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喧急急忙忙地赶过去,还没到,就听到房中有打斗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径直冲了进去。
“寒未?”
只见寒未坐在地上,有一个男子挡在她面前,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猛地想起,他好像是寒未的护卫,如何跟到了这里?
“左贤王。”一行人见他来了,皆客客气气地行礼,为首的是单于身旁的小奴。他看了一眼淙喧,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左贤王如何来了?”
淙喧恶狠狠地说道,“这是我阏氏的穹庐,我如何不能来,倒是你们……”
“我们是奉单于之命,阏氏的命留不得。”任凭是淙喧在面前,小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不卑不亢地答道。
这一次,浮凡真的动了气,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谁敢动公主。”
“浮凡,扶我起身。”
淙喧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没有上前。浮凡将她扶起来,寒未看着他,问道,“浮凡,你如何跟来了?”
“我……”浮凡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说道,“我担心公主安危,所以一路跟了过来。”
淙喧望着这些小奴,大吼了一声,“还不滚下去。”
“左贤王恕罪,”小奴忙跪在地上,为难地说道,“这是单于吩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你们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小奴不敢。”
寒未冷笑一声,“淙喧,我不过是你们娶来的一颗棋子,现在到该抛弃的时候了,是不是?”
“不是的,我说过我会救你性命。”
寒未挣开浮凡的搀扶,晃晃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淙喧,你救我性命,你如何救我?我不要你假好心。”
淙喧一把抓着她,“寒未,别任性,这不是闹着玩的。”
“你欠我皇兄一条命,觉得亏欠我,对不对?我不要你还,我要你内疚一辈子。”寒未蹲下身子,拿过小奴手上的毒酒。
浮凡瞬间抢了过来,淙喧拉着她,厉声吼道,“寒未,你到底要做什么?”
寒未使劲儿咬紧嘴唇,强忍着泪水,自己又何尝舍得离开他。却瞬间打落他的手,眼泪顺势掉下来,毫无预兆。
一旁的小奴说道,“左贤王,单于赐死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不死。”
“你闭嘴。”
小奴立即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再吭一句。
寒未抹掉脸上的泪水,“淙喧,你听到了么?单于赐死我,我今日不能不死。”
“我不管,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寒未猛地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神,“不准我死,你是我的谁?”
“我是你丈夫。”淙喧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不管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浮凡黯淡地别过脸,还好,有一个人能为你奋不顾身,我终于可以放手,不用再守护你……
“淙喧,公主嫁过来,不管你跟中原有多大的仇恨,我希望你照顾好她。除去是公主,她不过是一个女子。”他慢慢地拿起手上的毒酒,一饮而尽,“若是今日必须有一个人死,就让我来。”
“浮凡,浮凡……”
众人还未反应之际,浮凡已喝尽了一壶毒酒,毒性立即发作。
寒未冲了过去,看到他一点一点地倒下,一直以来,从来只见到他如大山一般,屹立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她扶起浮凡的头,从没见过他虚弱成这样,眼泪止不住地下落,“浮凡,你怎么那么傻,为这种事,搭上自己的性命,实在不值。”
“能救公主的……性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要去试试。”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渗出,毒性已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此时他的心已承受不起任何的跳动。浮凡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她,却也是最后一次,“抱歉,公主……浮凡……再……也不能……保护……你。”多少个夜里,我都曾站在你寝宫外,只为看一看那窗纸上倒映出的身影。
寒未使劲儿地摇着头,早已泣不成声,“不……你不能死,你还这么年轻。”
“公主……其实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浮凡一直都在。”浮凡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有些话再不说,真的没有机会了。自己自诩看淡名利无欲无求,却甘愿留在深宫之中,留在她身边,说什么都不期待,那是自欺欺人……哪怕再多看她一眼,或者,能多待在她身旁一会儿,也是好的。
浮凡笑着,吃力地举着手,轻轻地拍拍她的头,“不要哭……公主,其实……浮凡一……直……很……”话还未说完,怀中的人再没有一点气息。
寒未将他抱得更紧,自己一直依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怀里。
“浮凡,你……”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浮凡竟倾心自己。
寒未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在身旁的他,竟是以那番心情来对自己,该是多么难受……看着所爱的人去寻她心中之人,看着所爱之人嫁予旁人。浮凡,你到底承受了多少?为什么,什么都没说,最后还要给我一个如此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寒未紧紧地抱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心像被掏空一般。
怀里的人久久没了生气,任是抱得再紧,也困不住他的灵魂。嘴唇被咬得流血,寒未也丝毫不觉得疼。“浮凡,对不起,一直以来我什么都不懂……”
淙喧不忍心地看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一旁跪着的小奴,心中厌恶,“还不给我退下。”
“可……”
“滚。”
“是是是。”见淙喧发怒,几个小奴和婢女逃似地跑出穹庐。
淙喧看了一眼寒未,担忧地问道,“寒未,你没事吧?”
“淙喧,我想自己静静。”
淙喧点点头,“我叫辉蒙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就叫我。”
出了穹庐,淙喧径直去了单于那里。
“父亲。”淙喧直直地闯了进去,见小奴正给单于汇报情况。
单于见他进来,示意身旁的小奴退下,笑着对他说,“吾儿,你的阏氏不是没死么,至于对为父如此剑拔弩张?”
“父亲,你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
“什么事?你这是在命令我么?”
“淙喧不敢。”
单于眼里冒着寒光,“她竟敢私自带人来胡地,我难道不该杀她?若是泄露了我胡地的秘密,这个失误谁来负责。”
“父亲,那是寒未的护卫,护主心切才会跟来,况且现在人已经死了,您就不要赶尽杀绝。”
单于严肃地看着他,说道,“淙喧,这可是敌国的公主,你杀了她的皇兄,将来还会灭了她的国家。你觉得,她会甘愿忍辱留在你身边,而不会对你起二心?为父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把她留在身边,就是养虎为患。看着再温顺的猫咪,急了也会挠伤人。”
“这事我来处理,父亲,只求你不要再插手。”淙喧丝毫不让步。
单于看了他一眼,“好,希望最后不要让我出手。”
“谢父亲。”
刚回到穹庐,里面空无一人,婢女回报道,“阏氏和辉蒙去了不远处的后山。”
到了后山,辉蒙正等着他,皱着眉说道,“左贤王,属下怎么劝,阏氏也不听,实在是没有办法。”
淙喧点点头,跑了过去,见寒未跪在地上,拖着浮凡,浑身泥泞。忙问道,“寒未,你这是做什么?”
寒未张着空洞的眼看着他,惨白地笑笑,“淙喧,我不想把浮凡埋在异乡,但是我哪里也去不了?走了这么久,才走到这里。”
淙喧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寒未,我帮你好不好,让我帮你。”
寒未的眼泪一下掉落下来,脸上已没有表情,“那你让浮凡活过来,淙喧……”
“抱歉……”
寒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他大声地哭起来,忧伤之情久久回旋在上空。
“寒未……寒未。”
淙喧一把抱起昏迷的她,朝穹庐跑了过去,“辉蒙,快去找巫医,还有,找人看好浮凡的尸体。”
“是。”
淙喧将她放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心中有些着急。
“巫医来了。”
巫医向淙喧行了礼,上前给阏氏诊治,说道,“阏氏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些心悸再加上悲伤过度,吃几副药就好。”
淙喧放下心来,“有劳巫医。”
“左贤王言重。”
淙喧退散了众人,守在寒未身边,等着她醒来。自己实在是不忍再见到她流泪,每次她一流泪,只觉得心如刀割。
“浮凡……”寒未一下睁开眼,坐起身来,淙喧忙扶着她。
“淙喧,浮凡呢?”
“放心,我已找人看好他了,你专心养病。”
寒未无力地摇摇头,“如今连浮凡都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寒未,这样你更要好好活着。”
“淙喧,你不用同情我,真的不用,你不欠我什么。”
淙喧叹了口气,慢慢地收回手,“寒未,我还你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么?”寒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到最后,还是要赶我走?
“嗯。”
“呜……呜呜……”外面传来号角的声音,寒未愣了愣,吃惊地抓着淙喧,“为何会有号角声,你们……”
淙喧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致,一字一句地说道,“单于已决定从明日开始,入侵中原。”
犹如五雷轰顶,寒未怔怔地张着眼,再也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