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前日清晨陆钦州的夫人蒋仪在孟府被绑,整个京城为之震动,官府里几拔人几乎踏平整个孟府,府中主子仆人也被抓了大半到官府去,而孟泛的死也因牵扯在其中,丧事暂缓。小李氏见丧事不办了,欲要回家去,却四处都找不到元娇,打问了官差,才知道约摸也被抓到监牢里去了。她心里焦急如火浇油烫一般,但是孟源如今这样的身体又不能受刺激。
也只能借口元娇仍在孟府帮忙才未回家来。没敢在孟源和孟平面前透露口风。
元丽见是元娇进来,笑着迎上去道:“姐姐,我在西域时学了几样胡饼作法,今日做给你们吃,可好?”
元娇早在官府时,就听许多人传言三皇子李存恪与王妃在确认死讯立了衣官冢后,又回京城来了。她心里自然也替妹妹欢喜,可如今自己身上还有烦难缠身,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遂强撑着笑了笑道:“好!”
她扯了小李氏袖子到厨房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娘,快给我些银子,再给我备两件衣服,我要出门躲躲。”
小李氏还有一肚子话要问她,又怕元丽听到,拉着元娇往后走了几步才急急问道:“我听人说你被抓到官府里去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昏了头搀活了绑架陆夫人的事情。”
元娇跺脚道:“我好好的绑架表姐做什么?是别的事情,有人寻我的麻烦,你先给我寻些银两,再备两件衣服,我先到刘有那里去躲几天,等事情完了再回来。”
小李氏听闻她连迭声的只要银子,提高了声音道:“我那里来的银子给你?你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元丽如今是王妃,要多少银子她不能给你?”
元丽在厨房中听闻两人高低声的吵着,也打了帘子出来,疑惑道:“姐姐是怎么了?”
元娇走过来叹了口气道:“我惹了点麻烦,如今外面有人正寻着我了,你身上可有银子?”
元丽从怀中掏出昨日在西市当了首饰得来的那二十两银子,递给了元娇。
元娇伸手接了过来,展开见不过二十两的票面,皱眉道:“怎么这么少?”
这几年宫中恤银常发,她和小李氏也见惯了百两的大银票,又想着元丽一个堂堂王妃,出手怎么也该要更大方的。因见元丽面有赧色,元娇忙又摆手道:“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确实事出紧急。”
她转身奔回屋中收了个包袱,不一会儿便急匆匆奔出大门去了。
小李氏还在后面追着要问个所以然,谁知门外一辆驴车等着,驾车的正是刘有,见元娇上车,扬鞭驱驴便走远了。
刘有好歹是元娇正经拜过天地的丈夫,与他在一起小李氏倒还放心。她回了厨房,与元丽两个做了几碗汤饼出来,端到外面来,见孟源与李存恪相谈甚欢,还真有个翁婿相宜的样子,一边喜着元丽身有所属,一边又忧元娇不知惹了什么事情,正所谓是坐立不安。
几人正用着饭,忽而听得门外拍门声震天响。小李氏才开了门闩,便见短打的男子冲了进来,为首一个凶眉横眼的高声问道:“贵府三小姐在何处?”
小李氏见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来寻元娇,看来元娇果然是惹了天大的祸事了,忙又将两扇门关起来,摇头道:“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三小姐,我也不认识你们,快走快走!”
那人一横角抵在门板上,见小李氏急的满头大汗慌慌乱乱的样子,歪歪揖首道:“亲家母,你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
小李氏见这样溜里溜气的连行个礼都不带着股子邪气,越发使劲顶着门板道:“好汉,求求你,我们小老百姓,未曾惹犯过贵人们,快请出去吧。”
那人见小李氏死活要关门拒他们于门外,猛的一脚踏在门板上,把个小李氏震摔倒在院内。他带人冲了进来,站在当院高喊道:“孟元娇,孟三小姐,师娘,弟子们恭迎师娘!”
元丽与李存恪放了碗面面相觑,相继出了门,见院中站着一群短打的男子,小李氏还倒在院中。
李存恪下了台阶前走几步,逼在那为首的男子面前,拱手道:“兄弟,好好说话,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为首的男子见李存恪一身劲肉,知道他也是有功夫的,这才没有了先前的猖狂,也还揖道:“前日京中陆夫人在你们孟府遭人绑票的事情各位想必都十分清楚,我们的师父正是陆大人手下的胡三,他本是奉命保护陆夫人不离寸步的。谁知那夜正是与贵府的三小姐春风一度才误了大事,以致陆夫人被绑。如今陆大人那里断了我师父混身筋脉,又处他三千里流放极刑。孟三小姐既与我师父有了肌肤相亲又曾许下婚姻诺言,如今就该陪着我师父流放,随身伺候于他。”
小李氏方才已被元丽扶了起来,听了这话又软瘫倒在元丽怀中,哭道:“造孽哟!”
李存恪虽不知内情,但蒋仪是他在林中救下来的,大致此事也知个来龙去脉了。陆钦州惩罚自己下属,外人自然无权干涉,只是这胡三居然能收到这么多的徒弟,也算厉害人物了。他回头看元丽,见元丽抿嘴摇头又使着眼色,便对那为首的男子说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二人一无媒妁二无父母,你们这样强行逼上门来,就是无理取闹。”
胡三这些年在京中收了许多徒弟,皆是鸡鸣狗盗之辈,虽则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大奸大恶倒还不敢真干,何况元娇又是蒋仪的表妹,他们真把元娇拉去流放,惹到蒋仪就等于惹到了陆钦州,到时候只怕他们这些人在京城都难混。
但是孟源一房自来受人欺负,这些人为师父抱不平,便要上门闹上一闹,也算是替胡三出口恶气,谁知一上门就碰到这样一个内行手段的人来。他们相觑一眼,那为首的走过来换拳道:“是我们轻率了,望壮士见谅。告辞!”
这些人呼啦啦退了出去,经了这样一出,元丽面上略有郝色,讪笑着望向李存恪,生怕他心中因此而对自己起了看法。小李氏听闻方才这些人说的那些话,指名了元娇与那胡三真有过肌肤之亲,这满京城传起风言来,她往后可就难嫁人了。
元丽与李存恪见小李氏一直落落寡欢,虽孟源一再挽留,仍是辞过出来,牵马回行驿去了。
孟源今日不用小李氏扶着,一直送元丽与李存恪到街口,又跟着走了许久,实在不好再相送了,在街口站了许久才扶墙回到家中。他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唇,见小李氏仍是满脸阴郁,柔声安慰道:“你又何苦愁肠,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再为元娇操心了。”
小李氏瞪了孟源一眼道:“你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那是我生的孩子,我如何能不揪心?”
孟源摇头道:“她虽在婚事上吃了些苦,可这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错误,再者,你也太惯着她……”
小李氏眉毛竖立横眼刺声道:“我惯她?我拿什么惯她?我若有银子有家世,早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那里会让她落到今日田地,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因为你是个庶子,我当年受的那些虐待……”
她说着捂嘴大哭起来。
孟源见说不通,微笑着摇了摇头,扶着桌子进里屋,上床休息去了。
小李氏架还没有吵够,跟了进来冷哼道:“谁有你这样宽心,只记挂着过的好的女儿,不记挂落难的女儿。”
孟源也不言语,仰面躺着望着房顶椽梁微笑不语。
小李氏骂了半天也骂累了,气也解了,自端了杯冷茶吃了,复又进来问道:“你可是高兴傻了?”
孟源笑着摇摇头,转头看着小李氏,目光中满含着爱意,柔声道:“是啊,我把我的元丽脸上的笑,走路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一样样都刻在脑海里。我要牢牢的记住,慢慢的回味,这大约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
小李氏方才骂了孟源半天,见他不怒不怨反而对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便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拉过他手在自己手中揉着,安慰道:“她如今回了京,有时间自然会来看你,况且她才走,你有什么想头?”
孟源仍是笑着,反手握了小李氏的手抚摸着道:“我当然想,从她走出大门那一刻起,我就无比的想念。我也会想你,虽你在我身边,可只要你一离开,我就会想念你,念起你跟着我受过的苦难与委屈,念起我们这些年艰难的日子,还有我的平儿,元娇。”
小李氏见他说话语气怪怪的,抽了手道:“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元丽虽然当初以为死了,如今却是上了金册的王妃。元娇这些年一直碰不到个好人,才真真愁死我。”
孟源仍拉过她手,拍了拍道:“她总会找到的,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对她好的人,只要她自己愿意珍惜,就会有好日子过。”
小李氏瞪了一眼道:“你知道?说的你好像神仙一般。难道你真要死了,死了要升仙?”
孟源仰首顶着椽梁道:“我其实早就该死了,三年前我就该死了。听闻元丽没了,我就一直对苍天祈愿,祈愿用我阳寿换我的元丽平安归来。只要她归来,我愿立时便死而无任何怨言,如今她平安归来,我可不就该死了?”
小李氏听他这话,心中不由一动,才欲要宽慰孟源几句,忽而忆起元娇至今未有归宿,平儿又要准备考监生,正是各处用钱的时候,偏偏此时元丽回来了,便喃喃道:“唉,元丽回来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情,可是宫中的恤银只怕从此也就断了。”
她瞧方才元丽扣扣缩缩才抽出二十两银票来,所带的礼物也皆是些不值银钱的东西,就怕以后元丽在银钱上小气不肯贴补娘家,元娇出嫁时她还要犯难心。
孟源柔声安慰道:“元娇有个作王妃的妹妹,又何愁嫁不出去?真愿意不要一文嫁妆娶她的,才是能包容她接纳她的男人。你不该为此而忧心,凡事往宽慰处想,可好?”
小李氏长叹着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俩闲坐了半晌,自成亲以来,竟是谈的最为投机的一回。小李氏见日影西斜,起身道:“平儿快回来了,我去替他准备饭菜。”
孟源看着小李氏出了房门,一直看着她绕过窗子往后院去了,才收回目光,仰头望着房顶的橼梁。
自这日晚饭起,孟源除了凉开水,不肯再吃一口饭食。只是他精神尚好,还能自己起身出恭排溺。小李氏一方面不知元娇在外如何,有没有被那帮人抓住,一方面又要操心孟平的学业,再加上个孟源躺倒在床上,短短三五日间,她不到四十岁的人头发竟白了半数。
小李氏欲要到刘有家去寻寻元娇,便往行驿送了信唤元丽来替她照料孟源,自己带个小包袱匆匆往刘有家去了。刘有母亲张氏先前过世,如今门上还贴着白楹,小李氏敲门无人应,自推了门进院子,大声叫道:“刘有!”
“娘?”元娇顶着个睡的蓬乱的头自屋中走了出来,接过包袱道:“你怎么来了?”
小李氏也不进屋,在屋檐下拉只几子过来坐下道:“你爹已经连着五天不吃滴米,每天就喝点凉不沾唇,我怕他……”
元娇吓的哎哟一声哭了出来道:“娘,难道我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