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今墨点点头道:“在滕王阁中我碰见了叶天士商羽等人,他们曾提起过梅如卿前辈,说他是商羽的师叔。”
葛云岫听说施今墨碰见了叶天士商羽等人道:“叶天士那只老狐狸,是他猜出你的身份。这只老狐狸,缠上了就不好摔掉,他弄够将你的潜能发挥至最大,但他也会最大限度的利用你。当年如果不是他用计缠住了十郎,说不上我和十郎早就在一起了。今墨你见了可要当心,纵使聪明如十郎,都还是难逃他的算计。”
说起叶天士,宛如多年前的老友,施今墨心道,叶天士真是这样的人,他一直要自己加入天,道:“一切如师父所料,是叶天士猜出了弟子身份。叶天士也一直要弟子加入天宗。而商羽见弟子抚琴之技与其颇为相似,误认为弟子是梅前辈的传人。师父,这梅前辈是何许人也?他对师父当真是一片痴情。”
葛云岫听到痴情二字,脸色一变,看着弟子道:“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痴情,那是一生辜负,却不知谁负了谁?一声为情所苦,却又不知谁苦了谁?”顿了一顿道:“梅如卿就是天山大侠梅如卿。昔年我与十郎在长安与他相识,他琴箫俱精,堪称国手。我和林辅的音律都是跟他学的,抚琴之技之所以与商羽相似,那是因为技出同源啊。也因为他,十郎才结识商羽。他教我们琴箫之技,那是我才十七岁,而他比我们大十多岁。在长安一直像大哥一样照顾我和十郎。如果没有他,我和十郎难以建立天宗。”
施今墨道:“后来梅前辈爱上了师父?”
葛云岫点点头,继续道:“但那时我与十郎两情相悦,又如何能够接受他的一片情意。何况在我心中一直把他当成大哥哥,没有半点男女情意。只能回绝他。他说他愿意等我。我说人生短短几十年,青丝转眼成白发,梅大哥,你又何苦?可是他说,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许人间现白头。听说西域的商人说天山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有一种天之神花叫做雪莲花。服之可以令容颜不老。我定会为你寻来,使你容颜不变,今生无缘,来世相见。说完他就去了天山。自此每五年都会派人给我送来一株天山雪莲花。”
施今墨惊道:“师父年近七十,却如三十一样,除了炼丹修行,导气养生之外,原来还有这雪莲花之故。听说雪莲花是瑶池王母到天池洗澡时由仙女们撒下来的。高山牧民在行路途中遇到雪莲时,会认为看见了吉祥如意的征兆,就连喝下雪莲苞叶上的水滴都被认为能驱邪益寿。”
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雪莲花大如莲花,叶色如碧玉,花序紫色绮丽,具芳香。被天上一带的牧民奉为天之神花,自古被青年男女视作爱情的象征。五年一开花,极为难得。晋《穆天子传》中记载,天子向王母求长生不老药,王母取天山雪莲赠之。
葛云岫见施今墨腰中插着一管白玉箫问道:“今墨,这馆白玉箫晶莹温润,做工细致,竟似大内御用之物,你是从何得来?”
施今墨抽出玉箫相赠的那管白玉箫道,向师傅道:“这是在扬州时,一个朋友相赠的。”
葛云岫接过那管明月箫,只见竟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没有一点瑕疵,真是价值炼成的宝物,笑道;“竟肯将此宝物相赠,肯定是位女子。墨儿,有青黛白芷她们在你身边,你还不老实,处处留情。”
施今墨道:“师父,你想哪里去了?虽然是位女子所赠,但弟子与她可是清清白白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青黛她们。”
葛云岫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按起宫商角徵羽,吹奏起来。萧音绮丽婉约,细腻悲怆,典雅幽深。施今墨觉得这首曲子极熟,像是师父平时吹奏的《别后相思复何益》,但又有不同,曲中比起《别后相思复何益》多了一丝的歉意。可不是《别后相思复何益》又是什么?曲中那种无奈,那种相思的苦痛,有情人有缘无分的遗憾,还有等待之中的一丝期盼。
施今墨跟着调子吟道:“非关惜别为怜才,几度红笺手自裁。湖海有心随颖士,风情近日逼方回。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施今墨心想师父谱这一首曲子,不知是劝人还是自劝。其实感情一事,劝人容易劝己难。唐萧颖士有奴,颖士对之极苛,可他总是追随萧颖士身边。别人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爱其才,不忍去。师父借用此典故,不知是说梅前辈爱慕师父之才,还是师父爱慕李林甫之才?
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
把帷幔下了,想留住以前的余香,可依然有燕子窥人,暗喻梅前辈虽对师父旧情不忘,可是师父自己却心有所属了。施今墨一想也许是此句是写师父自己旧情不忘,可是已有别的女子爱上他了。施今墨知道李林甫早已是妻妾满堂了。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同心终究是解不开了,也说是永远不会忘记过去,写得一往情深。
施今墨心道,爱情真会如此令人神伤吗?他与青黛白芷黄芩紫菀她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之后,情投意合,在一起似乎是天经地义之事,并没有曲折,更谈不是上痛苦。感情上一直一帆风顺的他哪里知道,有些人就是为爱而生,失去了爱情比失去生命还要难过。
葛云岫一曲方毕,似是沉寂在刚才曲谱中的忧伤里,半响无语:“今墨,这首曲子我知道你听了很多遍了。你能奏好吗?”
施今墨闭着眼睛,将曲调回忆了一遍道:“弟子勉强可以吹出来。”
葛云岫看着施今墨,年轻英俊,将明月箫递给他,道:“你明天开始跟我学这首曲子。等学熟练之后,你去天山明月峰给梅前辈听。”
施今墨道:“弟子领命。”
葛云岫道:“金匮玉露丸在江湖上虽然是灵丹妙药,但是我神医阁却难够炼制出来,洞庭盟和龙氏兄弟之事你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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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最繁华的商道是丝绸之路,那些大食波斯商人通过丝绸之路,把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运往大食。丝绸之路,始长安,出玉门,至敦煌,越大漠,翻雪山,跨高原,然后才到达目的地。
施今墨一人一骑来到兰州,天已正午,烈日当空,汗流浃背。施今墨上了一个茶楼,要了杯茶,想歇歇脚再走。兰州就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镇,大食,波斯,西域等各国的商人云集,比起扬州来也相差不多。
这茶楼乃是兰州最大的茶楼,叫做九州茶楼。不仅经营茶水点心,而且还经营南方的茶叶,将茶叶从南方贩来,卖给丝绸之路上的各国商人。施今墨点了一壶龙井,几碟点心。等茶水上来,茶水清香,沁人心肺,瓷器都是中原官窑生产的瓷器,薄如蝉翼,雅致精巧。想不到在这粗犷豪壮的西北,竟也有如此讲究的茶楼。施今墨端起茶盏,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有人道:“龙井茶香,一人独饮,未免孤独,不如请故人一同品茗如何?”
施今墨觉得声音很熟悉,回过头见是凌枫,萧雪,夏瑶三兄妹。施今墨惊喜道:“原来是你们,想不到在这西北之地,竟会碰见故人,想请不如偶遇,快请坐,让在下请各位喝一杯淡茶。”说完又让小二送来了三个茶杯。
萧雪问道:“施少侠,你怎的一人来此西北之地?你那四个如花美眷怎的没有跟你一起来?”
施今墨脸上一红,道:“回神医阁是,路经南阳时,见南阳大旱,而官商勾结,意欲屯粮牟取暴利。我让青黛紫菀去南阳帮助受灾百姓了。飞龙山庄的龙少庄主病重,黄芩去为其治病。对了三位来此有何贵干?”
夏瑶道:“我们在等你。”
施今墨惊问道:“等我?你们知道我会来?”
菖蒲剑凌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看着施今墨笑道:“在这西北之地,这九州茶楼喝茶像江南讲究一样,真是难的。不过你知道吗?这九州是谁所开你知道吗?”
施今墨摇摇头,凌枫笑笑道:“马踏飞燕,威震甘凉。称雄西北,白衣神枪。”
“白马门?”他惊问。施今墨知道这白马门乃是天宗青赤黄黑白五色中白的“白”,白马门门主郭百川一条长枪技压西北,连挑祁连五虎,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西北武林第一人,逐有“白马枪王”之誉。
凌风点点头道:“其实施少侠一入西北,就被白马门的弟子发现了。在下师兄妹三人在兰州等候多时了。”
施今墨问道:“你们怎么又与天宗的人牵扯到一块去了?不知凌兄师兄妹三人等我有何贵干?”
凌枫微微一笑道:“一针决生死,千金市国医。施少侠医术如神,在下师兄妹三人均受过施少侠的恩泽。本不该麻烦施少侠的,只是受人之托,来请你去为一个治病。”
施今墨道:“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三位来请医生。就凭三位金面,在下一定去为他出诊。”
萧雪听了,举起茶杯对施今墨道:“施少侠真是爽快,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施今墨也举杯,与她共饮:“人言君子之交淡如水以茶代酒,更显萧女史胸襟坦荡。对了你们怎么会在兰州?”
夏瑶冷冷道:“自然是为了斩杀幽灵王朝的那魑魅魍魉。”语气冰冷,杀意森然。
施今墨知道她是伤心林丹岳之死,想为师兄报仇道:“他们也来西北了?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三位若是前去寻仇,请算上在下。我们一同去给林少侠报仇。”
萧雪摇摇头道:“这次我们是要扫穴梨庭,将幽灵王朝的老巢彻底推毁,使其不能再危害人间。”
施今墨问道:“找到幽灵王朝的总坛了?”
“在石堡城”。
施今墨掏出来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茶已经喝足了,我们走。”
四人上马,一行出了兰州城,又奔行了十余里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和江南秀美的风景不同,与中州的沃野千里也不同,西北的原野有一种辽远的空旷,让人在天地之中产生一种渺小感来。
施今墨道:“白马门的总堂还有多远?”
凌枫道:“白马门总堂在兰州城,你去白马门总堂干什么?”
看着凌枫不像是在说笑,施今墨问道:“难道不是给白马门的郭老英雄治病吗?你们不是受他所托来找我?”
凌枫道:“我们是受他所托在九州茶楼等你,却不是请你去给郭老英雄治病。而是给河西、陇右节度使西北名将哥舒翰治病。”
“哥舒翰?”施今墨问道。“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你们怎么和军队扯上关系了?难道不是郭老英雄有恙,而是哥舒翰?哥舒翰又是何人?”
萧雪微微一笑:“施神医真是隐士,久住深山。连西北名将哥舒翰都没有听说过。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此乃西北边民流传的一首诗歌。因为有了哥舒翰将军镇守边关,外敌不敢入侵,边境长期安宁,哥舒翰将军功不可没。边民以北斗七星来隐喻哥舒翰之功高,足见对其钦敬。”
施今墨停马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民歌风格极浓,果是好诗。只是这哥舒翰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在下不愿掺和官府中的事。为哥舒翰治病之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在下还有事须赶往天山,告辞。”
凌枫一伸手,拦住他道:“施今墨,这是为何?”
施今墨道:‘师门有训,不准干涉朝政。我不想与官府中的人打交道,何况我去西域天山真的有事。要不这老热的天我干什么跑到这儿来。”
“借口。”夏瑶看着施今墨道:“施少侠,官府怎么了?军队有怎吗?将军有病就不需要治疗吗?”
施今墨道:“我师父真的不喜我参与官府之事。一路所见,官府之中,好人少坏人多。开始我认为要去给白马门的神枪郭老英雄治病,借助郭老英雄白马门之力,攻打石堡城。现在看来你们是想借军队攻打石堡城,此事背后定是叶天士所谋划。叶先生运筹帷幄,谋划之深确实是高人一等。但在下认为江湖之事由江湖人解决。借用军队公器私用之举,在下不敢苟同。”
凌枫道:“你错了。不是我们借用军队要攻打石堡城,而是朝廷要攻打石堡城,我们相助朝廷。石堡城地势险要,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插进大唐的腹内,所以必须拔除。幽灵王朝的人在此即可西进西域,东入中原,南控吐蕃,石堡城必须回到大唐的治下,几年之前皇上李相就想拔除石堡城。如今李相已经奏明了皇上,皇上下旨集结重兵一定要拔除石堡城。”
施今墨哈哈大笑听着凌枫侃侃而谈石堡城的局势道:“原来如此,你说这话的样子简直和叶天士一模一样,这番话想必是叶天士对你说过的吧。”
他看着凌枫竟似乎有些陌生。原先那一张刚毅爽朗的脸竟有些模糊,眸中清澈的眼光竟有一丝的混沌。
“墨儿,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他一模一样。师父就是怕你这样为了救人不惜自污与自亵。”他想起师父说他是恍惚的眼神,自己为了救人不惜自污与自亵,而凌枫为了除魔卫道,竟与自己一样,为了成事不得不借助外在的力量。
他还记得初见凌枫时他那少年意气风扬。转眼间就是江湖子弟少年老。原来人在江湖中都会变得。师父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原来让他做一只闲云野鹤,不许他干涉朝政江湖之事,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凌枫见他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道:“施少侠,你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无论怎样,就算我们师兄妹命丧奸佞之手,也绝不退缩。告辞!”
夏瑶道:“施少侠,就算我们女流之辈,也是一言九鼎。如果我还能够活着回来,定会再相逢。请珍重!”
萧雪还想劝一下施今墨,却被大师兄拦住道:“二师妹,不必多言。施少侠,告辞!”
施今墨道:“我同你们一起去。虽然我不赞同用军队进攻石堡城,但是我更不会看着朋友去拼命流血而无动於衷。”
凌枫喜道:“太好了,今墨,你要不去,我都不知怎样向叶先生交待。”
萧雪则道:“施少侠怎么可能不去?”
夏瑶手在脸前打搭了一个凉棚,双腿一夹马道:“我们快点走吧,再不走都被烤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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