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边刚闹了这出事儿,翠羽那旁却好似不知道一样,只是几个早上急忙忙来给她抹了遍药,还未等秦云醒过神来,便又急忙忙地去了。
这日好歹和秦云多说了一句话,只道了:“就剩这些了,倒浪费了些在那熊瞎子身上,要不还能给你抹一回。”而后瞧了瞧手里空了的白瓷瓶,“这东西倒还能用些,我就收起来了。”
言毕也不管秦云衣裳还不曾拉起来,转身穿了珠帘就出去了。
秦云慢吞吞地穿上了衣服,想着这会儿好歹有个能出门的佘青,白白吃着她家的米,也好叫他出去瞧瞧翠羽成日里都在外头忙着什么。
这般想着拉了拉薄毯,就又囫囵睡过去了。
等她一觉起来,时已近了晌午,紫烟听见声响进来侍候她洗漱更衣,一边道:“门上有人递了张帖子进来,夫人是要这会儿便拿过来,还是等用了膳之后?”
“帖子?”秦云有些意外,谁好端端地给个寡妇家里下帖子?于是又问,“是哪一家送来的?”
紫烟道:“门上的小子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从个轿里人手中送来的。”
秦云听这话便有意思了,哪有来送帖子的,连哪一家也不说清楚,便道:“先取来了我瞧瞧罢。”
紫烟便依言取来了,一边还道:“这帖子还是写在了浣花笺上,倒是个风雅的人家。”
秦云瞧见那十色笺便想,风雅是风雅,只是哪个正经人家会将这个送到寡妇门上。她只当还是因之前被人骂上了门来,这会儿又牵扯出了旁的事情,因而坐得板正地接了过来,才瞧了两行字,便笑了一声。将那八行字看完了,便将纸笺折了细细的一条,就在灯上点了之后,放进了香炉里头。
紫烟见此就不再多问什么,收拾了些旁的东西,先端了些甜咸的点心进来,一边喊着绿珠青墨她们去传膳。
傅容听得里头传膳了,便过来回话。
秦云听他说了些前院里头的事情,又听得佘青到底住进了他屋里去,只稍点了下头道:“替我传句话给他,一个个成天见儿地都闲在家里,也去看看翠羽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傅容应下了,又问道:“还有半月便是中秋了,夫人看着可要备些节礼?”
秦云倒险些将这一茬儿忘了,想了想后才道:“备下一份,送萧府就是了。府里头的多发一个月的银米,要吃要用的自去买就是,除了月饼、螃蟹、桂花酒一类,旁的不必多备了。”
傅容又是应下,有心要多问两句节礼的细处,秦云已思及他之前不曾办过这样的事情,道她先拟了礼单予他,傅容才放下心来。
秦云又说:“我傍晚时要出门,去雇辆车来。”
傅容听了她这话倒是意外,自从搬来了有一月余,从未见夫人提起过要出门的话。因而他顿了一顿,方才问道:“要什么样的车马?长租还是短雇?”
秦云道:“几日是要的,只要车,不用车夫,坐得下我和青墨二人就是了。”
傅容应下了不再多问,便此退了出去。
三个侍立在旁的丫鬟,青墨勾着头站在一遍不说话,绿珠正在服侍用膳,听见了正想凑个趣儿,让夫人也带她们出去见见世面,却瞥见了紫烟使过来的眼色,立即便将嘴闭上了。
等吃完了饭,绿珠将那些饭菜撤去了,紫烟才问了一句:“可要收拾些换的衣裳行头?”
秦云略想了想便道:“不必了。”
紫烟见夫人一句也不再说旁的,便也不敢再问,只是将青墨喊了出去,吩咐了她道:“我晓得你嘴紧心细,惯来是个好的。夫人必定也是知道,才让你随着出去。只是外头不比家里,你又年纪小,不清楚的事情也是有的。凡事都听夫人吩咐便是,你我没个思量,夫人总是心里有数的。”
如此这般反复说了几句,青墨只是点头俱都应了。
待傍晚里傅容雇了车来,没有喊小子丫鬟们,亲自走往内院里去传话。正在院子里头碰见了吩咐小丫鬟的紫烟,于是朝她多看了一眼过去。
紫烟朝着傅管事见过了礼,只些微摇了摇头,傅容便知夫人也不曾对她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里边听见车马俱已备好了,绿珠就出来传话道:“夫人问宗郎可在家不在,让他跟着走一趟。”
佘青下午出了门去,宗邯一直在屋里没动弹过,傅容如此道了,便去前头院子里喊人。
等他将宗邯从床榻上喊了起来,瞧着他还将那张水绿的席子折巴折巴收了,那头夫人已经从内院里头走了出来。还如头次见面那般戴着帏帽,隔着如云似雾的面纱,只见得模糊容颜。
傅容见青墨手上没甚包裹,不过捧着个漆红的小食盒,还道她们不过出去转转便回来,却就听着夫人道:“我不在的时候,内院里头让紫烟看着,外头若有什么事情,你斟酌着办了就是,不必去问过佘青或翠羽。”
傅容连连应下,有心要问一句夫人何时回来,那边青墨已经打起了帘子,扶着夫人上车去了。
宗邯瞧着门外就有些不愿意,他挪到车边上,先将手上一个细陶罐子往车里头塞了塞,让人给他放好了,才往前头车辕边一坐。
那马车吱嘎一声响,前头拴着的两匹马都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方,而后宗邯瞧了瞧送行的众人,又瞧了瞧落下来的车帘,拉起那缰绳微微抖了抖,那两匹马便忙不迭地抬了蹄,踢踢踏踏地往前走了。
这会儿时节近黄昏,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宗邯经了前几日那次闹事,竟是明白了一桩事情,那些人这会子瞧不出他们妖怪身份,可只是看了他一眼,本能便是晓得要怕的。
瞧着路上那些往来生人,宗邯还是禁不住地想要往车里头缩,因而微微躬起了背。只是面上不曾显露出分毫来,反而愈加板着张脸,唬得两旁人都给让出路来,遥遥看那车马过去,都不敢伸手指上一指。
他们一路行到城外时日头已西,官道上只剩下行色匆匆的几人。他们只一路往西,愈行愈偏,直到天色昏暗,才在一片废弃了的小村庄前停了下来。
秦云将里头昏睡过去了的青墨放下,撩起帘子探了出去。外边宗邯已经跳下了车去,瞅了瞅前头那鬼墟墟的庄子,瞧见似是一个人也没有,顿时自在了起来。转身瞧玉娘出来了,便伸手将她一把抱下了车来,一边问道:“大老远跑来这里做什么?”
秦云靠着他站稳了脚,还不及说什么,就见一间鬼幢幢的破房子边转出了个身影,皎若皓月,影如松涛。
“贫道莽撞相请,多些夫人赏光。”