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什么味儿啊!”莫少欺一边问,一边探寻那味道的来源,结果发现味道来自屋子的角落。
角落有一件衣裳,皱巴巴的丢在那里,莫少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祁瑜今早穿的那件,再看祁瑜,果然是换了一件衣裳。
他走过去,弯腰把衣服捡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眉毛登时簇起来:怎么这么骚气呢?
他脑子里浮现了很多念头,以他从医多年的经验来辨别这个味道,这绝对是尿骚味儿!
他古怪的看了祁瑜一眼,后者面色铁青,以一个分外板正的姿势坐着,看起来还有那么几分尴尬。
莫少欺一瞬间甚至产生了奇怪的联想:难道少爷失禁了么……
但一声猫叫彻底把他从不切实际的联想中拉回现实。
宋玉珠躲在桌子底下,又是羞又是难受。
她身子很不舒服,总觉得身上痒痒的,尤其是屁股,痒的她特别的烦躁,她自己舔遍了全身,这种不安和烦躁的情绪还是难以化解。
她的目光落在多宝格上,多宝格上摆放着很多漂亮的花瓶,她好想跳过去把它们一一踢倒,这种破坏欲得不到发泄,让宋玉珠憋的更加难受。
她好想有个人来抱抱她摸摸她,所以一直可怜巴巴的望着主人,奈何主人生她的气了,因为她一个不小心把主人衣服弄脏了。
当时,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忽然身子很痒,所以就用屁股蹭蹭主人的衣服,越蹭越舒服,舒服的她非常自然就……尿了……
一失禁成千古恨,主人当时气的浑身发抖,一下子就把它扔在地上,她走过去蹭主人的脚,主人更生气了,看她的眼神冰冷的毫无温度。
之后,她就不敢再靠近主人了。她只好躲在桌子底下,静静的看着主人换衣服、洗手……
她也知道自己丢人了,可她不是故意的啊,主人会不会以后都不理她了?
她以前也尿过床,每次王氏都会骂她一顿,但是骂过之后就好了,主人肯定不会像王氏那么小心眼,所以……等一会儿,等到主人把这事忘了,就没事了。
可是!莫少欺为什么要拿起那件衣服,那不是又提醒主人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么!
“喵呜~”宋玉珠恶狠狠的对莫少欺叫唤。
不许再闻了!
莫少欺这才明白,原来这味儿是猫尿。
宋玉珠一生气,又没忍住,又沥沥拉拉尿了几滴。
她转过头,吓坏了,她现在怎么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莫少欺走到桌前,蹲下来,伸手去够宋玉珠,揪着宋玉珠的脖子,仔细的研究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似的问祁瑜:“少爷,珠珠不会是……发情了吧?”
春天虽然是万物□□的季节,然而在慈寿寺这样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人还是能做到清心寡欲的,但是猫就不行了。
发了情的珠珠走到哪里尿到哪里,有时候是尿在地上,上了桌子则尿在桌子上,每次尿完还是一副无辜的表情,黑珍珠般的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张着小嘴巴,脸上明晃晃写着:无知者无罪,搞得莫少欺和祁瑜都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
莫少欺想了个办法,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大水缸,把珠珠往水缸里一扔,也算是一种隔绝,这样珠珠就不能随便尿尿了。
“养个猫太麻烦了,它是尿精么!”莫少欺正在擦珠珠之前乱尿的杰作,一边擦一边幽怨的看着祁瑜,“少爷,我是你的大夫,可我感觉,我现在还不如你的奴隶,我不但要伺候你,还得伺候你的猫!”
祁瑜天生爱干净,自从珠珠发情以来,他的屋子就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猫骚味,他以前同意东篱养猫时也没考虑过那么多,只是想着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既然东篱喜欢,那养着就是了,可是他现在渐渐意识到,养宠物也意味着一种责任。
他叹口气,为接下来的十天发愁。
莫少欺道,“我现在特别怀念它白天睡觉的日子,说来也邪门了,以前大白天怎么也叫不醒它,怎么现在怎么也没办法把它弄睡着了?”
这不光是莫少欺的困惑,也是宋玉珠的困惑。
说实在的,她也不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好不容易开始好好做人,渐渐收敛自己的脾气,可是这次发情让她彻底明白,她骨子里还是有不可磨灭的兽性。
宋玉珠很难过,有一种所有努力付之东流的挫败感。
以前,她是白天做人,晚上做猫。
现在,她是白天是猫,晚上还是猫。
她想回到自己的人身上,可是她回不去了,她仔细回忆着发生了什么,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好的结论:她可能是摔死了。
呜呜呜,听说过各种死法,还没听说过荡秋千摔死的呢!
宋玉珠想到以后要永远做一只猫,她就忍不住哭起来。
再也没有像宋辉那样宠爱自己的父亲了,宋辉一见到她就会抱她,更小的时候,宋辉还会让她骑在脖子上,带她去看花灯,带她吹糖人……
也再也没有像王氏那样的母亲了,那样直接又凶狠的骂她,一骂就是一晚上,虽然很可怕,但是她已经被骂习惯了,如果以后没人再骂她,她会皮痒的!
还有总是儒雅镇定的大哥……总是花样百出的二哥……会做好吃点心的大嫂……翻她白眼的玉彤……
她的亲人们……可能永远的要离开她了……
发情的猫儿叫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哭泣一样,尤其是漆黑的深夜,这样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莫说是祁瑜,就连莫少欺也受不了了。
他爬起来喝了杯水,发现祁瑜也没睡着。
“少爷,明天咱们就启程了,从金陵到天泉山庄,就算走水路,也有十天的路程,到时候颠簸劳碌的更睡不好。”他顿了顿,“咱们真把珠珠也带过去?”
他主要还是担心祁瑜的身体,毕竟自从珠珠发情以来,祁瑜也没睡个安稳觉,养这种东西还是要牵扯人的精力,莫少欺认为,珠珠的存在对祁瑜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祁瑜好半天没说话,他不是有那种兴致和耐心的人,但是养猫的这段时间,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珠珠的存在。
那小家伙还是不让人讨厌的,很多时候,看那蠢货犯傻,还会给他带来不少乐趣,甚至还会让他生出作画的灵感
。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这猫儿是东篱留下的。
可是,莫少欺所言也不无道理,珠珠除了可以带来乐趣,还可以带来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宋玉珠就看见一群人搬上搬下的,她猛地意识到这就是主人启程去南方休养的日子啊!
她窝在水缸里,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
“瑜儿,到了那边好好养身子。”长公主含泪送别,千叮万嘱莫少欺,“本宫可把瑜儿托付给你了,可别让他累着,他若是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为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事,本宫惟你是问。”
又让十多个下人站在祁瑜眼前,“山庄的下人懒散成性,本宫可不放心让他们伺候你,这是从府上挑的几个下人,这就跟着你一起住到山庄,有自己人在,本宫也心安。”
伺候自己这么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出息?祁瑜深知,眼前这十来人八成是在府上被排挤的,他扫了一眼跟前这十来号人,一半是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小厮,一半是年轻温婉的女子,不过,这里面倒是有个例外。
祁瑜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金蟾能感觉到祁瑜多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惶恐不安起来,生怕祁瑜不要她、把她赶走,所以两条腿都有些打颤。
好在祁瑜最后并没有说什么,又和长公主讨论起别的事情,金蟾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瑜儿,你可还记得怀远侯府家的那个小姑娘?”长公主惋惜的摇摇头,“听说是摔坏了脑袋,一口气还在,就是醒不过来,真是可惜了。”
“什么?”祁瑜颇为诧异,因为莫少欺之前也去怀远侯府瞧过宋玉珠,听莫少欺说,宋玉珠并没有什么大碍,怎么现在竟然醒不过来了?
长公主道,“本宫也是听说的,都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太医,查不出什么毛病,就是治不好,家里人都急坏了。那小姑娘也算讨人喜欢,本宫还想着有机会把她带在身边养着……”长公主胎胎得男,一直想要个女儿,难得宋玉珠投她的眼缘,她还想好好教导宋玉珠,说不定将来还能做她的儿媳妇。
祁瑜脑子里浮现的是小姑娘生动的脸,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出了这等惨事。
“我以后还能来么?”他还记得小玉珠曾经这样问过他。
不知为何,祁瑜心情竟然有些沉重了。
而宋玉珠听见了长公主和祁瑜的对话,更是坚信不疑的认为自己的人身已经摔死了。
她伤心欲绝,在封闭的水缸里打滚发狂,外面渐渐没了动静,好像一群人已经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主人也走了,不要她了,留她一只猫孤零零的在这里……
他果然没有带她一起走,他一定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乱尿尿,所以主人就把她丢了……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好吃的点心……
连主人都没有了……
她一直想真真正正的做一个人,以后没机会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只讨人喜欢的猫,现在看来……
好像……也并不是。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