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有了意识,入耳的第一句话,就是句难听话,听着,还有些拗口,有些些古里古气的,好在,还不至于不知所云,那话是这样的:“就她那副模样也想勾引主人,遭人碎嘴讲了两句便去投了井,一定是自己也羞得活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家丁救她上来做什么?”
说实在的,严妍压根没觉得这两个人是在说自己。因为,说她“那副模样”,她认,除这一样,她就没把自己和那话头里接下去的讲述对应起来。她一没勾引过什么、什么、还“主人”的,她二没投井,三,她晓得自己活得一点也不出彩,可是也不至于羞耻得活不下去。
可,当她慢慢地眯睁开有些疲重的眼皮,朝着声源望过去时,对上的,分明就是两张对自己充满嫌恶的脸孔,女人的脸孔,一个是个婆子,一个是个丫头,还穿着古人的衣衫。这不是一出戏吧?
过了数日,她确定了,这真不是一出戏,但,这绝对是一个玩笑,老天开的玩笑。
她现在在宋历康定年间,现代的中国版图在这时基本被两分了,辽在北,宋在南。宋朝现在是仁宗在做皇帝,辽国现如今是耶律宗真当政。而她,严妍,在辽境内的西京。
西京是辽境内最近宋地的一个州府,与宋地的真定府隔着境线相望。西京也就是辽国西京道的首府,是西京道内最繁华的一个府,除这西京之外,还有云内州与大同府也是相当繁华之地。辽人汉化重,平时会讲汉话,还会写汉字。尤其是这块特别近宋境的地方,汉化得尤为重,官僚商贾有些文绉的,还会作诗作词呢。
而严妍也不知怎的,就被人说是勾引了她现在呆的这个宅子里的主子。她现在也不叫严妍,叫的名是葛只,一听,就不是宋人的名字。严妍就怀疑了,难道自己穿成了一个辽国人。她就特别好奇自己现在的长相,虽说,从初醒来时便听到的那些难入耳的言语中就能判断她在这个时候的长相,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可就是挡不住好奇。
这几日里,她都一直躺在这奴房的并榻上,这一间下人房里一排的并榻,睡四人,其中两人就是那天说自己的那个婆子与那个丫头,还有另一个,倒是人好,就是胆小,有些怕事儿。这些个话与消息打听的,都是她这些日子里,明里暗里从那胆小的口里套的。
这房中其她三个的长相,还是看得出来与中土女人的长相是有区别的,应该那就是一般辽人女子的样貌了吧。于是,严妍这几日躺着时,就更好奇自己现在的长相到底是副什么形貌,或许是已从一个汉人无颜女,变成了个辽人无颜女,不过虽说这都是“无颜”,但,还是会有血统关系造成的本质样貌区别的吧?
她还真就相当好奇自己现在能“丑”成个什么样儿。于是,在连着躺了五、六日,手脚无力,让同房的那个善心的小丫头喂水喂米了这么些个日子后,她决定了,爬起身,照照自己这副尊容。
立于这房内不大的那面微凸的有点被划花的破铜镜前,照见了,这不看还好,一看,严妍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句粗口:“cao,这难民谁啊这!”
镜中人,很瘦小,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也是怪了自己一句:怎就没躺在床上自己摸摸自己的手脚胳膊呢,先心里有个谱也好,也不至于一下就这么的站到镜前,把自己吓的。
可,她再仔细地看了看,实在是,这,这镜中的人,好眼熟啊,真的似曾相识,真的真的觉得曾在哪儿见过。再凑近了细瞅三十秒,严妍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句粗口:“kao,这不是我十三、四岁时候的样子么?”
严妍十四岁时,还没变胖前,就是这么一副瘦不啦叽的模样。那时瘦皮猴的样儿,虽说不上多好看,可也算是眉目分明的吧。就算人看着她时,兴不起多看上两眼的心思,也至少不会嫌恶厌烦的吧。
这么,也就是说,她现在应该还是个汉人。只是,怎么会有个辽人名字?
于是,她在这日下昼,那个心不错的同屋小丫头暂时归来时,问了她几嘴。就算顶着那丫头奇怪探寻的眼光,严妍也是得硬着头皮去问就是了。
问了后方知,自己就还真是十四岁,亦确系汉人。娘亲本来也是这府上的仆,长的据说也是十足有那么几分俏样,也不知是跟哪个没有立亲的男人,就苟合好上了,后来听说那男人只是在这府上帮短工的,家里早有妻小,也没能耐再养一房。她娘亲还这么“不检点”地怀上了她,生下她之后,就郁郁而终了。
自此,她这人以及她那早已逝去的娘亲就成了“不要脸”的代名词。
严妍套出来这些个话之后,虽说那丫头说得隐晦含蓄,但她也是能猜出这些日子以来在这间下人房里收到的那些个鄙视是源自何处了。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这,到底自己是本身穿了过来,于穿的过程中变小成了十四岁时的自己,还是说,在这个什么宋朝康定年间,也一直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在她跳井之后,魂儿走了,被自己的魂魄取而代之。
这,到底是身体穿了,还是魂儿穿了?分不清,那就不去分清了吧。眼下问题的关键是,这下可好了,变成彻底的孤苦无依了,在现代时,虽说活在个组合家庭里,但,也是个被爸妈弟弟弄得像模像样的完整家庭啊,自己嫁不出去,但也是有个家的依靠的。可现在,这还真是,一根钉啊。“独竖一只”,还是个这府里人人眼中的眼中钉。
当然是眼中钉,被指说是勾引这家的主人。这家主人还是辽帝的六弟耶律隆浚,是辽帝唯一同母所出的胞弟,自然是辽帝与这个弟弟的关系亲过其他兄弟姊妹。整个西京道就是他的封地,而他自然是建府于这个整个西京道中最繁华的地界儿——西京。这府,就是王爷的府邸。一知道这一层,严妍就更觉得头疼,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至于为什么要说她以前尝试勾引这府上主人,她就不想深问了,不想听,亦不太敢听。
严妍眼下是觉得,自己这名声都臭成这样了,要是能够走出这王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