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微微一愣,“老爷去世之后,我便整理收拾了老爷的遗物,可并没有见到他的指环。”他眉色深沉哀痛,“那指环,老爷时常戴的,除非特殊情况不会摘下来,可那日,他的尸身从刑部抬回来,我便没有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了,我原本以为,是刑部的人收了去,便没有再找寻。”
木梓衿疑惑地看向宁无忧,宁无忧轻轻地摇头,“刑部的卷宗和物证里,并没有提到韦少铎手上佩戴了指环。”
木梓衿咬唇,豁然间双眼一亮,“我在为韦少铎验尸时,发现他手指指根处有一圈痕迹,想来便是指环挤压留下的痕迹。”她若有所思,捏紧十指,“人在死亡之后,尸体会在一定时期内僵硬,从而时留在尸体之上的痕迹保留一段时间,比如尸斑。而韦少铎的手指之上有指环的压痕,这说明……指环是在他手指之上佩戴了一定时间,之后或许被人拿走了。”
宁无忧点头,“那日,经过审问几个与韦少铎有接触的人来看,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尸体,并与他尸体有过接触的人,一个是傅梁宇,另外一个,便是谢长琳……”
宁无忧知晓她在思索案情,便示意管家先退下,将门关好。
木梓衿脸色暗沉下去,不管是谢长琳还是傅梁宇,如今都已经死了,就算要找出那枚戒指如今在何处,已经不可能了。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如今线索要在这里断了吗?”她缓缓走到桌前,从案几之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又随便拿出一张纸,在上边随意写画着一条条凌乱的线索和疑点。
“牵机药、指环,将韦少铎与云真公主的案子联系了起来。他们二人,都中牵机药而亡,又都接触过那枚百合荷花并蒂的指环。而谢长琳的一封信中,也提到过指环。如今,韦少铎的死亡,最大的嫌疑人是谢长琳,但是谢长琳却在中秋宫宴之上被人杀死。被害的原因,根据凶手的说法,是因为嫉恨他的门第而当了状元,并要利用他的死,来嫁祸给我,以此除掉王爷的身边的走狗,来打击报复王爷。”她的笔尖在之上落下一条条黑线、与一点点圆圆的墨迹。
宁无忧轻轻地点头,“这桩桩件件,看似没有联系,其实稍微推想,便能发现蛛丝马迹。”
木梓衿紧紧地握着笔,在纸上写下一横,“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韦少铎为何会被宫中才有的牵机药所毒杀?而经过推测,杀害他最大的嫌疑人谢长琳,却突然死亡。难道不是背后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宁无忧点头,“若是如此,谢长琳的死,便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其一是为了杀他灭口,其二,便是嫁祸于你。”他顿了顿,脸色稍微凝沉,“或许是因为你的身份早已被人知道,而幕后的人在忌惮你调查此案,恐你查出牵机药的来源,所以才杀了谢长琳,嫁祸于你,也是为了除掉你,以绝后患。”
木梓衿呆呆地凝神看着手中的纸,没有注意到宁无忧担忧不安的眼神,她只是蹙眉,继续沉思,“所以,如今需要弄清楚的疑点,其一,”她伸手指了指那幅谢明嫣画像之上的指环,“这枚指环,明明是韦少铎夫妇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云真公主手上。其二,云真公主得到这枚指环,也将指环当做了定情的信物,这说明,这指环是一个男人送给她的。而这个男人……或许,便是让她有了身孕的男人。其三,这指环在中秋之夜忽然消失不见,那这枚指环,如今在何处?在什么人手中?其四,这枚指环,与这桩桩件件的案子,到底有什么联系?”
宁无忧轻轻地看着她,若有所思,深邃的目光胶着黏稠,无法移开。一时又落在那枚指环之上,若有所思,“这指环,似乎是宫中之物……”他欲言又止,“我会让人去查。”
她点头,“杨慎说过,在韦少铎去世之前,他所表现出的异常,便是见到了从宫中出来的人。”木梓衿抬头看着他,“王爷应该查出那日去国子监的,到底是不是宫中的人了吧?”
话音一落,宁无忧脸色微微一沉,从她手中拿过笔来,轻轻的在纸上落下两个字。力透纸背的字迹飘逸清俊,一笔一划,如刻刀般,深深地镌刻在木梓衿的心头,让她惊异不定。
她沉默片刻,将笔放回笔筒之中,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宁无忧从她手中拿过那张纸,伸手出去,让檐外的雨水慢慢浸透那张纸,直到上面的墨迹全部被雨水浸透,变得模糊,他才将纸扔进房中的字纸篓中。
“王爷是要现在回去,还是在这里赏雨?”木梓衿仰头一笑,濛濛烟雨之中,笑容清美纯净,“韦少铎虽然不会经营,可这院子布置得还是不错的。你看,这庭院之中竹林水池,茂林修竹,如世外桃源一样。”
“此时走风雨太大,先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说吧。”宁无忧轻笑。
两人推门而出,沿着窄窄的屋檐慢慢向客厅而去。管家已经让人烹好茶,亲自端了上来。
一蓑烟雨,一川轻舟,欸乃云开,修竹清风,竹窗雨来闲烹茶。若是不是置身于朝堂,在这京城之中有这么一间小院子也是不错的。
木梓衿脑海之中浮现出韦少铎与谢明嫣成双成对在这小院之中的模样。不由得欣羡,也不由得惋惜。
清风细雨之中,忽然听闻有人轻叩木门之声。管家立刻撑了伞穿过小小的庭院去开门。
“看来今日,来做客的不仅仅只有你和我。”宁无忧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一笑。
庭院之外传来管家开门和与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便缓缓地朝着客厅而来。木梓衿好奇地往外看去,只见管家与一清姿绰约的女子缓缓而来。
那女子脚步轻盈,身形如清荷,莲步缓慢,伞边微微下压,遮住了脸。直到走进了房间,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那人进入房间之后,看到木梓衿与宁无忧,也是微微一怔,连忙收了伞,上前行礼。
宁无忧轻轻抬手,示意免礼。
“谢姑娘,好巧,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木梓衿笑问。
“红线姑娘为何也在这里呢?”谢明娆疑惑地看着木梓衿,又看了看宁无忧,似乎微微踟蹰了片刻,欠身行礼,说道:“看来是我打扰了王爷与姑娘了,我这便告退。”
木梓衿连忙上前一步,快速拦住她,“谢姑娘好生见外啊,这里是韦公子的家,韦公子是你的姐夫。按理说,若论亲疏的话,我和王爷还比不上谢姑娘与韦公子的亲密。我和王爷只是客人,谢姑娘算是半个主人,怎么能先走呢?”
谢明娆轻轻蹙眉,低头避开木梓衿的眼神,轻轻地点头,“我也是……思念姐姐,所以过来看看。”
管家又上了茶点,请她入座,她才稍微安心些。捧着茶,微微低着头,似看着手中浮沉的茶叶出神。白烟袅袅,茶香悠然,将她笼罩在烟雾朦胧之中,别有一番清姿艳丽。
“王爷……”沉静之中,气氛似显得有些尴尬,谢明娆忽然开口,“王爷所说,今年您不宜婚娶,是真的吗?”她微微抬头,白蒙蒙轻烟之中,细腻白皙的来上似被淡淡的烟雾氤氲出红晕。
宁无忧微微一愣,却依旧神色自若,很是温柔一笑,“自然是真。”
谢明娆脸色微微一白,轻轻地咬着唇,欲言又止,“我从陈郡而来,为的是……为的是成为王妃。”她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可王爷……”
宁无忧只是淡笑,意味不明,深邃的眼眸略带疏离,似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谢明娆落寞地勾了勾唇,“若是王爷,无心于我,我恐怕就会回陈郡了……”她双眼微微湿润,“太后说了,我这样回陈郡,家族里的人,定会嘲笑我的。”
宁无忧依旧轻笑,只是微微地看了眼木梓衿。
木梓衿静静地坐在那里,但笑不语,只是随意的拨弄着茶杯之中沉浮飘扬的茶末。似感觉到宁无忧的注视,她轻轻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探究审视,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微微一滞,又立刻低头。
“太后只是一片好意,世间姻缘无法强求。”宁无忧轻柔地说道,“谢姑娘定会遇到属于你自己的良人。”
谢明娆脸色一白,不甘心地看了宁无忧一眼,目光之中略带隐忍,“王爷说的是。”
木梓衿微微勾了勾唇,心中的雀跃如层层脉脉的涟漪,快速地荡漾而去。她抿唇,偷偷地看了宁无忧一眼。正好见他微微眨了眨眼睛。
她拨开漂浮在水面之上的茶叶,轻轻地喝了一口茶,看向谢明娆,“谢姑娘今日来韦公子家中,便只是来看一眼吗?”
谢明娆愣了愣,“是,我……我本与太后说,是想出宫见王爷的,太后便准了,我……我来到京城之中,思念家姐,除了这个地方,便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的了。”她顿了顿,又问:“我姐夫无缘无故去世,不知王爷调查得如何了?”
“今日便是为了查案而来。”宁无忧正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可是找出杀害我姐夫的凶手了?”谢明娆脸色一僵,不安又急切的问道。
宁无忧看了木梓衿一眼,微微沉了沉气。木梓衿便知晓,与案子有关的事情,一般都由她来陈述,她微微挑眉,思虑片刻之后,说道:“是有发现。”
“什么发现?”谢明娆直直地看着她。
“谢姑娘可知韦公子与他夫人曾有一对定情的指环,可如今,他们夫妇两人的指环,都不知去向。”木梓衿轻声道,“而中秋之夜时,云真公主意外去世,去世之前,竟丢失一枚指环,那指环,竟与谢姑娘姐姐的指环一模一样,不知……”她眯了眯眼,探究审视地看着谢明娆,眼神凌厉敏锐,“谢姑娘可知为何你姐姐的指环,会在云真公主手中?”
谢明娆脸色倏然惨白,立刻低头,只是看着紧握住的茶杯,“我不知。”摇了摇头之后,又加了一句,“天底下指环那么多,又怎么能肯定,云真公主的指环就是我姐姐的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