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中的惹欢逐渐显出原形,原本该美丽绽放的花朵,已经是枯萎的残骸。天后神情高傲地坐在独属于自己的凤座上,司战刚刚吸收了惹欢的元力,正是精神。
惹欢的话一直回荡在枯颜耳边,她会赢,为了这三个字,惹欢放弃了一切。枯颜握着红魔剑的手不断地颤抖,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将天后的内丹毁去。然而,枯颜终是收起了红魔剑。
就这样毁去她的内丹,实在太便宜她了。枯颜封了天后的丹田,从腰间抽出自己凰羽天衣上的腰带,反绑了天后的双手。
看枯颜这架势,是绝对不会放过天后了。事关天界安危,一直缩头缩脑的众仙也不再作壁上观,一个个祭出了法器,往枯颜的方向攻来。
黎梦和后简立即将枯颜护住,他们是龙灵两族的神,却不想“为维护六界和平而战”,他们只想为心中的正义而战。
帝音对上黎梦,察觉得出黎梦并未尽全力,只是挡着他不让他靠近枯颜。帝音心中一喜,无论如何,黎梦究竟是龙族的后代,想来还是念着龙族的。没有同类的日子,他一定十分想念族中的快活。
帝音这是白日做梦了,在族中的时候,虚镜一直都是被母亲藏着的,怎么可能接触到所谓的同类?想念?他对龙族仅有的印象,就是在他被丢入放逐之地的时候,母亲含泪的双眼和族人无情的呼和。
这时候他没有对帝音下狠手,只不过是因为现在还不是解决他们之间恩怨的时候。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若是都纠结在一起,难免有所疏漏。更何况,虽然龙族寡情,但是他还记得那个为了让自己在躲避的同时修炼,而将自己的元力贡献的母亲。
天君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与他们动手,在一边看着一众仙者与后简纠缠在一起。面对这群已经习惯了安逸的仙者,后简自然是不可能畏惧的。一时之间,原本以清净闻名的天界,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就在此时,一道光影闪过,凌驾于燃烧的九重天宫之上,庞大的力量直朝天君而去。天君幸有防备,拉起结界防护。即便是天君,对上如此力量,亦是十分吃力。
枯颜抬头看了看九重天宫之上的人,瞳孔一缩:“不好,是暗影。”
枯颜的呼声一出,混乱缠斗的众人立即停下了,目光都投向了暗影。此时的暗影,没有再使用任何幻形。但是,他的模样,足以令所有人吃惊。那般容貌,与天君有五分相像。只是,那本该光洁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杂乱的黑色纹路,令人浑身不自在。
暗影站在高处,完全无惧枯颜的火焰,放声大笑:“哈哈哈,所谓天君,也不过如此嘛。怎么样,要不要退位让贤?你看本座如何,至少还套了一个你儿子的皮囊,你也不亏。”
天君气急,一众仙者的矛头也都转向了暗影。此刻大敌当前,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枯颜还会在天后身上纠缠。
枯颜的手缓缓探入了天后的丹田,眼见着就要抓到内丹,手腕却被一个人抓住。凌晗,自从那日魔界决裂,她便再不曾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今的凌晗憔悴了许多,却仍然端着天界帝姬应有的风范。
“我知道,父君母后做了诸多事情对不起你们,包括我自己,也是做下了不少错事。但是今天,我凌晗便抛了自己的脸面,求你……放过母后。”凌晗的脸色越发苍白,说完便轻轻咬着下唇,眼蒙蒙地看着枯颜。
黎梦远远地看着凌晗,心中莫名有些恶心。他曾经认识的凌晗帝姬,优雅大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凌晗开始变得有些不像曾经的她。她曾经温柔,却不做作,总是带着令人舒心的微笑,喜欢安静。但是现在的凌晗,笑容中带上了让人看着并不舒服的情绪。
现在她对着枯颜的笑容,脆弱而单薄,本是最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望的表情,然而现在他看着凌晗,却只想转身走开。
凌晗看着枯颜,也看着枯颜身后不远处的黎梦。看到他偏过头不看自己,凌晗的笑容中又多了几分苦涩。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得如此令人厌烦,连她自己都厌烦。
枯颜没有收回手,眼神无波地看着凌晗:“我凭什么放过她,你在我面前又有什么立场和分量?不好意思恕我直言,你的脸皮,在我这里不值钱。”
面对曾经的“情敌”,即使只是一时做戏,枯颜也无法对她心平气和甚至好言相向。
凌晗没有想到枯颜会这么不给面子,咬了咬呀,跪在了枯颜面前:“我一家之错,我凌晗愿一力承担。她是天后,你对她如何,你终究也会受到天道的惩罚。我心甘情愿赎罪,你不必担心有任何后顾之忧。”
枯颜看了一眼天后,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逐渐恢复了光芒。枯颜嗤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你的愿。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凌晗不必回头,也知道曾经疼爱自己的母后是怎样的神情:“多谢。”凌晗又笑了,是那种连她自己都久违的舒心的笑容。
如果她这一生就是这样的命运,被囚禁在这冰冷的天界,孤单、寂寞,端着帝姬的架子,那么她宁可离去。就让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成全自己,也成全父母吧,也算是……回报他们养育之恩。
枯颜终究没有放过凌晗,只是也不曾将她的前路截断,放她去冥界投胎去了。凌晗走得痛快,红魔剑一剑断了她的咽喉,同时内丹被枯颜掏出,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苦痛,凌晗便失去了意识。
托后简亲自带着凌晗的魂魄前往冥界,为她和惹欢讨一个安定的来生。这一切,都是在暗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暗影自然要借题发挥一番:“天君老儿,看来你着实是个懦弱的。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在眼皮子底下被杀了,也无动于衷啊。”
九重天宫在凰火的燃烧下已经渐渐开始坍塌,暗影也不再站在高处,落到了地面上,就在天君面前。
“怎么样,若是你肯服软,我便替你教训教训这几个放肆的家伙。”暗影凑到天君耳边,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天君愤然挥袖:“纵然本君再不甘,也绝不与你这等人为伍!众卿家,六界大敌就在面前,不必顾及那副没用的身躯,全力绞杀!”
暗影仰天大笑,笑声直冲击进所有人的耳朵,震得人耳内轰鸣生疼。不少修为较低的仙者,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却没有太大效果。等笑声消失,暗影也已经消失在面前:“天君老儿,本座没空和你们这群不成器的纠缠,你们就看着本座怎样把六界把玩在股掌之中吧,哈哈哈!”
暗影离开之后,枯颜亦不曾在天界多呆。这样的地方,她实在没有半点呆下去的欲望。她喜好清净,却不是死寂,更看不惯每个人都是一个表情。
人生百态,各有风采;七情六欲,添彩江湖。清歌纵马,逍遥自在,闲时清茶一杯薄书一卷,行时欢声笑语酸甜苦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黎梦这些日子一直陪在枯颜身边,但是身处人界,还是听闻了不少事端。比如乾国君主皇甫隐睿性情大变,昏庸无度,暴虐无端,推崇酷吏制度。自从帝师确认失踪之后,更是大动作,准备拓展疆土。
当时在茶楼中听到说书人如此说道,黎梦明显感觉到自己护在胸前的凤凰蛋一阵抖动——帝师失踪,可能是被暴君囚禁甚至秘密处置了。即便枯颜的反应大多是通过震动来体现,但是那时候,黎梦第一次清晰地分辨出来了,枯颜是在笑……
现在,枯颜破壳重生,天界也已经被教训了一番,是该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帝师归朝,在乾国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虽然帝师喜好奢靡,但是至少三观正啊,而且现在估计也就帝师能够劝得住皇帝了。但是对于那群刚刚被提□□的酷吏来说,帝师的回归无异于在他们的头顶悬了一把剑,随时可能夺走他们刚刚得到的荣华。
黎梦并没有急着解决这件事,回来之后,也就缩在帝师府中,和没回来的时候一个模样,令原本有了希望的人们大失所望。而皇甫隐睿和那群酷吏则更加猖狂,在民间大肆征兵,但凡是十四岁以上有劳作能力的男子,皆被“征兵”。若是不想上战场,就得缴纳十金的“赎金”。
平凡的老百姓,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十金,于是无奈,家中的男丁只能被抓入军营充军。那段日子,整个乾国都笼罩在恐慌的气氛中,更有不少人千里迢迢来跪到帝师府门前,求帝师劝谏帝王,及时收手。
然而,他们所期待的帝师,当时却并不在府中,府中仅有休养的枯颜而已。
黎梦撇下枯颜,是去了当初曾经带假的皇甫隐睿去过的召唤人皇的阵法处。不出他所料,故意隐匿了踪迹前往,果然发现人皇还在阵法里自斟自饮。像人皇这般自由散漫的性子,能让她在这里呆上这么久,除非她是被困住了。
黎梦在阵法外显出了身形,人皇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再隐藏:“你回来了?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是暗影把你困在这里的?”
人皇抬首饮尽一杯酒:“我以为,你会先问乾国那个小皇帝的事情。”
黎梦举步踏入阵法:“终究我今日是来找你帮忙,总得先表示一下关心,才好开口。”
“乾国的那个小皇帝啊,也是可怜,无妄之灾啊。本来,若是没有你,他便是一个手无实权潇洒自由的闲散王爷,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被装进棺材生生埋入土里三日三夜,只有一支竹管透气,在绝对的黑暗与孤寂中近乎完全崩溃……”人皇叹息一声,又是一杯酒下肚。
黎梦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法子的,不过非人之中甚少有用此方法的。一来十分费力,二来十分残忍。
“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皇甫隐睿,是真的皇甫隐睿?”黎梦问道。
人皇终于站起身:“这就要看你怎么想了,你认为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说他是假的,也确实不是之前的那个他了。”
黎梦这才看到,在人皇的脚下,有一条十分纤细的银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许,便是这根线,将人皇困在了这里。
人皇察觉到了黎梦的视线,微微一笑:“你大概也是不认得这个东西的,我也不认识。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喝酒吗?因为它和我长在一起了,从我的脚踝,缠入筋脉,渐渐上延。喝酒,既是为了减少苦痛,也是为了稍微抑制它的生长。”
“你不必救我,也救不了我。回去吧,这人界要乱了,我已经无力阻止,只能靠你……们了。”人皇重新斟满酒杯,复又坐了下去,“现在知道我被囚禁的,只有你。为了不造成更大的纷乱,还请你暂时不要把消息传播出去。”
黎梦点了点头:“你上次,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假的皇甫隐睿。”
“他是傀儡啊,暗影的眼睛。不杀了他,暗影就可以知道,发生的一切。”
黎梦回到帝师府的时候,在云端看到在门外跪着的一片乌压压,神色肃穆。山雨欲来风满楼,暗影的阴影,已经开始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