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灌汤包

    做面点,这面点师傅的整条胳膊直至指尖,怕是都在承受着各种严苛的考验。像是做兰州拉面,考究臂力;擀皮子,考究手掌;最细致的考验该是对一个面点师傅手指头的考验了,南派的饺子、北派的包子,讲究的,就是那指法。

    这灌汤包,每只在包合时得有二十个褶儿。若照开封灌汤包的做法,十八个褶儿该是够了,可她原本家里,她爸与她弟都一致认为二十个褶儿的包子是最漂亮的,不论是大包子还是小包子,不论是死面皮儿的还是发面皮儿的包子,都得是二十个褶儿最漂亮。

    初时,严妍实在是看不出来十八个褶儿与二十个褶儿有什么区别,只是一味地听家里男人的话,照做便是了。所以她以前在现代时给她家里帮厨,包什么包子类的都是包成二十个褶儿。练着练着,指法飞快,几秒便出二十个褶儿,快到叫人都没看明白呢,一只包子便叫她给包合了口。

    就这么,也足见那濑益烈的不简单。要几秒就能包出一只,这速度她可是练了两年多,而濑益烈虽是现在比她慢上了不少,可捏出来的那完美的二十个褶儿,可是个完美的复刻,起码那样子外观上是分毫不差的。

    她家做的这灌汤包可比一般的开封灌汤包还要再大些,能是要比她家现在卖的那大黄馍还要再大上一圈儿。四次贴水,四次贴面,因全是死面,是未经过发酵的面胚。分次贴水贴面而压揉出来的死面团子极韧,白亮。再切成一拳粗的粗条,像摔打兰州拉面一样地摔打那粗条,直至那粗条又是筋又是柔。接着一小团一小团揪下来,擀了,备着。

    那包子馅也给改良了。五花肉,三层肥两层瘦,梅花肉,两层肥两层瘦。将它们中最肥的那层膘取下,熬了猪油备在家里,倒是不要用在做这灌汤包上。猪皮单独一层取了下来熬成像琼脂般晶白的猪皮冻。余下的瘦七肥三的肉给剁成猪腻子,加入调料、香料,还加入了她家自磨的小花菇粉,以及她自制的浓色酱油少许,因她其实并不喜欢馅料不着色蒸完包子出来的那淡白色汤汁,还是中意有极微的些许的酱色在。

    猪腻子加入二成的猪皮冻剁成的细粒,再加了少许的井水。猪皮冻遇热便又会化成带足胶原的汤汁,而加水是为了叫那汤汁更为充盈。

    等到她家订的那些个单装这灌汤包的竹笼屉都做好了后,她家就推了这灌汤包出来。这包子刚出来时,最初最吸引人的倒不像是之前那绿面、黄馍的色泽,也不像是羊肉泡馍的香气,而是它的取食方式,这城中的人倒像是赶了趟新鲜,见是这楼子里头有人拿根细竹管子对着一只白色的馍吸溜着,好似还吸溜得挺美味满足,逐渐地,来她家楼子里叫上一客这种白馍吸溜起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定了价在八文,也给刻了木牌子,上头写:灌汤包八文。

    严妍这买卖做得很是平稳,稳步前进,谁都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去意,因她也没表现出来,且时日还未逼近,走也得是明年的事儿。

    这日晚,她家打了烊,那男人差过来的那四个伙计也干完了活回他们府上去了。严妍走至大门处,要将她家大门给栓上锁好。勾头出去时,就见左边墙根那儿,有几个小人儿,衣裳也是穿得破破烂烂,再一细看,似是有印象的,以前老来家里档口讨食的小叫花子。

    上回将买卖迁来这处酒楼里头做之后,倒没再见过他们了。当时走时,本想着消息总会传到他们耳中,她们一家人本又走得急,便没跟他们那些人道别,想着他们晓得她家搬来这处后,直接跟来便是了。可,一直倒是没见他们上门来。今日倒见着了,只是只见着小乞儿,并不见老乞婆与老乞公。

    严妍扭头喊了纠里来,纠里与那些叫花子更熟些。纠里一出了来,可给心疼得紧,她们就叫那三个小乞儿先进大堂里头来,先别在外头冻着了。其中两个是男孩儿,由蹲着到直起了身,再抬着另一个小姑娘进了大堂。也不肯讲话,就看着她们俩。

    “释鲁,你妹妹怎么了?”就着堂里的光亮看清楚了后,纠里一边抚着那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姑娘那红红的脸蛋,一边问那小姑娘的哥哥道。

    严妍一看,怕是那小姑娘正在发高烧。这也等不及,就叫了濑益烈过来,说是得去请个出夜诊的大夫上家里头来,他便急急地出了门去找大夫。

    “释鲁,洽礼,婆婆呢?”

    两个小子,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低着头,一个都不吭气。

    “婆婆呢?”纠里又问了一遍。

    “婆婆,婆婆冻死了。”释鲁忍着难过,讲了出来。洽礼则一直低着头,不讲话。释鲁把话讲出来后,抬了头,又讲道:“姐姐,我求你,你收留我妹妹吧,她在外面一定过不了这个冬天的。我,我们把她送过来,她病了,我们也不晓得要去找谁。你们留下她吧,她很听话的。我们送她过来后就走。”

    这三个娃子是同乡人,家乡倒是离这处西京远得很。远在上京道的西端,几年前,辽与西州回鹘的边陲战事中,死了亲人,三个一道向东边流浪,直到一年多前,流落到了这处。释鲁与那小丫头阿琏是一家,兄妹两个,当年带她走时,还是个抱在手上、不太能下地走的小娃娃。

    纠里直接呜咽了出来,转而就望向严妍。眼神里像是她要不把他们仨留下来,她严妍就不是人,那她纠里以后就要跟她“一刀两断”。严妍被她眼中的火气给煞到,心里也叫屈,她也没说她不肯啊,也只是在思考,留他们下来,日后要做怎样的安排而已。

    这就是在那位置上当家做主的人与不用做主拿主意的人之间的区别,做主的人就得是把些个边边角角的都给考虑周全了,具体地想好要怎么实行,而不拿主意的人,就比方是这纠里,就只要使个义气,发个善心,再把眼一瞪,就行了。

    严妍讲道:“你们别走了,就留在我们楼里吧,二层还有空厢房,家里头像是还有一床褥子的,你俩今晚合盖那一床。这小丫头怕是有寒热,重着呢,晚上跟我睡吧,得把汗发出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严妍讲完便抱着那轻飘飘的小姑娘朝楼上走去,见两个小子没跟上,就扭头叫他们跟上来。两个小子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虽说他们向来吃的都是嗟来之食,可从也没定着赖上哪家。他们拖着两条细瘦的腿儿,磨蹭地跟着严妍往楼上走去。

    释鲁讲:“姐姐,我们能帮你做活,不会白吃白住。”

    严妍愣了愣,转头跟他二人讲道:“先别急,先将她的病给医好。你们也先留下来把身子骨儿养壮实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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