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午的时候,大家正忙着手里的工作,郑幼陵旁边的两个女孩儿又和往常一样嬉闹地工作起来。然而今天她们两个闹得有点过火,只见那个叫何明君的女孩儿用脚随意地踢了一下凳子,谁知凳子就那样哐当地一声倒掉了,砸在了低头正往小瓶子里倒放天那水的郑幼陵腿上,还是昨天被撞的那个地方,幼陵立刻感觉一阵刺痛,她揉nie着被撞到的地方,心里的不满和郁闷加深了,她想起昨天孔明溪说的那些话,更加厌恶何明君了,她们平时不怎么好好干活儿,总是把她们的那些没干完的塞给自己,可工资却和自己领的一样多,这太不公平了!
而此时的何明君不知道郑幼陵是真的疼得厉害,她只是以为幼陵是被凳子碰了一下,稍后就好了,于是就笑嘻嘻地说了句:“对不起哈!”然后,又和那个女孩儿嘻嘻哈哈起来。
郑幼陵见何明君这样的举动更加恼怒了,她哗地一下站起身,故意用脚踢了一下旁边装有手机皮套的框子,本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向她们昭示自己心中的不满,谁知用力有些过火,只见旁边装有天那水的铁桶也被踢翻了,里面还有小半桶的天那水流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流到了塑胶框里,不用说,里面的手机套也被淋湿个透。
旁边的人看到这里都惊呆了,她们停下手里的活看着郑幼陵,何明君大叫道:“呀,郑幼陵你干什么呢!这框子里的皮套可都是样品啊!”
郑幼陵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犯了个滔天大罪,她也急了,赶紧蹲下腰拿着抹布擦着那些手机套。
所幸天那水易挥发,不一会儿手机皮套都干了,可是上面却显出了一条一条的印痕以及散发出难闻刺鼻的味道。
“怎么办啊?”郑幼陵拿起手机套,皱着眉头,心里焦虑了起来。
何明君她们见这事和自己不相干便都又回到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此时吴主管从这边走过,见到何明君便问道:“我早上拿过来的那些手机套呢?”
何明君朝郑幼陵那边看去说道:“你问郑幼陵吧!”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一切和她没什么关系似的,不过确实也是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郑幼陵正低头看着那框手机皮套流眼泪,她此时心里非常惧怕,只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果然,吴主管看到郑幼陵做的这些好事儿后,立刻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做梦哦!干的什么东西啊!你知道这些样品是谁的吗?是老板要的,现在你把这些样品搞成这样,我怎么拿给老板看啊!你妈的个b,...”
周围的人都抬起头朝这边看着,那些表情是幼陵最不愿看到的,同情中掺有嘲笑,嘲笑中又带着冷漠,让她像一个怪物一样被别人蔑视地看着。
“够了!你闭嘴!”郑幼陵不知道自己哪来这股力量和勇气,也许是长久以来的积压,或者是这已经超过了她的底线,只见她的泪水如散落的珠帘流了出来,她咬着牙,大声说道:“你混蛋!你不要骂我妈!这破工作,我还不愿做了!”说完这些,郑幼陵抹着眼泪跑出了生产车间。到了宿舍,幼陵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她抽泣一会儿,平下心来接下来便是无尽地恐慌和迷茫。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我怎么这么不顺呢,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顺利过!”郑幼陵想到自己经历的种种坎坷,又开始自哀自怜起来。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再怎么脆弱的人只要还想着苟延残喘地生存下去,就要暂时止住哀伤。
幼陵现在不能依靠任何人,她寻思着这里是肯定待不下去了,还是先稍作收拾,等他们的通知吧。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下班到楼下吃饭了,只有郑幼陵一个人在宿舍里徘徊不前,她饿吗?她当然饿了,只是她还没有强大的底力支撑她都饭堂里吃饭,然后听成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她躺在床上,等待着手机铃声响,又害怕手机铃声响,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更加的眩晕和无助。
外面呵呵地笑声响起,只见是黄玉回到了宿舍,她见郑幼陵躺在床上,便好心地问道:“没去吃饭吗?”
郑幼陵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有呢,不饿。”
黄玉没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片刻,刘毓秀和孔明溪也走了进来,“哎,幼陵你吃饭没啊?”
郑幼陵真的不想说话了,但还是想故作坚强,“没呢,不想吃。”
“哦,那个,那个老大吴有没有打电话给你啊?”孔明溪支吾地问道,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和幼陵有关。
“没有呢,他没打给我。”郑幼陵说道,心里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只听孔明溪嗫嚅地说道:“哎,那个,那个老大吴说,说下午让你去财物部结工资走人呢。”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孔明溪的声音低缓起来。
“哦,我知道了。”郑幼陵依然无所谓的样子,心却难过委屈的要死。
“哎,别难过了,所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反正这里工资那么低,待遇又差,要不是我小姑在这里,我早就想走了。”刘毓秀安慰她道。
郑幼陵没说什么话,既然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自己还在这里躺着干什么呢?
她站起身开始清理着自己的东西,盥洗用的塑胶桶和盆子不方便带走,可自己又不忍心就这样丢掉。
旁边善解人意的刘毓秀看出了她的顾虑,立刻大大咧咧地说道:“对了,幼陵,你走了,桶和盆子肯定不带走吧?能不能卖给我啊?我的盆都裂开了,桶子也不够用。”
郑幼陵心里一阵暖热,还是咬着牙说道:“留给你用算了,卖什么啊!”
刘毓秀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就这样快到了上班的时间,黄玉突然走了进来,只见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盒饭。
“幼陵给你吃的,饭堂里只剩饭没有菜了,我是到外面帮你带的一份炒饭。”黄玉说道,把盒饭递到郑幼陵面前。
郑幼陵看到这儿,心里一阵酸软,泪水卡在眼眶里使命地打着转。
她本想说道:“不用了,我不饿。”可是,她开不了口,她怕自己一开口,泪水就会流了下来,这样大家就会觉得她软弱,就会同情她,而自己就不再坚强。
黄玉见郑幼陵低着头不说话,只好把盒饭放到桌子上面,说道:“那我去上班了。”
旁边的两个人面面相视,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刘毓秀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块钱放到了桌子上面,说道:“幼陵,桶和盆的钱我放到桌子上面了,我们也去上班了。”
说完两人已经走出宿舍。
郑幼陵终于扯着呜咽的嗓子说道:“不用给钱了。”可是转身一看宿舍里此时只空空剩余她一人。
郑幼陵这才放纵泪水,痛哭了起来,不为别的,心里就是感激她们,虽然她们没有过多言语,但她们留给了她所谓的那份尊严!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幼陵离开了宿舍,临走时她盯了一眼桌上的那二十块钱,最终还是没有将它囊入袋中,虽然心疼,但毕竟那是她的一个承诺!
到了楼下,幼陵把行李暂时先放入保安室,然后才到办公室结工资。
办公室的门是一个透明的钢化玻璃大门,幼陵拉开玻璃门的那一瞬间,立刻一阵凉爽的风迎面扑来,吹得她好不爽快,果然办公室里面的空调就是比生产线和宿舍里的风扇更给力,幼陵感叹着。
见幼陵走了进来,前台的总机赶紧起身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绷着脸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你好,我找黄小姐结工资。”幼陵轻声说道。
“哪个组的?叫什么呢?”
“清洗组,郑幼陵。”
“你等会儿吧。”
总机盘问完后,立刻拿起电话按了几下,待那边接通后,只听她说道:“张小姐吗?前台有个清洗组的员工来结工资,叫郑幼陵。”
很明显,总机和会计那边说话的语气就是对郑幼陵温和有礼貌。
只听总机听了会计那边说了几句,便嗯的一声挂了电话,然后又冷冷地对郑幼陵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工资会计那边还正在算呢!”
说完,她看都不再看幼陵一眼,便又坐了下来。
幼陵有些尴尬,她只得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里却百无聊赖,便拿起手机玩起了推箱子的游戏。
所谓的一会儿总是遥遥无期的,大概半个多小时过去,幼陵显然等的有点急迫了,她站起身走到了那个总机的近旁,问道:“哎,您好,那个会计怎么还没有来呢?麻烦能不能..”
“你再等一会儿吧,工资还没算好呢!”总机打断了幼陵的话语,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冷冷的。
再然后幼陵就没有听到她的下句话了,她傻站了一会儿,尴尬无比。
只见这个总机年龄虽和郑幼陵相仿,可是很明显她沾染了不少事故恶俗,懂得察言观色,以貌取人,仅仅几秒钟的打量,便知道了郑幼陵是什么级别的人物,所以,她无需笑脸相迎,言语更是毫无温度,毫不客气。
然而这些并没有影响到郑幼陵心里的那个愿望,那就是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办公室里面工作,特别是她看见办公室里面的女性都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裙子,脚下配着黑色的高跟鞋,个个都昂首挺胸,像一朵朵高傲的白百合一样,这些都让她羡慕不已。
想到这里,郑幼陵反而觉得内心有种难言的失落,她又在想着她的不足之处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自信的人!
最终等到了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会计终于在幼陵望穿秋水的目光中躞蹀走来,依旧是冷着个脸,冰冷冷的语气说道:“工资算好了,在这里看看,然后签个名吧!”
幼陵拿到工资条一看,迟疑了半响,她才鼓足勇气说道:“我是被开除的,怎么工资还是这么多呢?”
“那你想要拿多少呢?”会计轻佻着眉毛,冷冷地说道。
幼陵握紧了拳头,趁自己鼓起的勇气还没消退,便回复道:“《劳动法》上面说,如果被工厂开除了,工厂要支付员工多三个月的薪水。”
会计听到这里,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只瞧得她哂笑地说着:“《劳动法》上面说的是签了合同的,你都没和公司签劳动合同,公司凭什么支付你多三个月的薪水!”
“可是我是你们的员工啊,我是被开除的,而且《劳动法》就是这样写的。”幼陵第一次这样威猛无比地为自己的权益争辩着,奈何她的语气依然是柔和的,仿若在和市场小贩们讨价还价。
“我说过了《劳动法》上面说的是签了合同的员工才受这样的权益,公司没有和你签合同,你就只能领一个月的薪水,你懂吗?”会计声音提高了八度,显然她很不耐烦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位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生凑了上来,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儿呢?”
“工资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她没有签劳动合同,工资只能算一个月的。”会计对那个男职员说道,睥睨的眼神依旧扫视着幼陵,看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脸也羞的绯红起来。
“你快点签吧,等一下就下班了!”会计催促道。
“可是,我已经在你们这里工作半年多了,是你们不给签劳动合同的。”幼陵依然不依不挠的,可是始终是商量着的语气。
旁边的男生听到这里,眉头一蹙,嘀咕着:“不是一个月就可以签劳动合同了吗?”
声音虽不大,可是足够他们三个人听到。
会计没说什么,只是咳了咳嗓子,旁边的男职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立刻无趣地走开了。
会计见幼陵皱着眉头,哭丧着脸,迟迟没有肯签字的意向,便语气稍微温和一些低声说道:“我们也是按照公司规定来算工资的,你如果有问题要不然找老板,要不然就找劳动局吧,我只是一个小会计而已,找我没用的。”
幼陵听到这里,心也软和下来,还是那句话,老板她不敢找,劳动局?哎,不知道会不会很麻烦,还是算了吧,就当自己吃个哑巴亏吧!
于是,郑幼陵拿起笔缓缓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手里拿着那份薄薄的工资袋,沮丧地离开了办公室。
见她离开后,会计的表情立刻轻松下来,嘴里还不往叨咕了一句:“看她那样就是不敢去找劳动局,就她那点脾气!”
旁边的总机听到她说的这句话,表情依然冷峻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仿佛听到的东西还没有被大脑接收便消匿掉了。
走到厂房外的郑幼陵,心情一半是轻松,另外一半便是恐慌,轻松的是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可是新的恐慌又开始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找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固然是有几千份,可自己肯定还是会遭遇到同样的状况,听着周围的机器声音哐哧哐哧地响不停,幼陵第一次感觉这声音聒噪中充满了压抑,仿若会把她给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