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清……宜？”

    他惊讶地望着我，突然间，唐弋发出痛苦的惊呼声，接着就匍匐在地板上，每一次巨大的呐喊声，都飘荡在空洞的工厂里，声音来回响彻，着实可怕。

    “是开始记起来了吗？”我冷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唐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耳边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所有事都说出来吧，当年的事情不该再继续尘封下去，就让他全都想起来吧……

    也能等到唐弋全部想起了的时候，估计我跟唐弋的缘分也就到了尽头。是到了我该离开的那一刻了吧，解脱吧。

    爱情这种奢侈品，不要也罢。也许从那一年起，我就应该彻底觉悟的才对。明明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还学不会，人还真就这样，活得越久，记忆就会越混乱。

    “清……宜，清宜，谁是清宜，你到底是谁！”唐弋的眼睛很红，就如同一只困兽时刻挣扎着，既渴望谜底的真相又渴望自由的解脱。

    “还是想不起来吗？算了，估计这就是命吧，你就一辈子当一个糊涂的人，权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被时光掩埋。”我望着唐弋的身影，默默留下眼泪，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记忆所折磨，我甚至开始羡慕唐弋，什么都忘了，当一个糊涂的人有什么不好？

    我黯然失色，别过脸，不忍心再面对唐弋。

    身边的这个男人，从身边挣扎着起身，挪动着身子坐到我的背后，唐弋试图抓住我的双手，我吓了一跳，那双手很温暖，可我慌乱地躲开。

    “沐染，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吧。”他低声下气的态度，让我的心更加辛酸，眼眶又止不住往下泪流。

    “你要我说什么？那不过是我的一段痛苦回忆，你要我自己揭开这道伤疤吗？唐弋，你是有多狠心！”我一面斥责着他的无情，一面又忍不住倚靠在他的肩膀处失声哭泣。

    “唐弋，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了……”饥饿与低落的情绪不断交缠在一起，我的眼前一片黑星袭来，整个人有点晕眩。

    “沐染，别哭了，我们会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的，我在来这里之前就通知了苏锦，他会来救我们的。”

    我靠在唐弋的肩膀处，大哭一场之后，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再回答他的话语，眼皮越来越重，人渐渐陷入昏迷中。

    在意识还残留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警车的警报声，是苏锦来救我和唐弋了吗？我想应该是吧，可是那又与我何关？因为我没了知觉之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黑暗，绝对的黑暗。这里似乎是梦境里的世界，我能感受到自己在走一条黑色的道路，周围乌漆漆的一片，寒冷笼罩着我全身。远方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声音很细，像是一个婴儿般的微弱呼叫。

    仔细一听，像是在叫我“妈妈”。

    妈……妈？

    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很杂，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有。梦境的世界开始支离破碎，我开始意识到，大概要回到现实里的世界了。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很重，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眯开一条缝。

    “沐染，你终于醒了，可急死我了。”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第一个看见的表示沈沁焦急的脸庞。

    “沈……沁？”我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呼唤了她的名字，这一声试探可把她高兴坏了，激动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可算是醒了，都在医院躺了快两天了，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你等我啊。”沈沁还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孩子，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发呆，两天了吗？我竟没有了任何时间的概念，时间好像真的过得好快，眼睛一闭一睁，我都从废弃的旧工厂挪到了病房里。

    意识到这一点，我骤然从床上越起，好端端地我怎么跑医院来了？我仔细查看了全身，除了肚子特别饿，其他地方既没伤口没大病，干嘛给我套上一件病服！

    在我正纠结于现状的时候，沈沁那边很快就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回来，连同一位女医生一起跟着走了进来，从她们俩进来的那一刻，大老远我就能闻到了那食物的香味。

    我一时没忍住就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两天没吃饭，还不到片刻钟，一大碗粥就被我消灭殆尽。我看着手中的空碗，可是腹中为什么还是有一种很强烈的饿意。

    “沈沁，为什么我都吃了这么多还是很饿啊。”我皱着眉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自己的饭量变得这么大啊，难道饿了两天的人都这样吗？

    在我身旁的医生听了我的话不禁笑出了声：“噗，两个人在吃饭，饭量大当然是正常的啦。”

    我整个人顿时蒙住，连忙拉过医生的手臂，追问道：“医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医生竟然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你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吗？”

    碗，突然从我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最后恢复了宁静。

    我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沐染，你要当妈了？”瞧着沈沁这神情，怎么她看起来比我还激动？

    仔细一想，医生说的话确实是这么个回事，这个月的例假也已经好几天没来了，我一直以为她是去其他亲戚那儿串门了，就没来得及光顾我。

    我的心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双手轻轻抚摸上肚皮，原来隔着这层皮，里面就住着一个弱小的新生命，可我丝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恍惚间，我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境，也许它就是上天对我的一种预感吧。

    “沐染，你快去告诉唐弋吧，毕竟他也有权知道这个惊喜。”

    是惊喜吗？为什么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撰紧拳头，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这个突然来的孩子简直是把我逼得徘徊于两难当中。

    “唐弋呢，他有来过吗？”

    “嗯，来过，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今儿必须回去回公司上班了，所以我就来接班了。”

    守了一夜吗？我不禁有些动容。现在脑子里还回想着当时我和唐弋关在旧工厂里的画面，我还能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吗？我有待怀疑。

    “怎么？你不想跟他讲这件事吗？”沈沁看我一脸迟疑的样子，急忙坐到我身边劝我。

    “没有，我等回公司上班的时候再跟他说吧，现在我要努力消化这个消息，怀孕这件事太突然了，我一点都没有准备。”

    在医院呆了一个上午，反反复复听着沈沁的唠叨声，我稍微一有点动静就被她说三道四，这不许动，那不许碰，比我老妈管得还严。她又突然心血来潮说要给我设计婚纱，我算是怕了沈沁这丫头，中午赶紧办理了出院手续，当天下午就准备回去上班。

    几天没工作，重新踏上博雅的地盘，我竟然有种很陌生的错觉，而且每经过一个地方，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为什么我会感觉他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我。

    到了销售部门的领地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三三两两围成一个圈盯着电脑屏幕看，我用力地咳了一声，想要提示他们上班要有严肃的态度。他们回过头来见来者是我，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连忙把屏幕里的东西关掉。

    奇怪，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奇怪。我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指了其中一个人，让他把刚才电脑里播放的东西重新打开。

    那个下属浑身哆嗦地挪动着手指，半天才打开刚才的界面，里面呈现的画面竟然是我当初被络腮胡按压在地板上的画面，视频下面还附带出了十一年前清河一中高二女生被人暴打甚至强\'奸的新闻。

    一阵冷意骤然袭来，我颤抖地频频往后退去，为什么这个消息会突然爆出来……

    “总监，这个帖子已经在公司内部的论坛疯狂传开了，这几天你不在，公司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其中一个员工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婉婉道来。

    这辈子最痛恨别人给予我同情的眼光，我沈沐染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害怕看到他们的目光，身子晃了晃，突然想到，我要找到唐弋。

    我不顾设计部门人员在我经过时露出的非议目光，一心只想找到唐弋的我，看到他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里面传来陆宁熟悉的声音，我又胆怯地不敢直接推门而入，我停留在门外，静直站着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唐弋，伯父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约，下个月就可以举行订婚仪式了，到时候我们俩家联姻定能在a市更上一层楼的。”

    我站在门外，久久不能正常呼吸，身子渐渐僵硬，要不是一旁路过的员工喊了一声沈总监，恐怕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上天赐给了我一个小天使，还没等它稳定雏形，我却得知孩子的父亲要与另外一个女人订婚，同时那个害我陷入舆论非议的同时却让我在博雅再无立身之地，今天是怎么了，降临在我身上的全是一个个噩耗。

    我默默地缩回放在门把手的左手，脸颊两边的眼泪早就殇然落下。

    爱情就像是一个漩涡，越挣扎，越无法解脱。我甚至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会奋不顾身地跳入这个陷阱，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曾经反复得被命运暗示自己将无法挣脱，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依旧无法活得洒脱。

    是时候该画上一个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