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北尧借军演一改军制,大幅裁军。在解除原地方军武装的同时,将各郡卫府营编制由先前的七万削至五万,太卫府由百骑减至五十。
此次裁军,削减军队数达五十六万之众,罢黜将领近千名,斩首一百六十人。
夏侯轩麾下吏监司同时发难,逮捕各郡官吏近五百人,斩首两百七十六人。
尧王将自己一手废黜的军中连坐,重新写入了北尧军法,并设御察军监军,直属都尉北宫修统领。
而此次改制引起的动乱,八王殿及各部统将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得以平息。
承尧十九年冬至,南疆工程竣工,北尧终于得到了企盼已久的外海。驻守亓骁外海的二千太卫府官兵,结束了长达五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同水卫衙两万水师共赴南疆,组成了北尧历史上第一支海师。
霓莺殿,尧王设下国宴,群臣同庆。于宴上重赏璟王容成烈,及平乱首功之臣多摩铭。
赏令一下,殿内顷刻静了下来,众臣看着尧王笑中含威的眼神,纷纷附和着起身,向两位大臣道贺。
霓莺殿很快喧闹依旧,温度却冷了十分。
宴后,乌洛兰明仲提出辞呈,望尧王将其调至南疆和右叔沛飏一起戍边,其在水卫衙之职,由郁久闾姐妹接任。
尧王只抬笔一勾,便从已拟好的天蟒十三将名单中删去了乌洛兰明仲的名字。
第二日早朝,尧王出人意料的接连驳回了八王殿的两道奏请,皆是关于左相和右丞的举荐名单。
修鱼寿看看众臣不解的样子,微微一笑,“不忙,先由他们俩担着吧。”
少师虞和多摩铭双双上前,跪地俯首,“臣领旨。”
同日,尧王如约,恢复了天蟒卫建制,以参加军演的校武院官兵为主,加上薄奚辰所荐禁军精锐,共四千人入驻天蟒卫营,由苏农信统领。原禁军参军于韧,接任了其都尉佐将一职。
当天夜晚,薄奚辰见到了他想了一天的天蟒十三将名单,赫然吸了一口凉气。
“记住这份名单,马上烧了它。任谁问起,都不可透露一个字。他们的将令牌,你亲自安排,务必交到他们手上。然后……”
薄奚辰盯着名单,哑着嗓音接了下去,“然后,杀了安排去送令牌的人?”
“是。”修鱼寿摩挲着手中的令牌,“告诉他们,除了他们自己,见过此物的人都必须死。”
“为什么要这么做?”
薄奚辰不明白,军中乱党和地方奸臣应该已清除完毕,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在暗处,做朝廷的杀手?西钥驰一家、一名御医、两名禁卫军侍医官和一名禁卫军分队领带……尧王已经为此,已经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甚至不惜牺牲他的亲信?
“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那臣呢?”
修鱼寿笑笑,“除了孤,你在所有人眼里,都跟死人无异。”
薄奚辰浑身一颤,“这什么意思?”
“辰将军心里除了孤,还有别人么?”
薄奚辰一愣,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原来这流言,您也听着了。”
修鱼寿摇摇头,“以往,朝中盛传孤同子桑傅的断袖之谊,就算有司徒燕,也阻不了这是非,直至孤发难于他。你也是年近四十的人了,赶紧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亲,别为北尧误了一生。”
薄奚辰不笑了,看着修鱼寿一字一顿,“臣此生,有陛下足矣!”
“孤说的不是这种……”
薄奚辰很快接下去,“臣当然明白,陛下心里又岂止臣一人。”
“薄奚辰!”
“臣知道,此事臣不该问。可臣实在想知道,这么多人的牺牲到底为了谁!”
修鱼寿半笑不笑道,“北宫修回来后,你们似乎再未有过争执。”
薄奚辰明白了,北宫修在外暗查多年,定已知晓其中缘由。
他当下告辞,去了都尉府,可都尉府里却没有北宫修的影子。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在回王府的路上,薄奚辰冷不丁被一个醉汉撞到,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北宫修。
薄奚辰不由诧异地扶住他,四下里看了一眼,“你怎么醉成这样,府里的下人呢?”
北宫修打了一个酒嗝,闭着眼吼道,“**谁啊?”
薄奚辰二话不说,拖着他回了王府。
一通冷水泼到北宫修身上,他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
看着满身的狼狈,他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薄奚辰!这么长时间不惹老子,你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薄奚辰懒得跟他斗嘴,正色道,“我有事要问你。”
“你以为你谁啊,还把老子抓到这儿来!不就欠你五十两银票么,哥哥现在就给你!从今以后,咱们两不相欠!你管你的禁军,哥整哥的地方军,井水不犯河水,别再来烦老子!”
北宫修掏出一沓湿答答的银票砸在薄奚辰身上,扭头就走。
薄奚辰顿觉不对,一把扳住他肩膀,“出什么事儿了?”
“你找老子麻烦,就是最大的事儿!放开!”
薄奚辰非但没放手,力道反而更重了些。
他们平素里虽多有不和,喜欢斗嘴争胜,可多年来的沙场征伐,在心里早已把对方当成了生死之交,彼此甚为钦佩。所以,北宫修不会无缘无故说出如此狠话。
“是多摩铭?”
所有外军归顺北尧,他们的统将都会为了日后自保,私下里结交其他势力,稳固自己人在军中的地位。当年郊尹昊如此,多摩铭也是如此。
只是郊尹昊手下的人在外多年,心机并不重,又仗着郊尹兄妹在北尧的地位,肆无忌惮。尧王为了遏制他们在军中的影响,暗中扶持少师虞的同时,也默许了多摩铭在军中的作为。
多摩铭在貊蚧皇宫多年,当然清楚尧王的心思。所以在郊尹兄妹倒台后,他在地方军里的人也收敛了许多,并在平定各方动乱上立了一大奇功。
功过相抵,尧王既然让他独揽军权,应该已经对他放心了。可除了他,薄奚辰又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让姬少帛他们至今无法见光。
“不关你的事!”
薄奚辰急了,“是陛下让我找你的!”
“陛下?”
北宫修怅然一笑,仰起头,“陛下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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