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我心神疲惫地依靠在龙榻之上,一股恼人的熏香气息穿过书案之上浓郁的书卷气飘至鼻息。
我记得这敏感的气味,那次假山之外闻过,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记忆犹新。
窗外,他绰约的身姿摇曳而至,我沉下了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我开始抱怨,为什么要代替颜惜若应对这一群后宫男宠,我自己一个男人都已经应付不过来,为什么还要让我在这里当什么劳什子女皇。
“陛下,杨修参见陛下!”他来到我跟前,俯身作揖。
我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只是冷声应道,“免礼!”
巧笑盼兮,美目倩兮,一个绝色的男人,也拥有绝世的聪慧。我不懂他的笑意,只是觉得在他身边感觉不到安稳,他的眼底太深邃,无法让人一眼看穿。
他在我跟前站着,尽管不抬起眼看不见他的模样,却还是感觉到那一股子强烈的压迫感。我的心情愈发地烦躁,凭什么他可以那么自若地站着,而我却要逃避他,躲着他。
“陛下辛苦了,臣妾给您带来了些糕点,您要用些么?”说着他将糕点从精美的雕花红木盆子里取出,轻柔地安放在我的案台之上,随即退回了自己的原位。
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在我身边蔓延开来,诱惑着我早已疲乏的味觉。
“谢了,留下糕点,你就走吧!”我淡淡地说道。
“嗯?陛下、陛下很久没有来休宁宫了,陛下何时……”如果他没有涂那么浓的妆,该是一个潇洒天下的世外高人之类,而就是这样的浓妆,将他如仙般的气质消磨殆尽,甚至让人心生厌恶。
而当时的我怎么知道,他本就是一个在世外隐居的男人,为了颜惜若委屈进来这深宫大院,陪着我,伴着我,一生不悔!
“哦?如果你寂寞的话,朕准你宠幸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我没好气地说着,依旧是没有抬起头来。他应该就是像后宫斗争里的坏女人……会欺负那些善良、弱小的妃子!我的潜意识里这样归结着他的形象!
“陛下!杨修知道了,陛下忙吧,杨修不再打扰陛下了!”语意落寞,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退出了房间,临走之前,他再次顿住,转身对着我笑着嘱咐道,“陛下记得要吃些糕点,不然的话,怕是陛下又要犯病了!”
他笑着,看着紧紧埋头的我,眼底漫起一层水雾……
“咯吱——”他小心地合上了门,退出了门外。
合上门的那一刹那,那熟悉的悲伤再一次侵袭,我抚上我的心,那里似乎缺了一片,空空的,仿佛被人摘除了一般。
看着窗外,他恭敬地和门外的侍卫行礼远离,他的谦卑、谨慎,一切的一切都这么不符我的猜测。
夜色逐渐泛凉,看着案头放空的这一片空间,我展开了笑颜,“终于做好了!”
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连走起路来都显得格外地轻松,迎着凉凉的夜风,皎洁的月光,我走过树影斑驳的御花园,踏过水波荡漾的葬花河,抔起一地的落花,洒向那潺潺流动的河水,将水中的月光打乱。
听宫里的奴婢嚼舌根说过,这葬花河一直流出宫外汇入大海,每年涨潮的时候都淹死过许多人,所谓葬花,其实葬的是那些有花一般年龄却不堪宫中寂寞投河而死的妃嫔与宫女。
我抬起头,望向深蓝的夜空,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那个人影。我叹了一口气,微笑着,钧蓝,现在的你应该从失去我的伤痛里走出来了吧!一直以来我都恨你、憎你!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会爱我爱到生死相随,所以在听见意风那日脱口而出的答案,我才失声痛哭。我对你的爱如此肤浅,怎么去奢求你对我有多么深沉的眷恋呢?
我推开承天宫的大门,轻声唤着,“宸儿?”
宫内无一人应答,侍卫大多都退守在宫外,我打量了四周,推门进去。
“意风,宸儿呢?”看见意风在院子里的秋千之上,我在俯身在窗栏向他喊道。
不知不觉,我对意风说话时,嘴角习惯地漫上温柔的笑意。
“楚将军欣赏宸儿的才智,提拔宸儿为左参军,一同去剿灭匪寇了!”声音平坦地仿佛没有气息,这样毫无情感。浓郁的的夜色之下,他的模样被掩藏,我只看见他瘦削身姿在秋千之上摇荡着,熟悉的茉莉花香覆盖了我的周身,我恍惚得仿佛做梦。
冷汗迅速地蔓延我的周身,与我的愤怒一同,将我的理智颠覆。
“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不语,只是摇荡在秋千之上,视线向那深邃的夜空望去……
“楚云音带走宸儿是你纵容的,还是你们根本就是一伙?”
他依旧无视我的质问,管自己在秋千上,任凭夜风拂起他的发,在微微的光亮里放飞。
“为什么你们都要置宸儿于死地,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我叹道,转身跑出承天宫……
一路上,宫闱掌灯,映亮了我的一路,我狂奔到马厩!马声嘶鸣,在这死寂的夜里,仿佛一声声悲痛的哀悼,与我内心的慌乱与愤怒相和。
御马官在我身旁战栗跪下,只听见我一声呼喝,“把最好的马牵来!”
“诺!”御马官转身去马厩里挑马。
不消一刻,一匹良驹在我面前嘶鸣一声,前腿抬起,完全超出我的身高,我怒视着它,面不改色,终于它稳稳立于跟前。
我拉住缰绳,翻身上马,一切动作浑然天成,来自身体隐藏的本能。
“驾!”我握紧缰绳一抽,马儿迅速地驰骋离去。
身后,我似乎听见了意风忧虑的呼喊,我没有回头,朝着东门驰骋而去。
宸儿,是我要保护的人,就算是我任性也好,我就是想要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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