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九曲山各阵法重新开启,七世家的人离开后,天机门依旧还是三门之首,对于江湖中人来讲,它们也依旧还是那么神秘。
夜逐影站在山顶,目送凤家人离开,黑色长袍笼着最叫人心疼的孤寂在风中飞扬,他的脸上再不见初见时那么顽皮的笑容了。
天枢长老捋一把胡须,在他身后叹道,“那样的人终归不是宜家之女,还是放开的好。”
夜逐影不语,他们几人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原来她真的是女子。
“对了,三星楼主如何处理?”
夜逐影眯眼,浑身只有上位者的凛然,冷声回道,“按规矩处理,这次应该没人会有异议了。”
天枢长老微微颔首,“老夫明白。”
然后,他转身下山,留下那寂寥却又宽阔的一道背影任秋风萧瑟。
夜逐影摊开手心,是那枚漂亮的“血凤凰”,与她有着一样张狂的红色,他轻笑,满足而欣慰。
他有专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小红。
那一日,她遮唇一笑,星眸璀璨如珠,朝他挑眉,极尽风流,“你是本少唯一一个手下留情的人,不如就跟了本少,唤一声夫君如何?”
又是一年熟悉的秋风略过脸颊,他握紧手心,深深一笑,就当是祭奠已经离开的那份情愫,他,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
八月初二,武林其他各派各门将玉州凤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只不过凤少以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为由统统拒之门外,倒是忙坏了管家徐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只敢轻不敢重呀。
这不,又有两名仆人抱了满满一怀上好的补品朝仓库而去,两人一路也唠叨个不停。
“这下咱们凤府可发了,你想少爷没当尊主就有这么多东西送来,要是当了尊主还不更是没完没了了……”
“去,咱们凤府缺过什么东西,还稀罕这些,凤少才不会放心上呢!”
“倒也是,仓库里那些宝贝我看皇宫也未必赶的上……”
朝阳阁。
凤丹阳坐在妹妹床边守着,百里逍在一旁吩咐凤行如何配药,只有凤鸾歌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凤行出去后,凤丹阳和煦一笑,指指外间茶案,二人默契地去了外室相对而坐。
凤丹阳亲自沏了茶给百里逍,极是郑重道,“有劳大公子为小凤费心了。”
百里逍对于凤丹阳这个人也极是羡慕与钦佩,且不说他对妹妹的关心,但是那眉宇间看透尘世的那股子洒脱就足以够人敬佩了。
他啜了一茶,抿唇道,“早就听说大少爷满腹诗书,惊才艳艳,如今见了,真是令逍汗颜。”
“呵呵。”凤丹阳轻笑,略带自嘲,“丹阳一生唯一的憾事,便是无法陪小凤踏遍这似水山河。什么才华,诗书,在我心里都比不上妹妹重要。”
说罢,他还侧首望一眼里面熟睡的人儿,满眼宠溺令百里逍都有片刻失神,那清澈的眼眸里恍惚有一道不舍与悲伤相互交错出现,他如火的绯红,苍翠的梧桐仿似要远离这世间而去……
凤丹阳突然转身问道,“怎么丰绍没有来?还等他陪我下棋呢……”
百里逍一怔,浅笑抬眸,“若不嫌弃,逍愿意陪大公子打发打发时间。”
凤丹阳眸光一亮,欢喜之色溢于言表,那模样不禁令人心酸,明明一个朗朗如日的翩翩佳公子偏偏似一个迟暮老者,年年月月居于房中,仿佛活着就是等待那终会到来的消逝。
黑子白子渐渐落满棋盘,夕霞映着相对而坐的两名男子,一个发如雪衣如烟,浑身淡漠如冰,一个衣如日笑如风,一举一动如天外来者,世外散人,只不过两人相同的一点便是有着无争无求的散漫。
凤丹阳手执白子,眼睛在棋盘上来回游移,似漫不惊心问道,“不知大公子可有什么是欲求而求不得的?”
一子落定,对面百里逍满头银丝下的眼睛一顺不顺也盯着棋盘,从旁轻轻捻起一粒黑子,爽直答道,“情。”
“呃?”凤丹阳端过一旁茶盏润润喉,眼睛依旧不离棋盘,再道,“何为情?”
百里逍终于落字,唇挂浅笑,“所钟者,生死可弃。”
“可是情到最后,抉择便只有生或死?”
刹那,四目相对。百里逍心头一怔,望着凤丹阳的眼神微微有些激动。
“逍自幼体质极差,被父亲遗弃不管,后来有幸得师父指点,然而从始自终我都没有恨过父亲,只一心想着能做个对百里家有用的人就好。可是终究他负了我的母亲,也忽略了我十年之久……当那一日百里家因为我而兴盛起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生命空了,什么都没有了,而我也就什么都不想要了,不期盼了。”
百里逍第一次这么淡然的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对着一个他非常愿意秉烛长谈的人而说,只因凤丹阳总是无形中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凤丹阳也如同听着一个普通的故事不露任何表情,他明白对于一个有着故事的人来讲,淡然比任何都更能安慰他。
他将白子又从容落下一颗,不温不火道,“小凤那时候也跟我讲她很无味,于是我便教她酿酒,酿出一种她最爱的味道来,所以寂寞的时候,即使没有我在,也还有酒陪着她。”
百里逍闻言,淡淡凝望一眼凤丹阳,不再言语。
半刻后,凤行端来了晚膳。
百里逍无奈摇摇头,“大少爷果真厉害,逍输了。”
凤丹阳轻轻将手边两枚黑子准确扔进盒子里,不冷不淡道,“以你的棋艺本不该输我两字,只因你没有争念。”
若没有记错,那日丰绍只输了他半子。
百里逍浅笑,“一切随缘,强求而来难免伤人伤己。”
却不料对面凤丹阳颇是无奈一笑,“所以,于大公子而言总有求而不得。”
闻言,对面之人猛然抬眸,一池静水再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