挂钩。早知道我没必要混在帝国理工那些年。”
“你是和小阿布一起来的?卡塔尔那个小王子?英文很糟糕,宁愿跟他说法语的那个?”
“嗯,记起来了?小阿布是我的同学。”
记起来了,我叹息一声:“我记得他叫你强,祝贺你来着,你没有跟他的花红柳绿混在一起,夹着雪茄并不点上,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我,没有表情,直到看到我的兰花有点惊讶,然后我走了,你目送我,我回头,是冲你笑一下,我知道你听懂我和爸爸在说什么,我是在想,那个少年还是没有勇气,呵呵你要是当时和我说话,我应该会把素冠荷送给你吧,当时全伦敦,大概除了我和爸爸,也就你识得这是什么花了。”
他唏嘘地拥住我:“我错过你一次,就是十几年,这一次,怎么也不能错过了。威廉王唤你莎莲,有些记忆就被唤醒,难怪明中婚礼上灯光乍亮时你的笑容差点让我让我明白什么叫时间的绝对静止。嫁给我,思理,你是开放在我心中十几年的素冠荷,不是什么火睡莲,也不是什么ysl,你一直是莎莲,是珍藏在我心底的仲夏夜之梦。”
我闭上眼睛点头,只能是点头,只能是点头,难为他记得我这些年,难为那潮湿的英伦,素冠荷绽放的时候有个人懂,难为他在还算合适的时候来履约:“你画的结绳,代表的应该就是初始盟约,外公的笔记里有稍微详细的说明,我依稀记得一点点,是关于什么重大使命。”
“我自己提醒我自己,这个使命就是找到你,我从扭曲的空间来?”
我点点头:“是一个可能,刻在木板上的字迹之所以没有飞散,是因为那是最古老的刀笔方式,我们也许来自另一个空间。你是莫尔的学生,讨论这个可能我们会吵架。我支持全息论,你应该是支持弦论。”
“弦论太美好,能实现理论大统一。”
“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伏羲女娲,我们不太可能来自上古,时间这一维度”
“我认为时间不是单纯的一个维度,时间是一个圆,一个泡影。我们不讨论这个行么?”这个问题一展开,他和我不会有协振,明中怎么还不回来?
“行,我们去找晓东喝下午茶,你除非有特别事情,礼拜天下午都是和晓东喝茶。我约了他两点半到朗廷,我们下楼走几步就到。”
我欣然。我的理论当年和他的导师属于硬碰硬地大课上大辩过,莫尔的地位太神圣,根本无法撼动,那种刚愎自用令人愤怒,事隔多年,我早已放下。
问题是,我们来自过去,还是未来?
我们在做虫洞实验,来到这里?在那一个空间,我们是夫妻?
时间的缝隙真的存在而且能够穿越次元?
金熙顺,范晓华,你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