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圆月高悬,照在沉香阁外院,整个园林断木碎林,假山上,小湖中,阁楼下更是断肢碎尸,李玄霸站在场中,胸膛起伏,眼白反动,月光镀照在他的脸上如同鬼王再生。
温暖的春风吹来,群雄却觉得浑身阴冷,直打冷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李玄青只觉浑身阴冷,强行逆行真气,从阳脉诸穴滔滔奔流,起初还似初春的小溪,汨汨而流,不及多时便如同春江冰融,渐渐化作滔滔洪水,只是浑身愈加寒冷,身体竟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眉头,睫毛更是如同霜打。
李世民不明所以,唯恐李玄青被阴冥九尸蛊进入大脑,喊道“李兄弟,意守丹田,万万不能强行运气呀。”
呜呜笛声渐渐离得近了,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伴着鬼哭似地笛声传来,道“李公子不用担心别人,当今隋帝暴虐,残杀忠臣,在下一向赏识唐公为国为民,实在是一等一的忠臣,特地来请唐公协同家眷前往寒舍暂住。”
说到“暂住”时,白影一闪,一个白衣人已经站在李玄霸身边了,月色清亮,照在他的脸上,只见来者五官清秀,唇边蓄着一撇小胡子,身着白布衣衫,竟似是个儒雅文士。
玄奘道“就是他,大哥,昨日就是他从贫僧手中掳走李三公子。”
那人微微一笑道“玄奘大师,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大师放心,在下虽然不是佛门众人,但也有好生之德,今日带走李公子与新娘,决不敢伤及大师性命。”
玄奘道“不知先生名号?与李公子有何恩怨?竟要用如此阴毒的蛊虫?”
那人笑道“刚在在下不是说了吗?在下钦慕唐公高节,不忍为暴君所害,故此请往寒舍小住几日”
顿了顿笑道“但是在下素知唐公忠君爱国,定然不会随在下前往,故出此下策。”
李世民笑道“那倒是多谢先生为父亲设身处地的如此了作为了,只是在下父子一心,君臣同德,即便是死也是大隋的臣民。”
那人哈哈一笑道“李公子不愧为唐公的儿子,父子同心,连说的话也是一模一样呢。”
叹道“唐公不肯从命,在下只好相“请”唐公了,可惜被李建成公子所阻,在下一时不小心将李建成公子打成重伤,生死不知,唐公诸人不知所踪,只好前来请李公子了。”
李世民大怒道“大哥,我大哥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李某誓死不与阁下罢休?”
群雄闻言更是大震,李建成风姿倜傥,鲜衣怒马,年纪轻轻便已是当今最为出名的贵候,为人也谦厚恭敬,鲜有出手,唯一的一次出手便是在六年前与天宝将军宇文承基在洛阳上春宫一战,当时宇文化及言道,李家世代名将辈出,要请出一位与天宝将军比武,两人激斗近五个时辰,从正午斗直夜晚,难分胜负,那时宇文承基早已名满天下,为大隋第一勇士,而李建成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隋帝当即封其为“三品侍卫郎”赐下“承影剑”。
承影剑乃是上古名剑,与隋帝的含光剑,杨素的宵练剑并称“殷天子三剑”,此三剑在十大名剑中并排第十,杨素死后,宵练剑传与其子杨玄感,杨玄感造反失败后,此剑复归杨广手中。
那人笑道“难道李建成公子没事,李公子就会放过在下吗?”
刚才那岳不二叫道“他奶奶的,李建成公子什么样的人物,这小子哪里是他的对手,要不是下毒种蛊,我看啊,就凭李建成公子的名头就能将这阴险小人吓跑”他身中蛊毒,浑身阴冷,真气不济,这几句话还没说完就浑身阴冷打颤,最后几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牙关乱颤。
司马三光接道“就是,就是,这老混蛋遮遮掩掩不敢说出自己真名,有种的就不要下毒,痛痛快快的跟老子打上三百回合。”但也是说不过几句便冷的颤栗,浑身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李世民道“你到底是谁,与我李家父子又有何恩怨?”
那人笑道“在下说起来跟李公子还是同宗,贱名嘛,自是不足挂齿,上君下羡,山林野人,李公子不认识也是自然。”
看着李玄霸笑道“乖徒儿,还不快快将你二哥请上,也好一家团聚。”
李玄霸向李世民而来,“轰”李玄青浑身真气滚滚激荡,从阳脉诸穴中逆转而行,势如滔滔江河,冰雪融化,那些蛊虫就像是冰雪汇入江湖,随着真气滔滔运行至阳脉诸穴,被血液中热气蒸腾,顷刻间便被热死。但更多的却随着真气,进入浑身经脉各穴。
他蛊虫在身,强行运转“春洪诀”此水宗两伤法术,逆行真气,强行冲破穴道,不啻于引火烧身,饮鸩止渴。
大喝一声,真气滚滚聚集,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刀,鬼魅似地朝李玄霸攻去。
事出突然,便是连那白衣人李君羡也没注意到李玄青,只听“轰”的一声,李玄青真气如滔滔怒江,任督双脉豁然贯通,真气便如同初融的冰雪顷刻间便化作迅猛无匹的春江怒潮,捡起地上的短刀,鬼魅似的朝李玄霸劈去。
李玄霸还没碰着李世民便被感到一股强猛无匹的真气朝自己汹汹攻来,那真气阴柔延绵,偏偏又强猛霸道,生生不息,下意识擂鼓瓮金锤侧身挡下,只听“轰”的一声,李玄霸连退几步,“哇”的猛吐一口鲜血。
再看时,长孙无垢已被李玄青抱在怀里,群雄轰然,刚才李玄霸一人连败李世民,李靖,张出尘,玄奘与在场诸多高手,虽然群雄蛊毒在身,但足以震惊天下,没想到竟被李玄青一刀攻的连连后退。
却不知李玄青这一刀毕集全身真气,春洪诀又是至为高深的两伤法术,这两相叠加,所爆发出的惊人威力,实在已是当世罕见。
长孙无垢轻吟一声,悠悠醒来,迎面只见一个俊朗男子抱着自己,周遭断壁残垣,碎木翻飞,火光熊熊,瞧见几丈开外的李玄霸,吓得“啊”的一声。
她心脏“怦怦”乱跳,迎面碰着李玄青关切的目光,和煦的笑脸,只觉天旋地转,一颗心却是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周遭群雄的声音像是再也听不到了,她怔怔望着李玄青,忽然想到那天哥哥在醉云阁斩断大表哥小拇指时候的神情,那个时候逆光中他的脸瞧得并不真切,是否也是这样温暖和煦?
她忽然想到妈妈临死的那几天,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就只有她跟哥哥相依为命了。想到童年仅存的记忆里,爹爹临死时,妈妈拉着他的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垢声音,心中一喜,叫道“无垢。”
听到李世民声音,她回过神来,只见李玄霸大吼着握着擂鼓瓮金锤朝其砸来,声似惊雷,风雷阵阵,长孙无垢只觉瞬间被数百惊雷劈中,脑中嗡嗡直响,险些昏了过去。
李玄青连忙向后退飞,左手抵着他的背,低低道“得罪了”输送真气。
那连绵平稳的真气顺着浑身经脉直抵心脏,刚才紧张局促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就连脑中嗡嗡的响动也瞬间消失,眼前清明。
侧头看了李玄青一眼,周遭火光跳动,映衬着他的那张侧脸,俊秀坚毅,温暖如昔,这张脸竟跟哥哥的那张脸逐渐重合。
她只觉从未有过的平静,低声对李玄青说了声“多谢公子。”
李玄青转头瞧来,微微一笑道“姑娘,咱们反攻吧。”左手抱紧长孙无垢,足尖轻点,向上飞起,浑身真气毕集短刀,哈哈笑道“妖魔小丑,吃爷一刀”
“嗡”的一声,那黝黑的短刀忽然冒出一层青光,李玄青指尖轻弹,短刀“呼”的一声,如离弦之箭,朝着李玄霸呼啸着撞去。
“嘭”的一声,短刀与擂鼓瓮金锤撞在一起,碧青,黑光,白金光芒次第怒爆,转瞬间又汹汹激爆为橙黄,赤红,碧青,黑光,白金五种眩目光芒,汹汹叠引。夜空中如同忽然盛开五彩焰火,绚烂如爆。
短刀“轰”的一声,化作碎刀,李玄霸哈哈狂笑,正要朝李玄青而来,忽然“啊”狂叫一声,那断裂的短刀正好断为八片,五彩光芒交相叠爆,携带着碎刀咻咻激射,顷刻间便将李玄霸全身八大经脉震断。
李玄霸狂吼一声,登时倒地,他之前跟玄奘决战时便用过两伤法术,经脉几近被毁,此刻更是被震裂,想来没有数月之功,是不会恢复了。
那白衣人李君羡嘿然一笑道““峰回路转”,好个“风回三式”我倒是小瞧公子了。”
群雄惊异,在场之中虽然大都是年纪轻轻的各派新秀,但也有从各派典籍记载中看到过此种武学的记载,登时哗然。
只听玄奘道“李施主,正邪存乎一心,岂能以武学而论,这回风三式奥妙精深,绝非外道邪功,切切不要被外人言语相与。”
李世民道“二弟说的对,人在江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李兄弟用这回风三式行善便是正,魔帝用这回风三式为恶便是邪,岂能单以武学而论?”
岳不二道“他奶奶李小子,快快杀了这小子拿回解药,今后谁要是敢说你一个不字,我岳不二第一个先跟他拼命”
司马三光道“李公子的朋友就是我司马三光的朋友,我相信这位公子。”
群雄登时大呼“李公子的朋友就是我等的朋友”云云
那白衣人冷笑一声,道“李公子,你身中我阴冥九尸蛊还敢强运真气,真是嫌命太长,刚才你的真气越是强猛,蛊虫必定攻入大脑的越多,此刻怕已是樯橹之末,神仙难治了,还逞什么英雄。”
群雄大哗,长孙无垢听到李君羡这么说,心中一震,“啊”的一声,看着李玄青,道“公子,你,你?”想问他是否真是如那白衣人所说,但是看其脸色,不像是假,剩下的半句话却是再也问不出来了。她像是瞬间如坠冰窟,只觉浑身冰冷,脑中空空茫茫,无所依傍,周遭群雄惊呼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这种感觉就像是那夜母亲骤然离去时的孤寂绝望,怔怔看着李玄青,难以呼吸。
李玄青嘿然一笑道“生死由命,不劳阁下费心”右手碧芒吞吐,“呼”的一声,化作一把三尺来长的气刀。但气刀刚刚成型便被“哇”吐了一口鲜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直似炸开,眼前金星乱冒,他强行支撑,气刀遥指李君羡道“请赐教”
李君羡抽出一枝骨笛,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一曲“肝肠断”请君一赏?”
“呜”的吹了起来,笛声凄迷,如同夜间鬼哭,呜呜连绵,映衬着眼前景象更觉如同地狱勾魂曲,李玄青只觉胸腹剧痛难耐,浑身阴冷,蛊虫又再度做祟,手少阳三焦经酥麻难耐,气刀轰然涣散,刚才强行聚集的真气又再度涣散。
长孙无垢听了片刻便觉脑中轰然,昏了过去。
群雄再也支撑不住,有的疼得满地打滚,有的更不不断以头撞地,有的不断生火,想驱除蛊虫,李玄青再也支持不住,“哇”的吐了一口血,摔落在地上。
满场四五百群雄竟被李君羡以一首曲子所制。
李君羡似乎不是要下杀手,笑道“诸位都是各派俊秀,在下无意与天下诸派为敌,只是想请李公子回寒舍做客而已。。”
“呜呜”笛声渐转凄厉,如同鬼王夜诉,阴森恐怖,李世民,李靖等人再也支撑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萧声,如同冰雪初融,山溪汨汨,群雄只觉浑身阴冷的感觉大大消除,手足上的薄冰竟渐渐化作水珠。
骨笛呜呜,忽转激越,仿佛空山鬼叫,阴风怒号,那箫声的曲调也逐渐变高,如同山风吹过林海,沙沙作响,不多时便如同大风吹过峡谷,呼啸激荡。
一个灰布衣衫的中年人也在此时出现在出现在了园中,月光清亮,镀照在那人脸上,只见那人约莫三四十岁,面如贯玉,神情落寞,背上背着个箩筐,似是个采药人,手中握着一杆竹萧,激越清亮。
那中年人收起竹萧,笑道“先生这首“百鬼夜哭”得萧圣使真传,可谓青出于蓝。”
李君羡道“阁下这首春江初水,清风过山可谓世外神仙,逍遥自在,只是神仙又何必来到这凡尘俗世,徒增恩仇?”
那中年人道“乐者心也,先生既能听出在下自度的这首“春水林海曲”看来并非大奸之人,何必徒增冤魂,在下孙思邈,昔年曾受唐公之恩,今日受李公子之邀,前来医治李三公子。”
群雄闻言大哗,便是那白衣人也是一震,“药王”孙思邈医道,法术名震天下,昔年其手持三尺铁剑,喜穿乌金长衫,任侠仗义,任他们如何想象,也绝想不出孙思邈竟成了一个采药人一般的落寞中年人。
原来昨日,李玄青二人告知李玄霸被人种蛊后李世民便一方面命人加派人手防止今日出什么乱子,一方面派人快马前往长白山,请来药王。
李世民道“多谢先生赶来,李某拜谢。”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牙关打颤,真气不济。
孙思邈道“李公子不必客气”右手疾弹,封住了李世民身上几大穴道。
风声呼呼,传来一阵声音“晋阳令刘文静率领三千晋阳儿郎前来相助李公子”话音刚落便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阵阵传来,似是有数千军队正往这边赶来。
李君羡笑道“孙先生刚才那首“春水林海曲”高妙和寡,在下自认不如,告辞了。”不等回答,便飞身走了。
不多时便有一中年文士率领数千卫士赶来,瞧见李世民等人登时大喜,上前见礼道“李公子。”当下一边吩咐兵士查看是否还有余孽,一边命令手下将群雄救起。
孙思邈一一查看伤势,群雄大都是身中阴冥九尸蛊后被李玄霸所伤,孙思邈言道“须得先以三阳紫金蛊种入体内。”
玄奘道“先生大才,三阳紫金蛊乃是南疆至为恐怖的蛊虫,一旦进入人体,血液即刻沸腾如爆,先生以此蛊种入体内,我等只需运气调息,将阴冥九尸蛊孵化,自能将蛊虫热死,只是这旧蛊尽去,又曾新蛊?”
孙思邈道“阴冥九尸蛊与三阳紫金蛊是至阴至阳之物,两相蚕食,自会消耗殆尽,即便有未死的,在下一副清汤下肚,自能尽消三阳紫金蛊。”
群雄虽对此种以毒攻毒的法子颇为恐惧,但药王之命如雷贯耳,且李世民等人也率先种蛊,也就纷纷同意了。
群雄被种下三阳紫金蛊后,纷纷运气,果然如同孙思邈所说,全身阴寒,不多时便觉热血似沸,连呼难受,最后被孙思邈开的一副奇怪药方下肚,腹泻不止,终是解了蛊毒。
而李玄霸与李玄青两人一个身上被种了一百多种奇蛊,一个阴冥九尸蛊进入大脑,被孙思邈费尽心力,灵丹妙药不断施加,终于勉强治好。
等到十多日后依次醒来了,这些日子来群雄遍查四周,终于找到原来李君羡竟在四周河流中种下蛊虫,死伤遍野,孙思邈也自去了。
这一日正是二十八日,李玄青起身拜会李世民等人,准备前往扬州,参加那即将到来的“上巳斗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