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元年二月初三,刑部尚书魏无私向奉天帝献上隆庆帝遗诏。
随即,这份遗诏被公诸天下,无论朝野都引起了极大的波澜——隆庆帝遗诏声明,他宾天之后,太子年幼,为防外戚专权,故将皇位传于平凉王轩辕逸。
至此,奉天帝的皇位得来,既合情又合理。百姓听闻,更是欢呼雀跃。
奉天元年,文史世家谢家与司马家开始合著奉天朝史,称奉天帝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而奉天帝则在苦寻数日仍不见前太子轩辕熙的情况下,宣布前太子遭遇不测,追封为显德太子,供于太庙。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礼部尚书冯雪卿上书,请求皇上于太庙祭天,祷告上天,证皇室正统。
左相段秉烛以为此举十分必要,奉天帝遂准奏。
下朝之后,萧掩瑜一把拉住正欲回兵部的秦如晦:“喂,秦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秦如晦看了看同僚,沉声道:“萧大人,你要明白,皇上说的是一百万两白银,不是一百两。”
“秦大人,在下的耳朵很好使,不用你提醒。”萧掩瑜闻言神情一黯,松开了手,“在下何尝不知道,就算是谢家,一次拿出一百万两也是十分勉强?”
“知道你还要去?”秦如晦皱眉,冷然道,“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总是看谢家不顺眼。”
“秦兄……”萧掩瑜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皇上哪里是看谢家不顺眼,不过是看谢家太有钱了,心里不怎么舒服罢了。”
看着秦如晦一脸的不相信,萧掩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想啊,咱们的国库什么都没有,而谢家并非王侯,却拥有比国库更多的钱财,你说这是不是很让人眼红?”
“皇上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秦如晦冷道。
“皇上当然不是小气的人……”萧掩瑜淡淡道,“只是,皇上现在管着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兜里却没有钱,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你说这是不是很让人漏气?”
秦如晦皱眉思索半晌,发现萧掩瑜说得确实也在理。
那么沈素也万般看谢渊澜不顺眼的原因,莫非也仅仅是因为谢渊澜聪明有才,更重要的是他还很有钱?
“萧大人,莫非你已经有了好主意?”看着萧掩瑜一脸的跃跃欲试,秦如晦忍不住问道。
“只是有个主意,未必就是好的。”萧掩瑜在捞钱方面向来是一把好手,很少有如此谦虚的时候。
“说来听听。”
“谢渊澜虽然年少,但是甚为聪慧,我们一旦登门,他应该就能明白几分。”萧掩瑜抚了抚手掌,一脸深沉,“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只是一个能让双方都能下台的名目罢了。”
秦如晦闻言皱眉。谢渊澜天才之名早已传遍天下,他还不至于笨到去挑战天才的权威。
只是,看萧掩瑜的神色,似是十拿九稳,这让他十分疑心。
当年行军的时候,这厮掌管军中用度,偶尔有短缺的时候,就一贯的坑蒙拐骗,沿途富户,土豪,公侯无不被搜刮得哭天抢地。还好每次他总能找到相当合情合理的名目,不然后果堪忧。
那时候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毕竟是非常时期,为了大业不得不如此。可此次是为了什么?
就算国库空虚,却还没到必须要去打劫百姓的地步吧?
对,就是就是词——打劫!只不过这个被打劫的对象确实是太有钱了点。
萧掩瑜得意地笑了笑,拉住秦如晦:“我们先去谢府吧,到了那里再说。”
今日的谢府却有些热闹。在他们之前,谢渊澜迎来了另一位访客——并为文史世家的司马家的继承人司马无相。
只是到司马无相这一代的时候,司马家对于朝中史实改为简史记法,转而专注于江湖轶闻。
司马无相笔法奇特,兼之所著十分客观,因此江湖中人亦称其为史圣,列位九曜名流榜。
谢家澜渊阁乃是谢渊澜的私属领地,收藏着各朝名贵古董,书画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小谢,真是难得啊。你竟然开放了澜渊阁。”司马无相看着满屋子的宝贝,啧啧称奇。
“没办法,最近手头有点紧。”谢渊澜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拂过一件青花瓷瓶,“这些东西,在下本来也不是十分喜欢。”
“真是让人嫉妒。”司马无相毫无意义地叹了一句,转头看向似乎又走神了的少年,“只是,你真的是缺钱用么?开的价码比市价可便宜多了。”
“司马兄是懂货的人,就算是贱价一些,也无妨。”谢渊澜淡淡一笑,“如果是别人,想都不要想。”
“那么,小谢,为兄是否该感到荣幸呢?”司马无相笑,带着无尽的魅惑与邪气。
“不必。”谢渊澜认真道,“做买卖,你情我愿罢了。”
“说的好!”司马无相大笑,伸手揽过谢渊澜,“小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坦率!”
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谢渊澜点了点数目:“一共是十五件是么?”
“就先要这些吧……”司马无相皱了皱眉,看了看其他的东西,“啧啧,你拥有过的东西,真是让人难以取舍啊。”
说完,从怀中摸出厚厚一叠银票,递到谢渊澜手中:“你点一下。”
谢渊澜接过,看了不看,直接塞入怀中,“在下很相信司马兄。”
司马无相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才闷闷一笑:“小谢,为兄突然发觉殷惜真那小子眼力很不错。”
“他又说了什么混话?”
“他说天下美人,无人能出小谢之右。”司马无相抚着下巴,脸上是认真的调笑,“听说他那个美人册的头一页,就是小谢你呢。”
谢渊澜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笑了:“听你这么说,在下不禁有些怀疑了,当初殷尚书谨慎自律,却意外获罪,是不是被殷惜真那张嘴连累了。”
司马无相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小谢,话里藏锋,杀人无形,你果然是行家。”
“司马兄过奖了。”谢渊澜淡然,“在下会叫人把这些东西送到府上的。”
“不用。”司马无相挥了挥手,“在下会自己来取的,今天我要先把这个前朝花瓶带回去。”
他笑得有些得意。世人皆道小谢风流,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人一点也不喜欢应酬。自己来取这些东西,就可以多来几次。
谢渊澜甩了甩衣袖,浅笑:“随便你。今日你既然要带宝贝回去,在下就不留你喝茶了。”
“这不是问题,小谢有空赏脸的话,在下也不介意做东。”司马无相小心翼翼抱起花瓶,潇洒地挥了挥手,“小谢,再会。”
“司马兄,请。”谢渊澜微微点头,锁上了澜渊阁的大门。
于是,萧掩瑜两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笑眯眯抱着花瓶,一脸心满意足模样的司马无相。
只是,那人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们,只是轻轻扫了他们一眼,就错身而过。
谢家的园子很大,跟在老人家的身后,两个人穿过了重重的回廊,又越过了数个拱门,才到了琅琊别院。
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有路过的侍女与小厮,都双目含笑,十分温和有礼。
连家中仆人都是如此,更不用说主人是何等的风采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萧掩瑜在见到那笑容之后,隐然觉得这次谢家之行不会如想象的那般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