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曦推开门的时候,晏长笙面无表情坐在床上,见到她进来也没有什么表情。
宁曦为晏长笙治了这么久的病,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目前身体状态如何。
她走近道:“殿下不像是旧疾复发。”
晏长笙以袖遮掩着轻轻“咳”了几下,声音淡漠:“只是染了些风寒,晨起咳嗽,下人大惊小怪罢了。”
宁曦伸出手替他把脉,片刻后收回。
“恐怕不止是风寒,殿下平日里忧思过重,还是静下心来休养身体,少想一些比较好。”
晏长笙原本眸中神色静寂如沉沉死水,听完宁曦的话,微微勾了唇,露出嘲讽来,“你不懂,若是不多想一些哪里能活到现在。不管是以前的京都,还是现在远离京都的淮南,都一样是吃人的地方。”
宁曦低着头道:“我确实不懂,但是我既然受人之托前来,就必终人之事。”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是殿下想让京都那位担心?”
晏长笙移开目光,“我心里有数。”
宁曦见无事,就起身告退,“待会我会再为殿下开一次药方命侍女送来。如今大局未定,时机将至,还请殿下保重身体为上。”
她说完不管就退了出去。
身后有侍卫追上来,担忧问:“宁姑娘,殿下的病怎么样了?”
宁曦平静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侍卫疑惑:“心药?”
她叹气:“那味心药……在京都里住着呢。”
宁曦回了房里,一室空空荡荡,冷风吹入室,将桌上的医术吹开了一页。
她抚平裙角在桌边坐下,望着桌上的那本医术,已经没有了悠闲翻书的兴致。
“也不知盈袖那边如何了……”
宁曦望着窗外京都的方向,白云悠远,青山如墨,遥遥可见山上有红色的花热烈开放,不知是映山红还是其他花,让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浮微山的那一簇簇桃花。
……
京都。
杜医丞退了下去,顾盈袖独自一人坐在桌子旁边,手边摆着一杯已经冷透的茶。
她出声道:“胭脂铺出了什么事。”
满室空寂,无人应答。
顾盈袖点名:“影七。”
沉寂了片刻,窗外响起轻微的风声,有冷漠的女声随风传了进来,“胭脂铺小慧姑娘已经被太子带走,囚禁在太子府中半月。”
顾盈袖淡淡道:“为何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无人来回报?”
影七未答。
影一接口道:“主子,当初小慧的来历太可疑,其人不可信。”
顾盈袖淡淡道:“我认识了她六年,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人。影一,你越职了。”
“小慧在被囚禁前和太子关系密切,主子怎知不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顾盈袖避而不答,沉声道:“我自有分寸。这次事情就算了,没有下次。”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听见窗外有人应声。
她皱皱眉,补充道:“若是不服我的话,就回淮南去,何必一直跟在我身边。”
终于有影七回应她:“……是。”
顾盈袖自然能感觉了影卫的迟疑以及担心,但是……
她垂下眸。
她与小慧已经相伴六年了。
师父知道自己要死的前一夜,特意把她喊到身前,唯一的交代就是命她一定要照顾好小慧。
“盈袖,从你出生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我从未有一日不心怀恨意,也从未有一日后悔过。”
“我如今仍然没有后悔,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对得起世家,却没有对得起你。可惜现在一切都快结束,我已然做不了什么。”
“……如果你愿意,请替我照顾好林家的嫡女。”
顾盈袖那个时候没有察觉这是顾白芷的遗言,所以只是乖乖点头答应了,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思来才觉嘲讽,顾白芷明知自己要死,想得依旧是世家,而不是自己。
林顾两大世家从来都是同进同退,即使是当年叛乱也没有闹过分歧,所以同时落得被灭满门的下场。
可是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林顾世家虽亡,长年累积的底子和人脉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毁掉,甚至有不少后人在旁人的遮掩下逃了出来。
比如她,比如小慧,还有一些侥幸逃出的人。一部分不愿再涉入朝堂的人她都已经安置好了,剩下的另一部分……
她都在这些年里不动声色放置在了朝堂之上,如棋子一般,一颗一颗渗透进了棋局的深处。
只待时机。
顾盈袖揉了揉眉心,头又开始疼痛起来。
大概是最近思虑太多,她总是会时不时觉得头疼难受。
影七劝道:“主子,午时无事,您先睡一会吧。”
“嗯。”
顾盈袖刚想脱下外衣,察觉袖中膈应,才想起那张纸还在袖子里没拿出来。
她掏出纸随意扔在桌上,本来目光已经挪开,忽然一顿,又挪了回来。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犹豫几秒,她伸手将纸拆开。
里面除了原本的那张纸外,还夹着一张画。
寥寥几笔,尽是写意桃花,桃花之后佳人身影绰约。
晏清和这是想表达什么?道歉?
……还是示好?
顾盈袖面无表情盯着画盯了半柱香,不轻不淡哼了一声,随后将画丢掷在地上。
她才不在意。
顾盈袖起身准备去床榻旁边休息,下午还不清楚有没有其他事,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
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顾盈袖沉思半晌,然后道:“师父说,成大事者,不能与小事计较。”
她是个要成大事的人。
顾盈袖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将画从地上捡起。
刚将画重新收入袖中,忽然就有人破门而入,一边走进来一边嚷嚷。
“阿妹阿妹!几日不见,想为兄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