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地听了这话,本是不好意思要的,可是自己家中这个状况,只好厚着脸皮接了过来,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又保证,只要收了麦子,立马就还钱。
等高小四走后,李善地高兴地拿着钱去给父亲看。心中早把高标当做大慈大悲的菩萨一样供起来了。
李叶也有些惊疑,没想到高标还真是个好人,前面在县里遇到,为他们兄妹说话,又介绍他们卖柳叶,已经是很不错了,没想到他还叫人送钱来,这不光是仁至义尽了,简直称得上是大善人了。
李叶觉得,他大概就像《水浒传》中的宋公明一样,简直就是及时雨。
李善地将这事前后过程与父母说了后,李家人全都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
接下来几天,李家人全家出动,每天早上四更天就去采柳叶,采满四筐后,由李善地和李叶拿扁担挑了,送到县上茶店去。一共送了三天,十二筐,赚了三十六个钱。
加上高标借给的一百个钱,一共有一百三十六个钱。买了二斤小米,五十斤带壳的高粱米,还买了几斤盐,最后剩了三十个钱。李叶本想买一点菜油的,她已经很久都没见过油星了。可是她到油坊问了问,一斤花生油要十五文,一斤豆油也要十文,看了看囊中羞涩的三十文钱,她决定还是留下,应急用。
李叶与哥哥用扁担挑着,将粮食带了回去,心中总算是有了个底。以后天越来越暖和,榆钱马上也能吃了,地里的野菜也会越来越多,每天掺和点高粱面,也够吃一个来月了。
离收麦子大约还有三个月,她再想法子挣钱就是了,总算是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不用被饿死了。
有了吃的,家中终于恢复了和乐的气氛,弟弟妹妹每天打打闹闹,父亲和哥哥去田里忙活,李叶帮母亲操持家务之余,也会去地里干活。
第一次看到地里的麦苗时,李叶一下子又失望了。那麦子苗稀稀疏疏的,又黄又矮,虽然刚刚返青没多久,可也能想象得到,以后这麦子会长成啥样儿。估计一苗地打二三百斤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样的话,欠的账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啊!
李叶一边拿着锄头锄地,一边观察,这麦子种子肯定是不好的,不过,现在再改良也来不及了,而地则呈浅浅的白色,有些轻微板结,明显是土壤碱性太大了。
李叶迅速在脑中搜索碱性土壤的改良方法。
用0.1—0.2%磷酸二氢钾,0.1%磷酸放入水中浇灌。
可是到哪儿去找这些东西啊?所以这个方案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叶又想用平常用的东西改良,可以用100倍米醋水浇地,也可以用1—2%蔗糖水浇地。可是米醋和蔗糖都得拿钱买,她那里买得起!
那就只能用淘米水了。可是李叶悲摧地发现,连淘米水都没有啊!
记得鱼缸里的水也是可以的,李叶就每天早上去村外的河边挑些河水来,加上每天洗野菜的水,放到一个旧水缸中发酵。
她还让母亲不要把灶火里烧的草木灰倒进后院的猪圈里。(以前李家景况好的时候也是喂过猪的)草木灰可是碱性的。
家里人不明白李叶做这些干什么,李叶解释说用这种水浇地可以增收,还说是从书上看的。
李叶与李杏住的屋子就是爷爷当年的书房,屋里有不少书,李叶一有时间就会看,并且她遇到许多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哥哥或父亲,他们也都知道李叶最近爱看书。
李善地虽说有些疑惑,不过爷爷的书他也没有都看过,所以也就估且信李叶了。并且自从大妹妹卖柳叶赚到钱后,他就从心底里觉得大妹妹办事可靠,所以他也帮着李叶做。
父亲当年跟着爷爷念书,却是考到三十多岁,连个童生都没考中。后来放弃科举,务农也是半路出家,务得不怎么样。
李善地倒是挺聪慧,可惜后来爷爷生病离世,家境败落,就再也没有读了。
李叶还想着,等将来有钱了,给哥哥和弟弟请个先生,让他们在家专心读书,考个功名,不求能做官,只求能减免赋税就行了。
这当然是后话了,却说现在,李叶每隔个十来天,缸中的水发酵得差不多时,就与哥哥一起到河里挑些清水,掺上这些酸水浇地。
眼看前面只要浇过这些水的地方,麦子都长得比别的地方好,李老实也高兴起来了,把已经空了的粮食瓮也腾出了两个,用来发酸水。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前两天下了一场透雨。今日,天气晴和,李家一家人,除了奶奶以外,全部出动,到村北半山坡的地里载红薯。
红薯秧是两个舅舅家给的,他们两家家境稍微好些,留了些去年的红薯,育了秧,今年天年好,秧子长得也茂盛,富余了不少,就送给了李叶家。
一共四亩地,二天就栽完了。栽红薯的时候,李叶无意中发现,山坡上竟然有蝎子!
小弟弟调皮,栽两下就不想栽了,就跑到小山坡上玩了。大人们觉得他还小,也不去管他。
下午的时候,他在山坡上翻石头,找藏在下面的小虫子玩,结果跑出来一只蝎子,吓得他大喊着跑了回来。
李叶惊问:“这山上还有蝎子啊?”
“是啊,多着呢。”李善地一边说,一边拉住了弟弟:“幸亏没有蛰着,别乱翻石头了,下面好多蝎子呢。”
李叶眼前一亮,可以捉蝎子到药店卖啊!一个月过去了,上回买的粮食没剩多少了,她正愁着怎么再赚点钱呢。
只是不等她说出这个主意,家中就出事了。
栽完红薯的第二天早上,奶奶一直没有醒来,大家都以为奶奶是累着了。这两天全家出动栽红薯,奶奶坚持在家做饭,肯定是累了,所以就想着,多睡一会儿就醒了。
可是等早饭做好后,奶奶依然沉睡不醒。大家这才着急起来,李老实让大儿子赶紧去请了本村的大夫过来。
李二爷给李奶奶把了把脉,沉吟了一下,说:“准备后事吧。没什么病,也不用吃药。就是油尽灯枯,把血脉都已经耗尽了。”
李老实一听,嚎啕大哭,其他人也都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哀嚎声。
李二爷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李老实哭过以后,就是深深的愁了。准备后事,他拿什么准备啊?
墓地倒是不用愁,李家全村的坟地全都在村后的小山坡上,按辈份排着位置。可是,发送人时,来吊唁的乡邻、亲戚总是要吃饭的,还有老人的寿衣、棺材、小辈们穿的孝衣,哪样不要钱啊?
李善地早被打发去通知了两位姑姑,中午时分,两个姑姑都到了。二姑带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还有五十个钱。大姑只拿了二斤棒子面。
一商量后事,两个姑姑都沉默了。二姑家是真没钱,她今天带的老母鸡和五十个钱,几乎是家里全部家当了。大姑却是不想拿,发送老人是儿子的事,跟闺女无关。
下午时分,奶奶已经停止了呼吸,一脸安祥地去了。
李老实通知了村长,又央了人去给亲戚们报丧。然后就守在母亲床前发愁。这一关看来是过不去了,要不就得把那四亩薄地卖了,要不就得到高家借钱。
可是把地卖了,眼前是能过去了,以后一家人的生计可就没了。借贷也是一样,过得了眼前,过不了以后。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大姑扭着身子,摇摇摆摆地过来了,“老实,咱娘没了,大姐知道你发愁,可咱不说让娘风光大葬,总也得把寿衣和棺材给凑齐了吧?”
李老实只哎了一声,又低着头不说话。
李大姑又说,“也是你命好,我刚得到信儿,吴阁老府上想要几个小丫头,王婆子跟我关系好,偷偷跟我说了,是要跟着四小姐的!”
李老实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大姐一眼,脸上闪现出一丝惊喜。
邻村的胡奶奶在这一带可谓是家喻户晓,就只因她是吴阁老府上的老丫环。听说做丫环时日子过的比一般地主员外家的小姐都好,后来年岁大了,指给了府中一个管事的,更是不得了了,她当家的管着好几个铺子,使奴唤婢的,比员外老爷还风光呢。
李大姑一副得意的样子,又接着说:“想到他家去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有我,也轮不上咱们。这一次要八.九岁的,杏儿今年九岁,倒是正合适,吴家给这个数呢!”
大姑说着,伸出手指一比,“十六两银子!”
李老实一听,都有些呆住了,十六两银子!三两银子一亩好地,十六两买五亩好地还有富余,吴家不愧是家大业大,出手真大方啊。
听大姐说,好多人都争着想去,李老实又有些担心了,“那人家能要咱们家杏儿吗?”
李叶就在堂屋里,早把里屋他们这些话都听进了耳朵,如今爹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爹这是打算卖了。
“爹,不要!别卖妹妹。发送奶奶的事儿,咱们再想法子。”李叶一掀门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