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劳作,房盖的椽木都已经搭好了。用不了几天,铺席上瓦,大盖就算完工了。
韩瑞丰看着新搭建的房框,感到欣慰和满意。每天早上,天刚微蒙蒙亮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先来,看看新房有没有问题。每到晚上,静寂无人时,他又来转一圈,看看会不会有新情况。
北方的村庄,四季分明,冬冷夏热。尤其是夏夜,有一丝山风吹过,更显得闷热。
韩瑞丰在察看完新房后,又像往常一样,来到村前的小河,找了一处河前隐蔽的青草,泡泡脚,凉快凉快。
炎热的夏天,清凉的河水,双脚浸泡在流动的水里,不时还有鱼虾过来捉弄一下脚底的老茧,冲淡了韩瑞丰一天的疲惫,感觉世上最享受的事莫过于此。当然,如果有一颗烟,几乎就接近完美了。
韩瑞丰不是不抽烟,而是把烟给记了!自从媳妇死后,他就把烟给掐了!抽烟对于农村人来说,不是身体健康问题,而是钱的事情。即使是旱烟,也需要花钱的!
三个儿子都需要盖房说媳妇,哪里不需要钱呢!为了孩子们,即便能够省一毛钱,他也要去做,而且无条件的必须去做!
韩瑞丰满脑袋现在想的不是抽烟,而是孙子!
传宗接代似乎是农村人的天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不急,老子先急!香火延续不是一个农村人的误解,而是一个世袭的毛病。
此时的韩瑞丰轻闭双眼,正在想象着美梦,白胖的大孙子在拉着他的胳膊,嚷着爷爷,爷爷我要冰棍。
突然,他被一个姑娘的语声吵醒。
韩瑞丰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人身影,肩并肩的坐着。
姑娘的说话声并不是很大,但夜实在是太寂静了,除了小河欢快的流淌声。
话音来自小河对岸松山前的杨树林,杨树长得枝繁叶茂,间隙不大,真是青年男女幽会的天然场所。
韩瑞丰是过来人,对于青年男女交往的事情,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他本不想听,但他不得不听,因为他知道杨树林里的人是谁。
所以,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恐怕被林中人发现;又缓缓闭上了双眼,用力张开了耳朵,使劲窃听树林里的私语。
“我爸今天又给我介绍对象了,是什么县城链条厂出纳的儿子。”姑娘非常不耐烦的说。
没有人回答。
“你倒是说句话啊!”姑娘显然有些生气了。
“说啥?”小伙子无奈的答道。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看我这次是拖不过去了!”姑娘这次并没有生气,但语音很少伤心。
如果不是黑夜,你会看到她美丽的大眼睛,滑出晶莹的泪水。
听到姑娘的话,韩瑞丰立刻睁开了双眼,怒气冲冲的瞪着小伙子,想骂两句又实在不能开口。说实话,此刻,他比小伙子还着急。
“别啊!等我家的房子盖好,我就让我爸托个人去你家提亲,还不成吗?”小伙子脸憋的通红,显然着急了。
“等你家房子盖好,我早就是人家的人了!”姑娘并不买账。
“那你说,怎么办?”小伙子脑袋耷拉的更低了。
“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兄弟学习学习,机灵一点呢。”姑娘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啊,没有他撮合,我哪有胆敢出来和你见面啊!”小伙子答非所问。
“现在是咱俩的事,你还指望你兄弟啊!他桥都给咱们搭好了,你怎么还不敢走啊!”姑娘又不高兴了。
“那好,明天我就让我爸找人去你家提亲,你看怎样?”小伙子硬着脑门说。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姑娘眼角闪过一丝希望。
“你说,你爸会答应咱俩的婚事吗?”小伙子还来劲了。
“你说呢?”姑娘乐着反问。
“说实话,你爸眼光高,估计是看不上我,那可怎么办?”小伙子一脸沮丧。
“那你怎么办?”姑娘有意挑逗。
“我能有什么办法,赖在你家不走,还不把我腿给打瘸了啊!”小伙子尽说老实话。
“你就这么点本事啊!”姑娘感觉非常失望。
“也没有什么。他不答应,我就终身不娶!”小伙子看了看黑夜,眼光相当坚定。
韩瑞丰听完,差点没有晕过去,心想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啊!
“你娶不娶是你的事,跟我爸与什么关系!”姑娘说是说,但打心眼里高兴。
“我娶不成你,那你呢?”其实,小伙子并不是很傻。
“父母之命,怎可违背,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喽!”姑娘笑嘻嘻的说。
小伙子默然。
“逗你玩呢,像你这么好的人,骑马打灯笼都找不着,我不嫁你,还能嫁谁啊!”姑娘这次一本正经。
“那你父母,他们就是不同意呢?”小伙子脸上雾霾一冲而散,但紧接着又陷入了忧郁。
“那就死给他们看!”姑娘说的斩钉截铁!
韩瑞丰听到着,吓了一哆嗦,心想这姑娘真刚烈啊。忽然,他感觉离他不算太远的草枝晃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夜游的小动物,也没有在意。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因为两只手仅仅握在了一起,四目含情默默对视。
良久!
“你为我那样做,值得吗?”小伙子轻声叹道。
“不值得!难道我比你还傻吗?”姑娘呵呵笑道。
小伙子也跟着呵呵。
“说实话,我觉得我要是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姑娘大眼无限柔情。
小伙子眨了眨眼睛,像安宁的蟋蟀一样,静静的听着。
“你老实,我就放心;你能干,我就饿不死;你爱我,我就欣慰。得夫如此,还有何求!”姑娘说的很坦白。
坦白的话,往往有理。可有理的话,又有几个女人能明白呢!即使明白,为什么还去追逐镜花水月呢!
坦白的话,也不深奥。这不过是一个平凡女人的最低要求,但往往是最低要求,越是奢想!
小伙子已感动的热泪盈眶,韩瑞丰也是心里热乎,眼角湿润。
“我说的这么直接,你不会嫌弃我吧!”姑娘眨着大眼睛问道。
小伙子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一个女人,而且是年轻俊秀的女人,能看上自己,不嫌弃家庭的贫穷,过来就是受苦受累,小伙子还能说什么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庆幸自己,感谢自己八辈祖宗行善积德!
不知怎的,姑娘轻叹了口气。
一声叹气,吓坏了小伙和做梦的韩瑞丰。
“现在,我倒是有点担心我自己了。”姑娘没有等小伙问,就紧接着说:“你家新房子快盖好了,给你家提亲保媒的还不踏破门槛子啊!”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今天你爸还给我念叨着。”小伙子说话真是老实过分。
“哪家的?到底是哪家的?那你怎么跟他说的?”姑娘又气又急,抬手就想拧小伙子大腿。
“他给我介绍的是谁,我压根就没有听。”小伙子一看姑娘急了,赶忙说道。
“你不说实话,是不?”姑娘更急了。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别生气,行不?姑奶奶!”小伙露出乞求的眼神。
“你不说实话,我才生气呢!”姑娘强压怒火,伤心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们一说给我介绍对象,我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你,你爸说啥,我哪里知道啊!”小伙子感觉很是委屈。
姑娘破涕为笑。
“放心吧,那新房子,我说了算!”小伙子表情刚毅。
一般老实人表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韩瑞丰一听这话,并没有气的心肝颤抖,而是高兴,他高兴儿子长大了,就是应该有点男人的魄力和担当。
小伙正是韩瑞丰的大儿子韩少安,姑娘恰是苏有为的大千金苏若水。
“你不怕你爸反对啊?”苏若水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想听个清楚。
“反对无效!我是怕他,但他更怕孙子!”韩少安乐着说。
“少安,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呦!这两天我爸可能怀疑我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苏若水满心欢喜。
“哦,我送你吧!”韩少安十分关切。
“不用,你看着我进家门口就行了。”苏若水一脸幸福。
两个人悄悄走进了前街,依依不舍的分手,各回各的家门口。
就在韩瑞丰刚要出一口大气,活动一下酥麻的筋骨时,那个草窝有一个人影快步走了出去,韩瑞丰顿时就愣住了。这小半夜的,这人是谁啊,没事闲的躲起来看人家搞对象!
人都安静走了,只有小河欢快的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