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歇息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城门楼里搭建起来的营帐。好歹这里是室内,又有营帐,比在城墙上露宿那是强多了。
情势危急,所有战士都得留在城墙上,枕戈待旦,随时要起来迎战杀敌。为了便于防守,城墙上可不能搭建营帐,供战士们歇息。
飞马牧场的战士,装备给养都算是齐全的。每个战士都有分发厚毡毯,往身上一裹,席地而睡。冯歌席地而坐,长出一口气,显得很是疲累。
“冯将军这是难得片刻悠闲啊。”罗飞羽所道。
冯歌满脸苦笑,道:“是。自从四大寇围攻飞马牧场以来,我就没有睡个囫囵觉。所幸今日保住了关隘,贼寇损失惨重,无奈收兵。只是今夜还是不能松懈。”
“嗯,要防备四大寇夜袭偷城。”罗飞羽点点头说道。
冯歌看着罗飞羽,打量了半响,笑着说道:“林兄弟不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杀手,反倒是像统帅一方的统帅。”
罗飞羽一笑,道:“冯将军为何这么说呢?”
冯歌说道:“我自小就入行伍,戎马一生。行伍里的有些东西,外人看不出来,老兵却一看就带着一股熟悉感。林兄弟身上,举手投足之间,就带着一方统帅才有的沉稳自信!这股气质,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哦?那是谁?”罗飞羽好奇地问道。
冯歌眼中露出几分缅怀向往的神色,说道:“张须陀张大帅!”
罗飞羽一惊,问道:“冯将军曾是张大帅麾下?”
“是。”冯歌答道,“张大帅在荥阳大海寺为李密所败,身死之后,麾下将士四散。我带着一帮老兄弟,回到竟陵。方庄主盛情相邀,这才加入独霸山庄,为家乡竟陵出一份力。可惜……”
他这是想起竟陵陷落的时候,心里沉重,无法继续讲述下去。
罗飞羽沉声说道:“据说竟陵陷落时,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就在竟陵,是有这回事吗?”
冯歌点点头说道:“是。两人年纪轻轻,却武功不俗,见识不凡。假以时日,必是不凡。我曾与两人相谈甚欢,也曾听两人说起一个人,说甚是敬佩。”
“他们两个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又甚是敬佩哪个人呢?”罗飞羽问道。
冯歌看着罗飞羽说道:“他们两个最为敬佩的,就是扬州总管罗飞羽罗总管!”
罗飞羽讶然道:“这是为何呢?”
冯歌眼中有些疑惑不解,说道:“两人说起罗总管,都是赞不绝口。说他不但多次为两人解围,还让他们感受不到丝毫的别有企图。巧的是,罗总管惯用的,就是绣春刀,与林兄弟所用的刀一模一样。”
罗飞羽晒然笑道:“现在江湖上背着绣春刀的武林中人,可是多如牛毛。”
他既没有给冯歌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没有断然否定,而是说了这么一句正确的废话,十分含糊。
冯歌附和着笑笑。罗飞羽接着说道:“江淮军现在占据着竟陵,冯将军是跟他们势不两立吗?”
冯歌摇头道:“江淮军风评甚劣,但是在攻克竟陵后,却一反常态,没有烧杀劫掠。据说是杜伏威下了严令,由其养子阚泽亲自率督察队全城巡查,还为此杀了不少顶风作案的老兵油子。在江淮军围城之前,我就把家眷送了出来,实则也是因为我对方庄主所作所为信心不足。”
“原来是这样。”罗飞羽说道,“天下大势风云变幻,也许到了来年开春,情势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是能回到竟陵,冯将军还会愿意留在飞马牧场吗?”
冯歌双眉一掀,直直地盯着罗飞羽,想要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底细出来,最终却一无所获。他喟然长叹一声,语带苍凉,声音沙哑着说道:“我从荥阳回到竟陵,就是想着叶落归根。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场主于我等有大恩,但是如能回到竟陵,既能遂了心愿,又能与飞马牧场相呼应,彼此守护平安,也算是稍稍能报答场主的大恩。”
罗飞羽听明白了,微微笑道:“这倒是个两全之法,耐心等等,多半会实现的。”
这个时候,罗飞羽其实也是在等待。等着太原李阀和宇文阀争夺关中的战事分出胜负,等着江淮军杜伏威做出决断。
江淮军虽然攻占竟陵,却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面对野心勃勃的襄阳城主钱独关,根本无法发动攻击,更遑论染指南阳。
这条北上洛阳的通道再被堵死,再加上李阀入主关中,就能促使杜伏威放弃争霸天下的念头,为江淮军找条退路。
听到罗飞羽如此说,冯歌哈哈一笑,说道:“但愿如此吧!夜深了,林兄弟好好歇息,今夜也许会不太平。”
罗飞羽却随着冯歌站起身来,露出背后放着的一套贼寇兵士服,说道:“今夜当然不会太平。四大寇也许会来偷城,我也没有准备闲着。”
冯歌大为讶异,问道:“林兄弟这是准备去干什么?”
罗飞羽答道:“我是准备去摧毁四大寇的那五座木台。没了这个,四大寇也就会打消强攻的念想。”
“可是……”冯歌满脸沉凝,不解地问道。
罗飞羽答道:“摧毁木台,只需要巧劲就足够了。如若曹应龙会来偷城,后关这里才是目标。”
冯歌点点头。
攻占城墙也好,目的都是为了打开封死后关的千斤闸,打开后关城门。这样贼寇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进入飞马牧场。
两人并肩而出,在城门楼外,正好碰上带人而来的二执事柳宗道。他一见到罗飞羽和冯歌,就不由得大为讶然,目光落在罗飞手上的贼寇兵士服上,问道:“林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我出城去办点事。”罗飞羽答道,“五座木台,我准备全部去摧毁了。”
二执事柳宗道张大着嘴巴,合不拢来,满脸震惊。这样的事,他是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到了罗飞羽这里,仿若就是一件十分轻松随意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