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丫丫已经习惯了每天围着郑帆转的生活了,我一直觉得,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有一方对另一方的依赖变成一种生活的支撑,就不正常。这就好比两个人走路,相遇相伴相爱便是同行的那段距离,女人从独行的背包客,慢慢放慢脚步,变成了享受过程的游客,而男人,一直没有改变他对新鲜事物的追逐的热度,他一如既往的大步向前,走着走着,两个人的距离变得越来越大。刚开始的时候,男人还偶尔回头拉拉女人,慢慢的,就变成了停下来稍微等等,再后来他等也不愿意等了,因为他在前进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跟他一样步履昂扬的女人,他们相谈甚欢,他们觉得他们是多适合彼此的一对啊,简直是相见恨晚。而女人已经落的很远,尽管她耗尽所有力气追赶,最终却发现自己已经是多余的那个。然而,有一种叫做“习惯”的东西,已经在她心里扎根,哪怕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依赖而已。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差,渐渐地已经卖不出去任何产品了,郑帆从丫丫这里拿走了四年来她所有的积蓄,发完工资,几乎所剩无几。自从不再管公司的销售,丫丫也再没过问过公司的情况,因为郑帆不喜欢女人过多的干涉他的事业。“他说工作的事情是男人的事情,他不希望他的女人为此烦心。”只是他无休止的花光丫丫的钱,丫丫还能不烦心?慢慢的,郑帆跟他的一伙同事开始天天打牌。丫丫只是觉得公司经营不好,他可能心情不好。再后来,打牌的行列里多了好多陌生人,还有阮菲菲。
丫丫很惊讶,在她看来,优秀的女孩子都是不打牌的。后来她终于明白了,其实阮菲菲小的时候就会了。小一点的时候她妈妈打牌的时候总要抱着她,她耳濡目染习惯了打牌的这种氛围。再后来,她大点,她妈妈索性带着她一起打,说缺人的时候,可以让她顶一下。为此,她爸爸大为生气,将她妈妈赶出家门,把她送进了寄宿学校。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竟考上了大学。
只是人这种东西很奇怪,很多年后身边有个朋友一直这么说,其实人并不是学坏的,而是骨子里的那种坏一直没被激发出来,只要时机一到,本性必定暴露无遗。
慢慢,郑帆更多的时间都是跟阮菲菲一起活动,丫丫宿舍的人老说她笨。“郑帆是你家的吗,怎么看都跟人阮菲菲是一对儿啊。人家出双入对的,你在这研究什么破糕点。”“嘿嘿,他俩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就做点吃的给他们,不然都没存在感了。”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谈?怕是聊着聊着,就聊到别的地方去了,你注意点。!”宿舍的姐妹总是口不择言,丫丫这样安慰自己。
虽然平时都说她没心没肺的,这点变化她还看不出来?只是她并不是自欺欺人,她只是莫名觉得郑帆真的就不是她的,他应该就是在等这个阮菲菲的到来,而他俩在一起纯属凑合。因此,丫丫居然一点也不为他俩这样明目张胆的秀恩爱而有什么不快的,反而为自己给他俩制造机会感到高兴。我说她简直就是疯子。
后来同郑帆打牌的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丫丫一直这样感觉。郑帆说她杞人忧天。“那些人都是小菲的朋友,她在院里做主持的时候拉赞助认识的,我们准备跟他们套套关系,说不定能卖点货呢。”后来丫丫才知道,那些所谓的赞助,其实就是皮包公司的,他们给阮菲菲做赞助,主要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说白了,就是希望能骗几个学生到他们那“上班”。他们当中有几个人还是赌徒,郑帆说跟他们打牌就是为了给他们喂的饱饱的,最后好谈生意。显然,最后他们这几匹狼是饱了,公司却一如既往的惨淡。
最后郑帆鼓动丫丫去办信用卡。“要那个东西干嘛,平时消费用现金不就好了吗,提前消费有什么好。”丫丫是个一根筋的人,她从来不觉得提前消费到底有什么好处,反而让自己压力更大。
“这叫借鸡生蛋,钱放银行又没什么用,我们借过来周转生意,慢慢的钱活了,我们手头上就有钱了,银行的钱就可以还掉了,这多好啊。”郑帆的嘴皮子一直这么好,丫丫就是崇拜他这点,不过也就是这点,丫丫一直被郑帆吃的死死的,就算是一根筋也能被郑帆给说弯了。这一来二去的,丫丫在郑帆的软磨硬泡之下,陆陆续续在各大银行办理了好几张信用卡,然后每个月从这张卡上取钱还那张卡,如此循环,坚持了大半年。丫丫一直也不清楚到底郑帆用她的卡干了什么,公司业绩一如既往的惨淡,直到很自然的关闭,而郑帆和阮菲菲也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几张待还款的信用卡。丫丫最后才幡然醒悟的去查了查信用卡的欠款金额,呵,八万,丫丫觉得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现实没给丫丫太多时间去梳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给她多少时间去后悔,去痛哭流涕。平时郑帆老说她叽叽喳喳,性子太急,遇事不冷静。丫丫就欣赏他这点,这次,她出奇的平静,她想,这下郑帆在的话应该会表扬她吧。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丫丫觉得当初为什么能如此淡定,甚至有些冷漠,以至于她曾深信不疑自己对这个男人有没有爱过,又或者,那些年的相处仅仅因为当初学校门口的那个惊讶,多少因为这点感动,他们才走到一起。再后来,便是一种叫做“习惯”的可怕东西,让她对郑帆产生了依赖。而郑帆,由于最初他的“用心”,给她培养了很多难以改变的生活规律。她慢慢习惯了有热水袋的冬天,习惯了坐板凳的时候要垫坐垫,习惯了喝麦香奶茶。关于这点,其实也是个误会。丫丫一直没说喜欢喝麦香的,可是郑帆第一次买给她的就是这个味。
“你怎么买这个味道的?”丫丫看着热乎冒气的奶茶,显得有点尴尬。
“你不是喜欢喝吗?”郑帆倒是很得意,大概是为自己的聪明细心感到自豪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喝这个?”丫丫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只是关于奶茶喝东西,她还真没什么可聊的,因为她也从来不买这东西。她总觉得奶茶有种说出来的味道,让她自然抗拒。
“不记得啦?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早上你喝的就是这个。”呵,是有这么一次,丫丫觉得自己有口难言,这是个多大的误会啊。
所以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智商真的是零。那会丫丫看韩小杭每次喝奶茶都买麦香的,她很奇怪,一个男的如此喜欢喝奶茶,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倒了一口到自己杯子里。这一倒不要紧,关键是正好被从教室外走进来的韩小杭撞见。丫丫吐着舌头表示尴尬,眼神游离,以求原谅。韩小杭一脸平淡,“你也喜欢喝这个?给你喝吧。”丫丫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冷血动物,然后再偷偷笑笑,觉得自己真有眼光,喜欢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说她是人格分裂,她说她是眼光独特。关于这点,后来我也这么觉得。丫丫听他说给自己喝了,她心情复杂的不知道说啥,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还是……哎呀,真是伤脑筋。
“我还没喝呢,不用嫌弃。”这人说话真不带劲,明明很浪漫的开头,竟被他一句话把风景煞的惨不忍睹。
“喝就喝,只要没下毒就行了。”丫丫想都没想就拿起奶茶就喝。
“哎呀!”丫丫真是没脑子,人杯子上明明就写着“热饮防烫”,她这一咕噜,岂不是连味道也没尝出来就被烫的说不出话来了。后来,她一直说韩小杭是故意的,估计就是嫌她话多,这一烫不就正好称了他的意了。只是丫丫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样的故事,她要怎么跟眼前这个痴情的男生说呢,索性,她就认为自己真的喜欢喝麦香的奶茶吧。反正,又不是天天喝。可是冬天一来,麦香奶茶竟成为正餐,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宿舍楼下。室友因此给郑帆取了外号叫“麦香奶茶”。
男生宿舍跟女生宿舍仅仅一路之隔,小路两边是简单的草坪,草坪上各种不规则的小花坛,平时天晴的时候便是女生们晒被子的好地方,当然也是郑帆坐等丫丫的专享。
“小雅,你们家那位又在楼下等你了,赶紧的,这大冷天的,小心你的麦香奶茶变麦香冰激凌了。”室友打趣她。
还在梦里的丫丫,噌的一下从被窝爬起,还没一个健步便跑到楼下。
“你就是这么就下来的啊?”郑帆惊讶的看着丫丫,眼前这个脸没洗,牙没刷,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睡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他脱下外套,赶紧宠溺的让她回宿舍。
丫丫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拖着似乎有几千斤的拖鞋,噼啪噼啪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道,她却是一脸幸福。
“你也是够可以的,就你们家麦香奶茶不嫌弃你,瞧你这蓬头垢面的。”室友一脸嫌弃,表示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不修边幅的姑娘,说是姑娘都抬举她了。丫丫嘿嘿一笑,继续嘬着自己的“最爱”的奶茶和早点,竟忘记了刷牙洗脸这茬。
丫丫说不上这样的日子到底持续了多久,郑帆才开始不再出现在草坪等待女朋友的队伍里的。最后,就变成了丫丫提着自己织的围巾,或者买的水果之类的,等在男生宿舍的门卫室,孤零零一个人。哦,不对,应该是两个人吧,还有一个是宿管大爷。
“小姑娘,你又给你小男友带了啥来了啊?”宿管大爷很喜欢跟丫丫聊天,他总说这姑娘没心眼,挺好的。丫丫说人家都说她是没脑子。
“你听谁说的啊?现在的姑娘就是心思太多了,还是简单点好。”大爷差不多五十多岁,有个七岁的小孙女,常常来这玩,跟丫丫打的挺热乎,这也为等待郑帆的时候打发点无聊。
“姐姐,我看见一个漂亮的姐姐跟哥哥一起出去了。”小孩子嘛,总是心直口快。其实大爷很早就看到过郑帆跟阮菲菲一起出去了,还是从宿舍走的。这边的学校很奇怪,大概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吧。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直入。所以阮菲菲从男生宿舍出来也就不奇怪了。只是,大爷以前也跟丫丫说过,不要在外面等,可以去郑帆宿舍等他。丫丫不愿意,她的意识里,男生宿舍的各种不堪,她可不想再看一次,她觉得,这种惨不忍睹的经历,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话说读高中那会,我们班教室与其他班级和年级都是分开的,单独的在一栋已经有五十几年历史的老房子里。房子的构造还是当年的黑瓦,尽管后来刷过白漆,依然不能掩盖它曾经土墙的本质。复读高考的日子向来枯乏,想找点新鲜的都不太容易,也就那年不大不小的地震让我们感觉自己还活着,当然,也确实感觉到了,活着还是挺好的。那年秋天的某一天,隔壁省跟我们临近的一个县城发生了里氏4。1级的地震,当然,这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敝班正在进行地理课,地理老师喊丫丫起来回答问题,恰巧这时窗户震动了一下,全班哄堂大笑,还以为是因为丫丫站身的时候气场太大,震动了玻璃呢。关于这件事,丫丫一直被视为丑闻,其实我们也这么觉得。地理老师当时也没有察觉,因为我们的教室地板还是老式的阁楼地板,平时在教室有个风吹草动,玻璃自然也会震动,因此大家也并没有在意,老师依然让丫丫回答问题。只是这次丫丫还没开口回答问题,玻璃又震动了,随后就听见有人喊:“快看,对面高二高一的全部往教室外面跑!不会是地震了吧?!”瞬间教室鸦雀无声,全部看着地理老师,“还看着我干嘛,跑啊,去操场!”地理老师指挥着大家出门,伴随着逃难的是广播里随即而来的校长的声音:“大家赶紧有序的到操场集合,一个都不许少!”事后证明这只是一个不大的地震,伤亡不大,只是我们可怜的土墙,华丽丽的从上到下的裂了一个长长深深的缝,说它是“危房”,估计也不算错。
而最让人揪心的就是男生宿舍就在教室隔壁,我们常常调侃男生长在艰苦岁月里,不过男生嘛,似乎从来不觉得这是个事儿,常常一群人大中午或者晚上的就在里面抽烟打牌为乐。这天中午,本应是午睡时间,结果男生宿舍又战起来了,有人就喊“待会老班来了就过来敲三下门哈!”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不多久,老班真的来了,丫丫急忙去敲门,可是大概里面太激动,打牌声音过大,根本没人回应,而这时,老班直接冲上来一脚踹开了门,里面的惨状大概也不言而喻了,臭袜子味,烟味,各种零食味,混合在一起,还有一群叼着烟,光着上半身或者甚至连下半身也没穿多少的惊讶的站在床边,看着一脚踹开们的老班,无所适从的笑着,见此惨状,女生们纷纷逃离,这里简直就是战场,不忍直视,而且以后也不要再来一次了。随后当然是批斗大会了。而且被老班在某些不法分子的被窝里搜出了好几副扑克牌,还有崭新未拆的,可谓是惨不忍睹啊!至于烟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丫丫想想,还是觉得不要进去的好。因此,她宁愿在宿管大爷这跟小姑娘玩。慢慢的丫丫再来这里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而无关郑帆,她好像更感谢郑帆,让她认识了小姑娘,多好,有个跟她玩的要好的小孩子了。
所以说,“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竟能让一个人慢慢习惯另一个人在她生命里存在,还能看着他胡作非为,也不愿意拆穿,仅仅因为她害怕这个习惯没有了,她会不知道自己怎样适应下面的生活。
可是,很庆幸不是吗,因为阮菲菲的出现,丫丫这个时候竟有些感激她,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让郑帆这个“习惯”一步一步的脱离她的生活,最终,他的离去,竟没有引起她一点点的愤怒,居然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