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坐在床沿,扶着床栏不由自主地大声痛哭起来。某个地方被撕裂了,连疼痛都是虚假的,真正的痛又怎么会让你感觉到痛?
我该怎么办?
我仰起头,迷迷蒙蒙的灯光下,我几乎看见,一张温暖如玉的脸。
他挡在我面前,承受那一剑,看着他瘦弱的身躯倒在我的怀里,他微笑着喊我惜若,我尖叫着呼喊着他的名字,嘈杂的声音萦绕不绝。阴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牺牲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我害死了意风,是我逼走了云悠和云音,是我让母后绝望离开,是我……在杨修要杀了仇敌的时候挡下了那一剑。
众叛亲离,大概就是这个境况吧。
可心里莫名的希冀是什么?
即使他算计我,逼走了所以爱我护我的人,而我却充耳不闻的理由:
设计害死了珍惜我,保护我的任意风,而我却强作糊涂的理由:
我为他受伤,他却趁我昏迷强取了江山,而我却依旧没有丝毫后悔的理由:
是我爱他吗?
真是可笑!
“终于认清了御宸轩的狼子野心?”帘帐之后,一声深沉的嘲讽传来。
我抹去眼角的泪痕,睁大眼睛观察着来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满脸的胡渣子,算得上俊朗的脸,眼角总是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戏谑。
“你是谁?”本能地我后退,压低了声音,不敢惊动外面的人。
看他的穿着,我似乎想起了,这人似曾相识。
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于他的记忆。
“怎么?还想不起来?”他仰着头,一股无法自抑的骄傲与自信。
“马夫?”那个饲养着意风和惜若的马的马夫?
“哈哈哈……总算想起来了,不枉我几次三番在你面前出现。”
“几次三番?”我疑惑地望着他,猛然想起,那个每每深夜喝醉酒的醉汉?
“你倒还算善良,每次都解下衣裳给我!”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两件长袍,“值得我履行和意风的约定。”
“意风?”
“是啊,当初意风兄弟还在的时候,就算准了宫里有此一变,他让我在宫里等着,到时候救你出宫。”
“呵,没想到意风竟然为了救你而亡,更没想到这日子竟然这么快就到了。”他话语里不无鄙弃。
我自惭形愧,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
想不到最后还要别人来救。
“意风的最后遗言,我当然是要遵行的,想我也是一代武林至尊,总不至于要毁言弃行,区区一个皇宫,救个人还是行的。”
“意风他……”
“你也不用难过,想那意风兄弟也不愿见着你这模样。”
“好了,闲话莫说,三日后,御帝出行祭天,到时候你就在葬花河边的假山后等我。”
言毕,他便消失在窗外。
“三天后?”我喃喃地回味着他的话,愁闷之际,胸口传来隐隐阵痛。
是箭伤,一直都没有痊愈,我想,一辈子也不可能痊愈了。
“陛下,夜深了,您还是快些就寝吧!”想也知道这是欢颜的催促。
抿唇浅浅一笑,我淡淡道,“叫我陛下,不怕被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吗?”
欢颜倒抽一口气,惊恐地看着我。
“陛、小姐,你……都知道了!”
我不以为然,解下了外衫,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原本挂在衣架上的他的衣服,哗的一声尽数落在了地上,内里掉出一个有些发白的香囊。尽管有些陈旧,我还是一眼认出来。
他一直都带在身边,我为他做的香囊,他一直留着。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这是宸大人……”她忙掩住嘴,换着说道,“陛下他,一直都把小姐放在心上呢。”
“是吗?”我将香囊重新归置在他的衣服里,挂在衣架上。
“小姐千万不能怪陛下,陛下也是没有办法……”
“知道了,我累了!”我挥了挥手,不想面对欢欢的脸孔。她应该也是早早地就被人收买了的,只是我还傻傻的没有发觉。可现在,和她再来谈论这个问题,我没有那样的肚量。
“哦,遵命,欢欢告退!”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看着明亮的烛光被吹灭,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如同我的世界。
夜深了,解下了帘帐,幽幽的月光流进窗内,透过薄薄的纱窗,洒了一地的银辉。
我坐在床沿,前所未有的寒冷刺透我的身体,即使我抱紧自己的身体都无从取暖。真真假假,纷纷扰扰,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疲惫不堪。
上一世,我是个卑微的孤儿,与他相遇只是一个美丽的邂逅。因为爱,所以予取予求,傻傻地以为这样就是爱情。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性,可是,在他光鲜尊贵的身份后面,默默忍受着他为了利益更换情人只在他疲惫时会被想起的却是患有自闭症的我。
这一世,我是权倾天下的女皇,承受仙逝的女皇惜若留下的风流帐,唯一我付出真心的男人,却在羽翼丰满之后毫不留情篡夺皇位,并且计算着要如何将我置诸死地才够发泄心中的愤怒。
我,郁流光,只是想要一份简单的爱情。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我要的,仅仅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却宁静的生活,夫妻俩会因为生活的琐事偶尔吵架,最后会因为彼此的宽容而重归于好,家庭里不竟是那不可切实的完美,有缺陷、有矛盾,却会因为彼此的相爱而互相包容,一直到老。
如果,他不是想要杀我,他不是只有恨我,哪怕是那么一丁点的爱,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留下来,就算他已经毫不留情地夺取了我的一切。
可是,并没有,温柔只是为了换取我的真心,然后再狠狠地践踏,把我残留的自尊摧残得一点不剩,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那么,让我的离开感到为难的理由是什么?即便他做到这个地步,我还不舍得的理由……
沉重地闭上了双眼,醒来的时候,耳边一直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焦急而忧虑的声音,熟悉的那样温柔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落入一个沉稳的怀抱。是他,是他的手将我揽入怀里,站在一边的是站立不安的欢欢。他,已经知道……
我不安地闪烁着眼睛,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惜若,对不起,不要生宸儿的气,惜若,惜若,不要不理宸儿!”他埋在我的肩上,着急地呼唤着。
突然间觉得喉咙很难受,堵得慌。
“宸儿只是拿回属于宸儿的东西,宸儿并没有想要伤害惜若,惜若要相信宸儿。”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的心彻底地冰凉了。
“属于你的东西?”我推开了他,眼睛酸涩却努力忍住眼泪落下,我向着他怒吼,“那么,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
“惜若……”他仿佛被我吓到了,望着我,眼中一簇而过的,不可思议、惊讶、愤怒、心痛……
“你说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我颜惜若还可以相信的?”
“你不是颜惜若!”
眼泪溃然决堤,冲刷着早已经久经风霜的面庞。
他骤然起身,离开了床榻,长袖一挥,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金黄色的绣着紫色金龙的袖子在耀眼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是,我不是颜惜若,连被他费心折磨羞辱的资格都没有,能够燃起他的怒火的,是这个颜惜若留下来的皮囊,不是我郁流光的感情,不是我对他毫不保留的付出,不是我们相处以来的分分秒秒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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